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来,阿姨特别高兴。我在这里打工,一年到头没人来看我的。儿子在四川老家上小学,你叔叔呢?今年在北京一个工地上做泥工。只有春节里,我们才回去团聚。哎,对了,莉莉,你是怎么摸到我这里来的?”
莉莉说:“那次,你跟妈妈说的时候,我记住了。四团镇,海豹服装厂。”
“莉莉,你本事不小啊。”陈红珍更加高兴了,“你看你,长得多漂亮,已经象个大人了。象你妈妈,嗯,也是个美人坯子。”
莉莉看着热情好客的陈红珍阿姨,心里感到了融融的暖意。阿姨比妈妈年轻一点,但长得没有妈妈好看。脸上有些雀斑,嘴巴稍大,眼睛略小,整个脸显得不太匀称。
“唉,可你妈妈,怎么说呢?太善良,太老实了,还轻信人。”大概是见了莉莉高兴的缘故,陈红珍阿姨今天话特别多,“那时,我就看出那个姓刘的副厂长不怀好意,提醒她要小心,她就是不相信。我比你妈妈小四岁,她今年三十九岁,可当时还只有二十三岁,年轻漂亮,心灵手巧,厂里许多男人都围着她打转。那个刘美林最差劲,一见到你妈妈,就笑得象弥勒佛,还经常把她往办公室里叫。我们都知道他有老婆,叫你妈警惕他。可这个人的花功特别好,手里也有权,所以厂里几个稍微漂亮一点的女人,都没有逃过他的手心。唉,可你妈妈,不象另外几个女人,确实是被强迫的。
根本不是自己贴上去的,这一点,我最清楚。尽管后来厂里开除了他,把你妈妈也传得很难听,其实这是冤枉你妈的。包括你爸爸,都冤枉了她。当初,你妈妈真相信他,要提拔她当什么车间副主任。我当时只有十九岁,就觉得这是骗人的鬼话。可你妈却说,我会掌握好自己的,他要是有非分之想,犯规行为,我决不会让他得逞的。哪里知道?这个家伙非常得法,那天你妈妈在他宿舍里拼命反抗,都没有用。后来呢?也不敢去告他,怕名声不好听。倒头来,却还是苦了自己。”
莉莉听得忘记吃饭了。
陈红珍阿姨也放下筷子,神情专注地看着她说:“唉,你妈妈被你爸爸休掉后,多么艰苦啊。这段日子,她真是生不如死哪。既要背负骂名,厂里又呆不下去,一时还找不到工作。你想想,一个女人家,没有收入,还要拖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日子怎么过啊?她想再嫁,可好一点的男人不肯要她,怕名声好不听,真的好艰难啊。后来你妈妈跟我说,当时,她想到过自杀。可看在孩子的面上,也就是你的面上,忍辱负重地活了下来。后来,有人给你妈介绍那个收垃圾的周老板,他见你妈妈长得漂亮,就表示既往不咎,同意娶她。可是真的结婚以后,他却变态了,经常虐待你妈妈,还在外面养了个小女人。你妈妈跟他说说,他就拳脚相加,用最恶毒的话刺激她,嘲笑她。我劝过你妈妈几次,叫她离开他。可你妈妈,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就这样,一个好端端的美女,一生都毁在了这些男人手里。所以啊,完全可以这样说,你妈妈,是漂亮的脸蛋惹的祸。真的,象我,长得这么难看,没有人碰我,就一直保持着一个还算幸福的家庭。”
莉莉简直听呆了。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阿姨,联想到自己的美貌,心里不禁有些后怕。待阿姨说完了,她才把那个手机店里的叔叔告诉她的话讲给她听。
阿姨听后,惊讶地说:“你看你妈妈傻不傻啊?他要是出事前待她好,那倒也罢了,待她这么凶,她还去安徽巢湖干么?玉英姐不知是怎么想的?她的手机怎么就打不通了呢?否则,我要好好劝劝她。”
阿姨说着,起身从床下拖出一只箱子,打开,在里面翻找起来:“我记得周老板,给过我一张名片的,那上面有他的手机号码,试试打打看。”
翻到了,阿姨拿起名片,用自己的手机拔起来,通了,阿姨对着手机哇哇地叫起来:“喂,你是谁呀?这个号码是周宝昌的吗?什么?你是他弟弟。那你知道,他老家住哪里吗?我呀,我是他妻子马玉英的小姐妹,对,我想找他们。快,莉莉,记一下。”
莉莉记下了妈妈的地址,当晚就住在了阿姨的宿舍里。晚上,阿姨不顾疲劳,跟她说了很多话,然后叮嘱她说:“你妈妈年龄还不算大,这次去,你一定要说服她离开周老板,或者帮助她逃出来。到了上海,叫她跟你爸爸复婚,或者重新嫁人,也让她过一段好日子,听到没有?”
莉莉点点头,心里暗暗下着决心:我已经大了,一定要帮助妈妈逃出火海。
第二天早晨,陈红珍早早出去,为莉莉买了些路上吃的东西,还塞给她两百元钱。莉莉不好意思拿她的钱,但阿姨硬是塞进她的手里说:“出门在外,缺一分钱都不行的,阿姨知道,拿着,啊。”
与阿姨告别时,莉莉感激得湿了眼睛:“谢谢阿姨,我走了,你自己也要当心,到了那里,我叫妈妈给你打电话。”
“噢,莉莉,你路上要小心。”阿姨不放心地送她上了一辆面包车,还叮嘱说,“千万不要跟陌生男人搭腔,听见了吗?”
莉莉按照记下的地址,乘车来到上海火车站。她从来没有单独乘过火车,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和不安。见火车站广场上人山人海,便小心地从牛仔裤袋里挖出一张百元大钞,紧紧攥在手里,目不斜视地往售票处走去。
一路上,有好几个人跟在她身后说:“要票吗?”她听而不闻,头也不回,径直走进售票处,排上了一列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