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念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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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1)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沈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时值初夏,微雨新夜,檐下间或垂着雨滴,极重的露气氤绕在庭院,露珠挂在草尖,轻轻落到夏虫的梦中,初蝉轻易不肯吟唱,恐惹他笑。

魏家此时却无人欣赏这样宁静的新夏,偏厅内,魏夫人迟疑地开口问坐在椅上犹自茗茶的魏家长子——魏无涯,

“你是说,你亲自去接衿儿回来?”她与魏老爷面面相觑,不知这魏无涯心中做何打算,打自六年前她入魏家门,做了魏廷松的续弦,因其贤良温婉,魏家上下早已接纳了她,唯独这长子不肯对她敞开心怀,除了平日的礼数,与她仍是冷漠以待,宁子衿是她姐姐的遗孤,六年前跟着她来到魏家,却在五年前执意带发修行为魏家祈福,她早已想让她回来,却每每被她拒绝,而今次,魏无涯却说他会亲自去宜兴城外清梨庵接衿儿回来,她虽然高兴,但也免不得思索他的真实意图。

“子衿今年也已十八岁,”,魏无涯轻轻吹开杯中清茗,抿了一口茶,低哑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他的感情波动,隐藏在剑眉下的深目璀如繁星却透着一股兖然之气,

“外人不晓个中缘由,却说我们魏家亏待她,忍心将此花季少女寄宿在尼姑庵。”

“正是,”魏老爷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当初宁子衿为何执意要去清梨庵,但如今五载已过,无论如何都得接她回来,魏无涯所说的,正是他最担心的,魏府也是姑苏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言行举止自有礼法,不得遭人口舌。

“无涯说得有理,夫人,就让无涯去接衿儿回来,我们好好为她择一良婿,也可了你心愿,你说可好?”

“嗯,”魏夫人眼中泪光点点,衿儿的婚事一直是她的心念,当初姐姐病塌托孤,她也应承会将衿儿当做亲生女儿对待,一定会将她的婚事安排妥当,可是衿儿寺庵修行,于她婚事一拖再拖,她早已觉得愧对姐姐,如今魏无涯也是如此打算,她倒多心了。

“无涯,这一趟有劳你了。”

魏无涯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雩,唇边却扬笑,

“二娘,这是我的份内事,爹,二娘,你们也早点歇息,孩儿告退。”

厅里只剩下魏氏夫妇,魏夫人走到窗前,望着檐下雨滴,想起她无依无靠的侄女,豆蔻年华却长伴青灯古佛,不免潸然泪下,是她有负姐姐所托,没有尽责,希望此次无涯可以顺利接衿儿回来,她一定会倾尽全力爱她,将她生活安排妥善。

魏老爷知道她的心事,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夫人。”

魏夫人抬头看他,泪眼汪汪,又是欣喜又是愧色,

“老爷,衿儿要回来了呢。”

青灯古佛前,一个素衣女子右手敲着木鱼,左手捻着佛珠,她的云发过腰,并无过多修饰,垂直地落在背上,一脸无愿无求,虔心向佛,只是眉心微颦,想起今日清早,她跪在佛前恳求静慈师太为她剃度,师太却仍然以一句:尔尘缘未了,拒绝她皈衣佛门,宁子衿想起她第一次跪在观音大士面前,泪流满面请求大士恕罪,她觉得自己不洁,愧对姨娘教诲,愧对九泉之下的双亲,甚至觉得路上行人皆是轻沫视她,她早已抱着一死之心,是静慈师太循循向导,引她静心,她才决定今生长伴佛门,虔心赎罪,可是五年来师太已经拒绝了她不下十次,宁子衿却不明白,她还有何尘缘未了?心死则心静,心静则佛心,既然佛心,为何师太仍是不肯为她剃度?才想着,不觉便乱了佛心,手下木鱼越敲越快,念珠忽然一断,如顷刻骤雨般落散一地,她一惊,却觉乱悸缠胸,身后扬起一个声音,直抵她心,

“宁子衿。”

慢慢起身,她转过面,看到一个伟岸青年,虽面如冠玉,气宇轩扬,却是她梦里挥之不去的魔魇——魏无涯。

六年前

林家大厅内,苏媒婆正以她那莲花之舌向林玉芬当面提亲,只因林家双老已故,林玉芬并无兄姐长嫂,故她直接向林玉芬说合,说的是这姑苏城首富,魏府魏廷松欲娶她做续弦,以后荣华富贵,自然享之不尽。

林玉芬非是贪富之人,她虽早已独自当家,此刻说到婚姻之事,自然不免双颊微红,因父母早亡,她又带着姐姐遗孤,虽然长得清丽婉容,温良贤淑,却到二十有二也并无人上门提亲,如今这苏媒婆来说亲,说得还是姑苏城首富魏家,虽说是当续弦,到底是明媒正娶,但以她的家境,还是高攀了魏家,她不免疑惑,

