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有殷红的血溢了出来，他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手心微微颤抖，尽管颤抖着，但那削锐的剑尖依旧是停留在旧时的位置，再不进入丝毫。
他知道，只要这把剑再前进一点点，那个女子就会死，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为什么刺不下去，主人的命令谁都不可违背，我不想违背主人的命令，可是……我也不想她死，不想啊！
“辟天，愣着干什么，杀了她。”
“你的痛苦都是她造成的，杀了她，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刺下去，杀了她，立刻回到我的身边。”
“这是命令，你不可违背！”
主神的命令谁都不可违背，他站在高高的顶端，傲视一切，无论是神还是人，他笑着，冷然而决绝，手臂慢慢朝着虚空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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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不要总绷着脸嘛！”她微微笑着，伸出两指在他唇角画了两条长长的线。
“呵呵，师父，以后你要常常笑，要很开心的笑。”
辟萝很无奈的咧着嘴，唇角保持着一个弯弯的弧度，像是一张皮被拉着硬生生往两边分开。
“不对，师父，你笑得像僵尸！”
“丫头，哪有这么说师父的！”
“就是嘛！僵尸就是这么无血无肉的，皮笑肉不笑。”她嘟着嘴，斜着眼看他。
“不过师父是天地下最好最善良的师父，就算是做僵尸，也是最好最有情的那种。”看着辟萝眼里逐渐淡下去的光，月初忙开了口，挽起他的手臂。
“丫头，有你这么称赞人的么？”辟萝抽了抽眼角，瞪她一眼。
“呵呵！”月初傻傻一笑，偏头靠在他肩上，迎面的风吹来一丝淡淡的琼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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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说以后我还可以再见到婆婆么？”月初背靠着辟萝，仰望着满树凋零的枯枝。
“恩，会的。”辟萝紧紧手里的木杖，低下了头。
“师父，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灵魂一定不会散去，即使涉尽千山万水，我也要寻得这颗琼花树，来到你的身边。”仰望的眼微微笑着，闪着晶莹的珠子。
“丫头。”辟萝轻唤一声，鼻里酸涩，“你一定不会死的，有师父保护你。”忽然，他抬起头，看了满树残落的枯枝，焕然一笑。
是的，即使拼命生命，师父也一定护你周全。
那一刻，琼花树顶，绽放了一粒白嫩的花蕾，在清凉的空气里静静舒展开一片晶莹剔透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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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柄的手猛然一抖，眼里的银色却如雾气般慢慢散开。
月初，她是我的丫头啊！
“拼死也会护你周全。”
那些过往的誓言今日怎可如此不堪一击，当眼里的银色完全退散，那如墨的眸却无比清晰的出现在月初眼前。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直到一滴血从白色的刃轻轻滑下。
“师父，你真的是……师父呐！”
尽管昔日的容颜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尽管昔日的温柔早已化为锐利锋芒刺入她的身体，那双眼睛也依然没有变，眼底的深邃，始终还是将她彻底拒之门外。
“师父，从你那次想要杀我而又放过的时候，我是否就应该猜到结局。”一粒粒珠子从苍白的脸颊不间断的滑落，“可是，我不相信呐！所以，一切都已明了之时，我还是放不下，心才会这么的痛，对不对？”
她说得吃力，每一个字都仿佛让她力竭。
然而在他拾回所有往事之时，脑海里那个人却仍不肯放弃，紧紧的逼着他，仿佛想要把他撕裂。
头脑里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片段，狠狠的撕扯着一颗游走在崩溃边缘的心，那一瞬，他几乎晕厥。
当一种痛超越了身体的极限，而他却再也无能为力之时，死便成了唯一的归宿。
“对不起！”
三个字道尽了一切，当所有真相就这样赤裸裸的呈现在他们的眼前，所有的解释都成为了一种多余，所以他不必解释。
插入月初身体的剑尖，轻轻的抽了出来，有细密的血珠从那伤痕里缓缓落下，辟天手里的剑却没有停留丝毫，高高的抬起。
那一刻，呆滞的几人猛然回了神，朝着这边疾奔，但那剑落得极快，正当他们以为无力挽回之时，那把剑却早已刺入了左侧的胸口。
那一瞬，所有人都惊呆了，有着短暂的诧异。
只有一人，至始至终从未动过，因为他知道，辟天想要什么，所以他没有动，也没有阻止。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迦诺淡淡想着，看着远处恍如隔世的真实。
月初，他必须死，原谅我的自私吧，我也只是想要守护珍视的东西而已。
在那一刻，他毫不犹豫的执起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那一刻，月初紧紧的闭上了眼睛，那一瞬她以为自己会死……
“师父——”
剑尖穿透身体的声音，然而她却未感受到一丝疼痛，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血光里的劈天剑一点点化为粉末，在空中消失，然而，辟天的胸口却留下了一个恐怖的洞，如注的血液从那个洞里喷涌而出。
本是一张痛苦扭曲的容颜，此刻却微微舒展了开来。
辟天笑着，以一种极其温柔与溺爱的眼神看着她。
骤然惨白的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释放与淡然。
斩断了这种牵连，他便再也无法控制。
“丫头，我回来了。”他吃力的伸出手，想要靠近那张哭碎的容颜。
