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不理解我,还骂我,打我,最后还无情地抛弃我们,连我们的死活都不顾。这样的男人,我能跟他复婚吗?”
“你们,又开始埋怨了,”莉莉走到灶门口,发嗲地用膝盖顶着妈妈的身子说,“我不许你们这样,没完没了地互相指责。”
妈妈布满绉纹的脸被灶膛里的柴火照得通红,象一幅活动着的油画:“再说,你爸爸也不会同意的,他年纪倒不大,思想却是老古派,一点也想不开。所以说,男人哪个没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这样想想,我就理解了你叔叔。”
莉莉不吱声了,但不是被妈妈说服,而是暂时不想跟妈妈闹翻。所以,她默默地跟妈妈一起吃了饭,再去看妈妈去喂周宝昌吃饭。吃过饭,妈妈叫她出去,然后关了门,用坐盂弄周宝昌大小便。忙了一阵后,妈妈就虚掩上门,到责任田里去拔猪草。
莉莉跟出去看,妈妈的责任田种得很好,秋黄豆棵矮,却浑身挂满果实;辣椒也长势喜人,每一棵树上都长着一片鲜红的朝天椒。哦,妈妈是从河北沧州一个农村里走出来的,所以责任田种得井井有条,干起农活来也象模象样的,象个地道的农妇。妈妈弯下腰在玉米地里拔着草,莉莉亭亭玉立在一旁观看。她总觉得妈妈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妈妈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原本是很高大的。
晚上,妈妈到村里一家做豆腐人的家里买了些豆腐和茶干,给她烧豆腐青菜和茶干青椒吃。吃了饭,妈妈就去整理病床旁边的那张小床。这是周宝昌儿子回家时睡的,妈妈换了一条干净的床单和盖被,让她睡。
莉莉怎么也没想到,晚上,妈妈居然跟臭哄哄的周宝昌睡在一张床上。虽然各睡一条被子,但床上的那股异味,妈妈怎么就闻得惯呢?更让她难过的是,妈妈还在半夜里起床,一个人吃力地弄他大小便。莉莉把头闷在被窝里,缩紧鼻子,挡住不断钻进来的臭味。她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清晨,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她忽然被一声遥远的呻吟声惊醒,昂起头一看,病床上不见了妈妈的身影,只有周宝昌在难过地呻吟。她有些害怕,连忙起床走到外面,去看妈妈养的一只几十斤重的猪猡,和一只乖巧白嫩的小山羊。她不时地伸手摸摸它们,觉得很好玩。
一会儿,妈妈骑了一辆自行车从外面回来了,真的买了些肉和鱼,还买了点馄饨皮子。妈妈高兴地说:“今天,我们包馄饨吃。莉莉,妈妈教你包馄饨,女孩子要多学点手艺。”
于是,妈妈就开始剁菜肉馅,然后让莉莉一起搭手包馄饨。妈妈不厌其烦地手把手教她,莉莉的心思却一点也不在这上边,而在想着如何劝妈妈离开这里。可她正想开口劝说妈妈,妈妈却抢在她前头说:“莉莉,你就这样包,啊。我去叫你叔叔的娘,还有他嫂子,中午一起来吃馄饨。”
“不要去叫。”莉莉不满地说,“叫他们干么?我不想见他们。”
妈妈生气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第一次来,跟他们见个面,叫一声,这是起码的礼貌,也算是给妈妈一个面子。”坚持要去叫。
莉莉赌气地说:“你去叫,我就走了。本来,我想明天早上走的。”
“你,明天早上就要走?”妈妈惊讶了,停在门口,返身看着她说,“不多住几天?妈妈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
“有话,现在就说。”莉莉固执地说。
她出来时,本想呆在妈妈这里的。没想到妈妈的处境比爸爸还差,她几乎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昨晚,她硬着头皮才在这个充满异味的房间里睡了一晚。今晚,她想跟妈妈准备准备,明天清晨一起逃走。想不到妈妈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还要请周宝昌的娘和嫂子来吃馄饨,真让她来气。
妈妈呆住了,失神地坐在门口那张条凳上,眼睛里涌满委屈的泪水。莉莉见了,连忙丢下手中的馄饨皮子,过来拉着妈妈的手,说:“走,妈妈,我们找个能打长途电话的地方,给陈红珍阿姨打个电话。她让我见了你,叫你无论如何也要给她打个电话。”
妈妈有些动心,顺势站起来说:“东河边那个商店里,能打ip长途电话。”
莉莉就替妈妈关了门,拉了妈妈往外走去。妈妈边走边说:“唉,是该去给她打个电话了。我们以前,可是无话不谈的小姐妹。”
到了商店里,莉莉找出陈红珍阿姨的手机号码,拔通后先跟她说:“阿姨,我是莉莉,我到了妈妈这里。妈妈这边的情况很不好,可她不肯出来。喏,你跟她说吧,好好劝劝她,她的头脑不开窍。”说着,将话筒递给妈妈。
妈妈接过电话,先跟阿姨拉了一会儿家常,然后就只哦哦地听。听听,就哭了,泪水沿着干燥的脸颊不住地挂下来。最后,妈妈撸着满脸的泪水说:“红珍,你说的话,都是对的,可我……我再想想吧,谢谢你了,不管怎么样,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妈妈挂了电话,莉莉抢着付了电话费,往家里走去。妈妈陷入了沉思,神情有些迟钝,不再提请周宝昌娘和嫂吃馄饨的事了。
莉莉知道陈红珍阿姨的话起了作用,心里高兴极了,就抢着包馄饨,然后烧开水下馄饨,能干得不得了。妈妈愣愣地看着她,一直想跟她说什么话,可总是欲言又止。
莉莉不在意妈妈的这个神情,吃了饭,就关紧门,开始帮妈妈整理起衣服来。明天,必须天不亮就起床,然后沿着我来的那条小路往北走,到了北边那条埭路上,见有车过来就乘,乘到哪里就哪里,再转车到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