“魏家何以会看上小女?若是魏家当真续弦,自有的是城中名门淑女,小女家境清贫,苏妈妈说笑吧。”

苏媒婆见她如此推托,只好如实说道,

“林小姐,苏妈妈也就开门见山和你说罢,那日魏老爷游历苏州河,恰在迎风亭偶见小姐,就此一见倾心,才托了妈妈我来说合,情况我也都说了,是明媒过礼,娶做续弦,非是纳妾。”这林小姐的家况她也清楚,苦了小姐生得温良贤淑,魏老爷也是气儒殷商,这两家若是能够说合,他们自是壁人一对,于她也是功德一件,所以她是衷心撮合。

林玉芬一愣,原来是他,那日风和日丽,细柳垂绦,她在迎风亭躇足赏鱼,惊觉有人盯视,回过头,却望进一双深目,她脸一红,那人也自觉失礼,连忙道歉,

“在下失礼,惊扰姑娘。”

她掩袖妍然一笑,就此离去。想不到他竟念念不忘,请了媒婆来说合,想起那双深目,林玉芬心里想道,若是与他,该是良人可望。可是又想起一事,不觉轻皱眉心,

“苏妈妈,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转面向里屋唤道,“衿儿”

于是从里屋出来一个小女孩,还是总角,细眉清目,长得粉嫩,她怯怯唤了一声苏妈妈,便躲在林玉芬身边,林玉芬拉着她的手,对苏妈妈说道,

“苏妈妈,这是家姐留下的孩儿,如今她只剩了我这个亲人,小女是绝对不会丢下她独自嫁人,你回去与魏老爷说明,若是魏老爷有心娶小女,请他一定要接纳小女的侄女,并要当做亲身骨肉般对待,若是不肯,请他另择良淑罢。”

苏妈妈愕然,虽然林玉芬说得在情在理,但林小姐至今未嫁即是因为这个拖油瓶,城中不少男子倾慕林小姐,但都不想她带着侄女出嫁,怕是这个魏老爷也是一样,但看她如此坚决,苏妈妈也只好悻悻然点点头,自去回话。

“姨娘,这魏老爷是好人吗?”宁子衿眨着清丽的眸子问林玉芬,林玉芬笑答,“怎么这么问?”

“他会象爹爹对娘亲那样对姨娘吗?”

林玉芬一怔,她何尝不羡慕姐姐姐夫那样的伉丽,只可惜姐姐命薄,忽然一场灾疫就夺去了范水几条村人的性命,姐姐奋死带着衿儿回到娘家,已是时日无多,临去前握着她的手,请她一定将衿儿抚养长大,所以她早已立誓,除非有人肯接受衿儿,否则她宁可终生不嫁。

“傻孩子,”林玉芬帮她拂好额边的发,“未来的姨父肯定会对姨娘和衿儿很好,决不让衿儿受一点苦。”

宁子衿点点头,她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很多人不喜欢她跟着姨娘,常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她不明白说的是何意,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自四年前父母双亡,三年前外祖父母也故,姨娘已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是姨娘云英之身带着她,不免遭人口舌,所以她对自己说过,她一定要对姨娘很好,一直守护着她,她在心里祈祷,希望那个魏老爷会接受她,那她一定会倾尽一生,报答他们的恩情。

次日,苏妈妈未进门便大声嚷嚷,

“小姐恭喜了。”

林玉芬将她迎进来,不知她所谓何喜,苏妈妈笑容满面,接过茶一饮而尽,她可是一早就赶来报喜,也合该这林小姐有福气,遇上这么一户好人家。

“林小姐,我说你是祖上有德,昨日你与我说的事,我原想这门亲事该无望了,但与那魏老爷一说,他反倒赞美小姐慧质兰心,恭亲良德,满口答应了小姐的要求,还修书一封,说小姐亲启。”说罢拿出袖中封书,递与林玉芬,林玉芬刚刚听到苏妈妈口中魏老爷赞她之词,已是一脸微红,又打开书信,看到魏老爷亲笔书隶:

‘那日亭中偶遇,叹汝楚楚风姿,至家心念终无忘。方托合,正媒妁,愿佳偶,待所幸。今闻汝言,知汝疼惜侄女,业有二子一女,想汝定如所出,如此兰心,媲如停机,敝人得之实所幸,望汝知心,汝之侄女,当如吾女,一世惠顾。泊舍字。’

信上隶书苍劲有力,行间不乏流水之势,看了信,林玉芬不觉脸红,原来他们二人竟有神交,与他,她也可放心了。苏妈妈见状,知道亲事已成,自然喜笑颜开,她拉过宁子衿,往她小脸上一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