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惊,段誉食指点出,叫道:“不可如此!”只听得“嗤”的一声,慕容复手中长剑一晃,当的一声,掉在地下。鸠摩智笑道:“段公子,好一招六脉神剑!”水の龙翔和水の龙影听到此话,又亲眼看到段誉所使用招式,心中都是羡慕不已。六脉神剑乃是天龙寺镇寺之宝,多少年来,有多少段氏高手身负异能,却从未有一人能将其练成,此时水の龙翔和水の龙影见到,自然是感触颇深。慕容复一经惊醒,当下道:“我怎么了?”王语嫣此时走到慕容复身边道:“表哥,解不开棋局就解不开,为什么要自尽呢?多亏了段公子。”说着声音梗塞,竟自流下泪来。段誉见到王语嫣流泪,当下道:“王姑娘,你怎么了?”王语嫣道:“没,没什么!”慕容复对段誉道:“段公子,多谢出手相救!”眼睛却狠狠的瞪着鸠摩智。
苏星河道:“大理段氏,果然是武功非凡!”水の龙翔和水の龙影听了,心中也是高兴不已。“是哪一个姓段的在这里?是段正淳吗?”声音犹如洪钟,却未见人的身影。只听得一个金属相擦般的声音叫道:“我们老大,才是正牌大理段氏,其余都是冒牌货。”叫声甫歇,山下快步上来一人,身法奇快,叫道:“天下四大恶人拜访聪辩先生,谨赴棋会之约。”苏星河道:“欢迎之至。”这四字刚出口,那人已飘行到了众人身前。水の龙翔知道八部天龙见多识广,便问道:“此人是谁?”
八部天龙道:“看他轻功了得,应该是四大恶人之一的穷凶极恶云中鹤。”过了一会,又见三人并肩而至。八部天龙一一介绍道:“中间那拄着双拐的人是四大恶人的老大,恶贯满盈段延庆,左边那个矮胖的应该是凶神恶煞岳老三,那个女的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四大恶人武功其高,臭名远扬,现在已经归附了西夏一品堂。”水の龙翔等人听了都是“哦”的一声。
那段延庆本是大理国前朝的延庆太子,只因一场叛乱后,他下落不明。后来叛乱得平,却始终找不到他,大理贵族便一致拥推段正明为帝,是为保定帝。大理仍是大理,只是皇帝并非那时的皇帝,段延庆此后重回大理,想要回皇位,却始终得到大理贵族和镇南王的反对,是以他便将此狠全部放在镇南王段正淳的身上。段誉是镇南王世子,此间细节当然知道,是以段誉也一时间不再发话。
段延庆目不转睛的瞧着棋局,凝神思索,过了良久良久,左手铁杖伸到棋盒中一点,杖头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玄难赞道:“大理段氏武功独步天南,真乃名下无虚。”苏星河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早已了然于胸,当即应了一着黑棋。段延庆想了一想,下了一子。苏星河道:“阁下这一着极是高明,且看能否破关,打开一条出路。”下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段延庆又下了一子。
虚竹忽道:“这一着只怕不行!”他适才见慕容复下过这一着,此后接续下去,终至拔剑自刎。他生怕段延庆重蹈覆辙,心下不忍,于是出言提醒。
岳老三大怒,叫道:“凭你这小和尚,也配来说我老大行不行!”一把抓住他的背心,提了过去。段誉道:“好徒儿,别伤了这位小师父!”岳老三到来之时,早就见到段誉,却当作视而不见。此时段誉发了话,岳老三气愤愤的道:“不伤便不伤,打什么紧!”将虚竹放在地下。
众人见这个如此横蛮凶狠的凶神恶煞岳老三居然听段誉的话,对他以“徒儿”相称也不反口,都感奇怪。段延庆下一子,想一会,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十余子时,日已偏西。段延庆突然凝神注视棋局,始终不下,却自言自语道:“我以大理国皇子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愧对列祖列宗。”丁春秋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无颜去见段氏的先人,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图个自尽,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唉,唉!不如自尽了罢,不如自尽了罢!”话声柔和动听,一旁功力较浅之人,已自听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
