司徒谦道:“对于厉翎霜的一切,你都清楚?”
念儿苦涩地笑着:“当夏侯飞那天出现在我面前,当他一遍遍地在我耳边说着忏悔的话,当他一遍遍回忆以往的一切,我承认,脑中的确闪现过一些残存的片段,那种心酸哀痛的感觉我能很真实地感受到,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人要学会知足。我静下心来细想之后,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如今应该做的是忘记过往,远离悲伤,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好好珍惜眼前人才是我应该做的。”
念儿看着他,说:“啸天对我很好,或许这辈子我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一个对我深爱不移的男人了,不管他当日的用心是什么,我心下总觉得是好的,至少他是爱我的,他是护着我的,不会伤害我。”
司徒谦听后感慨万千:“或许你说的这些都是正确的,可是,念儿,你莫忘了,你始终都是她,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不管你怎么去逃避,怎样都避免不了的,你终究会遇到以往交集的那些人,到那时,你该如何抉择?”
念儿脸色惨白地看着司徒谦,她方才只是试探性地反问他,想试试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可如今,真确定了心中所想,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念儿微微呢喃着:“我真的是厉翎霜,原来一切都不是幻想……”
司徒谦震惊不已:“你方才是在诓我。”
他无奈地苦笑:“不愧为瑶琴仙子,就算是失忆了,也一样如此计谋深测。”
念儿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言语,只是似游魂一般不断往前走,嘴边念叨着:“原来我真的只是在逃避,原来我怎么都摆脱不了的梦境通通都是真实的,原来被瞒在股里的人始终只有我自己,原来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
她一直苦苦挣扎着,总觉得是那丹药有问题,可是私下找寻过药王谷出来的学徒,他们只道是普通的提神醒脑之药,并无异常,可是为何她服药之后,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总会若隐若现地浮现关于厉翎霜所遭遇的一切。
为何她会有如此强烈的感受,似乎感同身受一般,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不管她怎么摆脱,怎么逃脱,都无济于事。
脑中始终浮现一个人的身影,她依稀记得梦中人在悲切地喊着:“六哥,如果你走了,扔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依稀记得梦中有人不断提醒她,这个六哥是今生最爱她的人,一生都爱她护她直到死亡,因而她才会如此伤痛。
心依然是痛的,可是为何她只偏偏记得那伤痛的感觉,唯独不记得之前两人经历的种种。
那些记忆不知是被彻底抛却了,还是被死死封存了,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夏侯飞应约而来,坐在她旁边,静静地陪着她,并不言语打扰她。
她哑声开口:“你是不是真的很爱她,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又要给她那么多的伤害?”
夏侯飞哑然道:“你都记起来了?”
她惨笑着摇头:“或许这辈子我都记不起来了,但是我心下明白,我是个有过去的人,但我的过去究竟是怎样,孰真孰假,孰是孰非,我已不知如何去辨别了?”
夏侯飞沉声道:“至少你也在怀疑了,这就证明你愿意去听听其他人的声音,而不是一味地盲目听从了。”
她悲切地笑着:“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情愿一辈子都不知道,情愿一辈子都好奇自己的过去,情愿永远都不去揭开这个谜底,如今,我已不知如何面对了。”
夏侯飞鼓励道:“那就做回你自己。”
她笑着问他:“自己?你说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夏侯飞道:“你自己呢?”
她看着他,说:“我还有的选择吗?你们不是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我演戏吗?你的目的是什么?真的仅仅是因为想找回你的妻子,你深爱的女人吗?真的一丝一毫利用的成分都没有吗?不是想看我如何面对北夷来使,如何对付西图宝成帝吗?”
夏侯飞皱眉,微恼道:“翎儿,我以前的确亏欠了你很多,也终究是负了你,可是如今我找寻你是因为放不下对你的爱,如若你非要如此诋毁,我亦无可奈何。”
她苦笑道:“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你要知道如今的我就算承认我是厉翎霜,我依然记不得之前的过往。即使我心未死,还会有所感触,可记忆连残存的片段都不曾留下,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回应你的深情。”她特意加重了“深情”二字。
夏侯飞自知以往自己造孽太深,尤其是对她的伤害太深,让她一时半伙原谅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就不再强求什么了,只说道:“好好保重自己,我晚些再来看你。”便黯然离去。
她望着他黯然神伤的背影,心又开始隐隐绞痛,可是脸上却只能浮现出无奈的自嘲。
……
“不要……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不要扔下我,我求求你们……带我一起走……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醒醒,醒过来就会没事了,这只是一场噩梦。”司徒谦原本只是想来探求一下她是否真的如姑母所说开始渐渐恢复记忆,却不会全然恢复,可当看到她被梦境苦苦相缠,泪失脸庞,心下还是微微有些不忍。
念儿幡然醒悟,见到司徒谦,并不惊异,只是傻傻地问他:“我是不是真的只剩下自己了,再无可以依靠的人了?”
司徒谦哑然:“为何非要依靠别人,如若你自己强大了,你便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
念儿眼眶红肿,泪如雨下:“我知道梦中的一切都不是虚幻的,都是我曾经亲身经历过的,那些记忆太过深刻,早已刻入骨髓,这辈子恐怕都难以摆脱。为什么?独独留下我,让我独自存活于世,何必呢?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去留恋?一辈子都在苦苦挣扎,都在缠绕不清,明知不会有自己想要的结果,既是如此,又何苦呢?那么多的报应,那么多惨痛的教训,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让我活下来,继续造孽?”她埋头失声痛哭。
司徒谦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不禁开始反思自己与司徒雪姬的计划:作为君王,他理应以国家大事为前提,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断毁前程,虽然此人也算是他的好友,然国家大义之前,岂容他如此轻率行事。
然她只是一个女人,真的非要把她在此牵扯进这些阴谋诡计之中,只因她是唯一存活于世,且与四国君主都有关系之人吗?
念儿哑声道:“传说了然大师曾为她算过卦,卦象显示她今生会有三劫,一劫丧子,二劫丧父,那三劫呢?她这生最愧对,也是对她最深情不疑的六哥离世,算不算是应了这第三劫?如果这都不算,那这第三大劫又会是什么?”
司徒谦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有些事我们无法判断,又何苦费劲心思去想呢?何不过好当下,即使真到了劫难之时,至少你还曾有过这些难得记忆。”
念儿微微摇头,说:“太痛了。”
她抬头,悲切地笑着看着他,指着自己心口,道:“这似千刀万剐般,这种痛深入骨髓,这种痛你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