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剌假意慷慨激昂:“为皇帝效忠那是臣等的本分,谈什么勤劳不勤劳。监军大人过奖。更改布防,主要是为了防备隔壁那些清蛮子。”他压低声音道:“这次他们有蹊跷,我已经派人请皇上旨意去了,监军大人心里大概也有数吧?”
月赤察心里冷笑,你真以为昨晚那些动作瞒过我了?算了,不跟你计较,我刚才也递了加急密折,你还蒙在鼓里呢!如今先看你唱戏,一切等皇帝旨意下来再说。他也满脸堆笑:“花剌将军是个细心人,我只是监军,又不是带兵打仗的,一切还是将军你定夺就好。”
花剌放了心,呵呵笑道:“监军大人年纪虽轻,为人谦虚和蔼,待我实在没话说。等班师凯旋,我一定好好向皇上奏明监军大人的功劳,大人放一百个心。对付这些小蟊贼,不是我吹牛,自是手到擒来。不过,现下还是防备隔壁那些清蛮子更要紧。”
月赤察连连点头,心里却冷笑不止……
对面的山寨里,小宝也是天刚蒙蒙亮就爬了起来——昨晚一夜翻烙饼,怎么都睡不瓷实,索性早早起床。现在山寨里丫头走得精光,偌大的几进院子空落落的,他也没到院门外喊护卫进来伺候,自己走到厨下井旁摇辘轳打水。
清凉的井水泼在脸上,散去了一夜的焦躁,他感觉舒服许多;走到厨房里,见锅子里还有两个冷馒头,也不热了,拿起一只边走边啃,一直走到聚义堂外,站在高高的门槛前居高临下朝对面联军的营地看去。
这一看,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冷馒头从手里滑落都没注意,跳起来就朝身后站了一宿脸色疲 惫的护卫大喊:“赶紧叫二爷过来!”
护卫不敢怠慢,一溜小跑直朝书生房间冲去。没多久书生就来了,边扣着长衫衣扣边问:“出什么事了?他们没发动进攻啊!”
“你看!”小宝一直瞪着山下,眼珠子都弹出了眼眶。书生朝山下一看,顿时也跟小宝神情相同。
这里视野开阔,两军营地情景一目了然。明面上两军仿佛都把矛头对准山寨,大批先锋部队手持兵器站在营地河岸前,可那明显是在做戏。清元两军都不约而同悄悄各自在阵营里更改布防,主力明显在向两边侧翼移动,却都不约而同以帐篷等杂物掩饰。如果不是站在极高处,根本看不到他们两军内部换防情景。
小宝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才转头对书生道:“他们到底是准备打我们还是准备互相开战啊?”
书生也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变故!赶紧叫瘌痢头来再问个清楚!”
瘌痢头被叫了来,看了之后一样张大嘴巴合不拢。小宝急问道:“你昨晚到底跟那个恭亲王说了什么?”
瘌痢头摸着脑袋完全不明白,讷讷道:“就是按照你们的计策行事啊?我什么也没多说!就是报个信给恭亲王……”
“那他们怎么互相要打起来了?”小宝和书生同时转头问瘌痢头。
瘌痢头搓得脑袋油光发亮,简直红得在滴血:“我真的不知道!”
小宝急剧开动脑筋,忽然他眼前一亮,恰好此时书生也想明白了,两人相视一眼。小宝哈哈大笑:“老子真是无敌幸运星!一个小小反间计竟然挑动两国开战,嘿嘿!这下我们不用紧张了,就那个坐山看两只老虎斗!”
他回头对身后的护卫道:“来人啊,搬三把椅子,老子就坐这里看好戏开锣!”
花剌把矛头都对准了隔壁清营,却没想到自己后院已经起火。隔了一天,皇帝的宣旨特使就来颁旨了。花剌接到通报,直迎出营地外,满脸都是掩饰不注即将升官发财的喜色。
特使见了他也不多说,淡淡道:“进大帐,传召所有将领一起接旨。”接着看了看花剌身后,问道:“监军月赤察大人呢?”
花剌直到此刻还认定必是皇帝嘉奖,根本不疑有他,殷勤堆笑道:“特使大人里边请,我这就派人去请监军大人。”
刘师爷就站在花剌身后,善于察言观色的他隐隐感觉不妙,当着特使又不好说话,朝着花剌使劲递眼色。花剌满肚子都是升官心肠,哪里注意到这些!看都没看刘师爷一眼,点头哈腰把颁诏的特使朝里让。
特使当先进了大帐,往点将台上南面而立,手举圣旨,高声道:“众将接旨!”
花剌率领一干千户撩衣下跪,眼巴巴地看着特使,心想肯定是皇帝嘉奖,压根没有听到帐外有微弱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些被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哼。那特使站在点将台上,扫视着跪在底下的众将领,迟迟没有打开圣旨宣读。花剌正觉得奇怪,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月赤察正慢慢踱进大帐。他顿时心定——原来是等他啊!却没瞧见月赤察冲着特使微微点了点头。
特使心领神会,高叫道:“花剌接旨!”
花剌拱伏地面,心里很有几分得意:“臣花剌接旨。”
特使拉开圣旨,面无表情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万户花剌是非不明,黑白不分,昏聩无能,贻误战机,着革去剿匪将军职衔,面解京师,交于大理寺审问。由监军月赤察领军,继续配合清军围剿山匪。钦此!”
花剌如同六月天里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还是夹冰块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眼发花,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都软了。隔了会他忽然跳起来大叫:“我不服!我没有贻误战机!冤枉啊!”
说话间猛然抬头,正好看到了帐门口月赤察那带着不屑和讥笑的神情,刹那间他全明白了,冲着月赤察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奸诈小人!竟然私底下参我一本!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着,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金刀柄上,作势就要往月赤察扑去。
月赤察冷笑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底明白!”接着他眼睛一瞪,不怒自威,大喝道:“怎么!你竟然敢抗旨?”
他手一挥,大帐外呼啦啦冲进几十名百夫长,手中的长矛大刀都对准了花剌,一时间,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如林。花剌顿时愣住,进退两难,向前冲也不是,就此束手就擒却也不甘心,因此脸上神色变了又变,从红转青又发白,着实精彩。
点将台上的宣旨特使见两边的千户们面面相觑,担心他们有变,大声喝道:“皇上说了,除花剌一人,余将概不追究!由监军月赤察大人继续带领你们剿匪。你们可要想好了,谁敢抗旨那是要灭九族的!”
千户们对花剌根本谈不上死心塌地,闻言互相看了几眼,纷纷叩首伏地,齐刷刷喊道:“臣等领旨!”
大势已去,现下只剩个花剌孤零零站在大帐中央,脑子里一片空白,做什么都是错。他浑身都在哆嗦,虽然手按在腰刀柄上,其实根本没有拔刀的勇气。
月赤察微微冷笑,分开刀枪走到他身前,拱手道:“将军请了!”伸手就去解他的佩刀。
花剌呆愣愣地任凭月赤察解下佩刀,如同泥塑木雕一般;连面色都白得发灰,也跟泥塑有得一拼。他失魂落魄喃喃道:“为什么?明明是隔壁清军通匪,我所做的一切都没错啊!到底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