“可以再原谅师父一次么？”
他身子狠狠的颤动着，仿似一阵狂厉的风刮过竹林，弄得竹枝斜斜的摇摆，咔嚓一声，一枝翠竹再也经受不住这般狠厉的风，半腰折断。
手终是没有靠近，辟天便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丫头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毕竟，我伤过她两次，为什么，总是在与幸福擦身而过的时候，才懂得如何去珍惜。
“师父，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灵魂一定不会散去，即使涉尽千山万水，我也要寻得这颗琼花树，来到你的身边。”
丫头，如今我就在你身边，只是你再也不愿靠近了。
“师父！”
她忽然出声，沙哑的声音破败不堪。
“不要，不要……离开。”
月初伸手，只是一揽，那歪斜的身子便朝着她靠了过来，胸前流着滚烫的血液，犹如一团火在她心里狠狠的灼烧。
“丫头，我骗了你，又差点杀了你……”他费力的伸出手，顺着她后背一点点往上延伸，“你还肯原谅我么？”
“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所以……所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我要你把所有一切都还给我……都还给我啊……所以你不能死，绝对绝对不能死……”
月初紧紧的箍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的身体。
一个灌满泉水的木桶，忽然木桶破了，水便倾泄了出来，桶便轻了。月初只觉得师父的身体就如那个破裂的桶，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到失去了所有的重量，甚至有一丝错觉，她抱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躯壳。
“丫头，不是师父不喜欢笑，而是师父喜欢看你笑啊！只是为什么，你笑得总是让我揪心，让我心疼啊……所以……师父不在了……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幸福呐……”
辟天微微笑着，身子越来越不支，手还未伸到月初的头顶，便从空中垂直落下，再也无力抬起。
“师父——”
尽管月初嘶声欲裂的呼喊，睡下去的人也依旧没有动弹丝毫，她失声痛哭，身体一软，便跪在了地面，怀里抱着的人却直直往她怀里落去。
“师父，你是不是累了。”月初紧紧的抱着他，贴近他的脸，尽管那残破的身体早已变得冰凉再也没有一丝余温，“师父，月初再也不说你是僵尸了，你睡吧，丫头陪着你，会一直这么陪着你的。”
“师父，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神仙，最好最好的师父。”
风漫无目的的刮着，似如抽泣，从每一个人的脸上轻轻拂过，那时，天边亮起一道金色的光芒，比阳光更加耀眼，只是冰冷如雪。
月初没有抬头，只是紧紧的抱着冰冷的师父，低低抽泣，偶尔传来一句句来自心底的颤音，那一刻，周围一切都仿似与她再无任何干系。
迦诺神色凝重，伸手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半月形的屏障悄然在月初的周围伸开。
“法昕，做了这么多，还不够么？”
他声色俱厉，冷漠的注视着半空中的金色光芒。
金色的发，金色的眸，金色的袍，那人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金色的，除了身体里的鲜血，就连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都透出淡淡的金色。
“是么？”他冷笑着反问，“他们都是因你而死，所有的人都是因你而死的啊！”他微微叹息，眼里有着置身事外的光。
“法昕，伐虏偏走极端，也离不开自己的心，辟天忘记前尘，也忘不掉昔日的情，还有他们……”迦诺颔首，看了看远处表情各异的两人，仍在昏迷中的阿荪，与尚在悲哀中的月初，“法昕，我不想你一错再错，释迦如果还在的话……”他降低了调子，似乎有些悲沉。
“不要用释迦来压我！”他的话森冷如极地的夜。
“司神迦诺，逆天改命，滥杀无辜，悔吾之神刃，吾身为天界之主，定当以命慰心，特赐司神，命结池焰。”
空中传来雄厚激昂之词，如天堂的洪钟，每一击都狠狠敲打着几颗战栗的心。
“法昕，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我死，既然只是要我死，为何要伤及无辜。”迦诺紧紧的盯着他，丝毫不因他眼里的威慑而退开丝毫，“就是你口中那些妄图追加的罪名么？”
“逆天改命，你可有证据，滥杀无辜，你可曾亲眼所见，还是谄口说辞，至于神刃，本该是镇守池焰，却又为何无辜来到这忘川下界。”
法昕眼里顷刻间冷了下去，或是一开始便没有了温度，他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愤怒的注视着他。
“既然说不出，那敢问主神大人，赐死之因是否还另有他说？”
一袭话怔得法昕无力还口。
果然，交给辟天，终是一种错误，当初唤他回来之时便有隐忧，却执意的一意孤行。
当初不该把辟天遗留在非天堂啊！
他沉沉想着，看了脚下几人，突然眼里亮起一道光，那个女子如此熟悉，自己却并非见过，到底是为何。
转眼一看，又瞧见不远处斜躺在地上的阿荪，脸色微白，眉间还留着一丝淡淡的阴郁，法昕蹙眉，抽了一口气，又从若水，落微身上快速扫过，最后终是落在迦诺的眼里。
只见他双眉俊利，湛碧的眸子深邃如海，却不由得心中悸动。
原来千百年来，我始终还是看不透他，如果当初伐虏在他身上学到了三分，今日怕就不会走得这般残落吧。
金色长袖断然一拂，他决绝的离开。
那一刻，迦诺心里一松，喉头便蕴出一口血，溅落在红色斑驳的地面，他从空中缓缓落下，脸色有些发白，地面早已成为一片残碎，一切都似乎已经安静下来，然而遥远之处，忘川却依旧翻滚如涌。
“若水，没事吧！随我去平了这忘川河底。”见若水点了点头，他才又看向落微，“你在这守着他们吧！”没等落微回答，迦诺便一步走远，留下一片至深的感伤。
“迦诺哥哥，如果法昕回来，落微顶得住么？”若水担忧的往后看了一眼。
“放心，他不会回来。”
“为什么？”她歪着头看他，眼里露出一丝好奇。
迦诺回首看了她一眼，只是微微笑着，什么都没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