段延庆跟着自言自语:“唉,不如自尽了罢!”提起铁杖,慢慢向自己胸口点去。丁春秋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段延庆,我劝你还是自尽了罢,还是自尽了罢!”段延庆叹道:“是啊,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还是自尽了罢!”说话之间,杖头离着胸口衣衫又近了两寸。虚竹突然叫道:“我来解这棋局。”快步走上前去,从棋盒中取过一枚白子,闭了眼睛,随手放在棋局之上。
他双眼还没睁开,只听得苏星河怒声斥道:“胡闹,胡闹,你自填一气,自己杀死一块白棋,哪有这等下棋的法子?”虚竹睁眼一看,不禁满脸通红。原来自己闭着眼睛瞎放一子,竟放在一块已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气,虽然黑棋随时可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机,苦苦挣扎,全凭于此。现下他自己将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军覆没了。
鸠摩智、慕容复、段誉等人见了,都不禁哈哈大笑。玄难摇头莞尔。苏星河道:“先师遗命,此局不论何人,均可入局。小师父这一着虽然异想天开,总也是入局的一着。”将虚竹自己挤死了的一块白棋从棋盘上取了下来,跟着下了一枚黑子。苏星河向虚竹道:“小师父,你杀了自己一块棋子,黑棋再逼紧一步,你如何应法?”虚竹赔笑道:“小僧棋艺低劣,胡乱下子,志在救人。这盘棋小僧是不会下的,请老前辈原谅。”
苏星河脸色一沉,厉声道:“先师布下此局,恭请天下高手破解。倘若破解不得,那是无妨,若有后殃,也是咎由自取。但如有人前来捣乱棋局,渎亵了先师毕生的心血,纵然人多势众,嘿嘿,老夫虽然又聋又哑,却也要誓死周旋到底。”他叫做“聋哑老人”,其实既不聋,又不哑,此刻早已张耳听声,开口说话,竟然仍自称“又聋又哑”,只是他说话时须髯戟张,神情极是凶猛,谁也不敢笑话于他。虚竹合十深深行礼,说道:“老前辈……”
苏星河大声喝道:“下棋便下棋,多说更有何用?我师父是给你胡乱消遣的么?”说着右手一挥,拍出一掌,砰的一声巨响,眼前尘土飞扬,虚竹身前立时现出一个大坑。这一掌之力猛恶无比,倘若掌力推前尺许,虚竹早已筋折骨断,死于非命了。水の龙翔见到虚竹现下这个样子,却也摇头道:“这个小和尚多管闲事,却也自讨苦吃!”
虚竹适才见苏星河击掌威吓,正自彷徨失措之际,忽然手中执子下在了“平”位三九路上。待苏星河应了黑棋后,虚竹再将一枚白棋下在“平”位二八路上。他此子一落,只听得鸠摩智、慕容复、段誉等人都“咦”的一声叫了出来。虚竹抬头起来,只见许多人脸上都有钦佩讶异之色,显然自己这一着大是精妙,又见苏星河脸上神色又是欢喜赞叹,又是焦躁忧虑,两条长长的眉毛不住上下掀动。
之后只见虚竹应手而下,水の龙翔心道:“原来这小和尚是深藏不露啊,少林寺人才辈出,先有乱雨智计雁门关救九大门派。如今又出了这个虚竹解棋局,少林果然是天下第一。”
过了一会,苏星河满脸笑容,拱手道:“小神僧天赋英才,可喜可贺。”虚竹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这个不是我……”虚竹还没说完,突然转话道:“是,是,是!”苏星河站起身来,说道:“先师布下此局,数十年来无人能解,小神僧解开这个珍珑,在下感激不尽。”虚竹不明其中缘由,只得谦虚道:“我这是误打误撞,全凭长辈见爱,老先生过奖,实在愧不敢当。”苏星河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伸手肃客,道:“小神僧,请进!”虚竹见这三间木屋建构得好生奇怪,竟没门户,不知如何进去,更不知进去作甚,一时呆在当地,没了主意。虚竹道:“前辈,你叫小僧‘请进’,这里无门无路,却教小僧进到哪里?”
只听得丁春秋的声音叫道:“这是本门的门户,你这小和尚岂可擅入?”跟着砰砰两声巨响,虚竹只觉一股劲风倒卷上来,要将他身子拉将出去,可是跟着两股大力在他背心和臀部猛力一撞,身不由主,便是一个筋斗,向那道墙直撞了过去。却是丁春秋欲施毒手,被苏星河用掌力化去,同时将虚竹推了过了。这一推力道极大,只听得喀喇喇的声音,那墙竟然破了一个洞口,虚竹便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