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陆明萱说,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去问候陆中昱,但就像陆明芙说的,陆中昱毕竟是长辈,她若明知他受了伤却不去问候,反倒在一众小辈里显得与众不同,欲盖弥彰,说不得只能道:“那我们这便去荣泰居瞧瞧罢。”
姐妹二人遂简单收拾了一下,各自带着丫鬟去了荣泰居。
果然荣泰居彼时正乱作一团,叫着再去催太医的,忙着给哭得快要续不上气的陆老夫人顺气的,进进出出忙着换热水拿简单等物的,把个房间挤得是水泄不通。
又因陆中昱此番受伤的臀胫一带,便是陆大夫人也顶好远远回避的,但因陆老夫人上了年纪,陆大夫人怕她气急之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得不亲自守着,且陆中昱挨打也算是一件大事,如今陆老夫人屋里乱着少不得她来坐镇,善后工作也少不得她来处理,这类事是别想指望福慧长公主的,所以她只能留在屋里,好在她总还占了个长嫂的名分,所谓“长嫂如母”,倒也算不得失礼。
陆大奶奶与陆明凤姐妹几个做小辈的却是怎么着也不好留下的,遂都避到了陆老夫人的暖阁里,在暖阁里守着也算是尽孝了。
过了一会儿,太医还没到,满脸憔悴,眼睑下一圈黑影的福慧长公主领着陆明珠与陆文逐先到了,福慧长公主因见陆中昱被打得自腰以下膝盖以上的地方都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不由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见陆老夫人歪在榻上说不出话来,便语气不善的问陆大夫人道:“好好儿的公爹怎么会忽然打起驸马来,大嫂怎么也不说即刻使人过去与我报个信儿?公爹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驸马就算真有错,公爹只好生教导他便是,如何能像以前他不是驸马时那般说打便打,以后叫驸马还有什么颜面再过来这边府里?”
言外之意,陆中昱如今已经是驸马了,老国公爷就算是他的父亲,也不能再如先时那般想打他便打他了,否则,就别怪她以后再不让陆中昱过来国公府这边。
本来福慧长公主说这话时并没有坏心,只是单纯的心疼陆中昱,陆中昱是当年她亲自选中的驸马,她待其又怎能没有几分真情,但一来她颐指气使惯了,如今见陆中昱受了伤心下又着急,说话的语气便难免冲了些且也难免带上了几分对旁人的迁怒;二来她近来日子过得很不舒心,饶陆二夫人在她屋里碰死的当日她便搬去了别处居住,又让人将原来的屋子封了起来,白日还好,一到晚上她依然会觉得陆二夫人的阴灵时刻都有可能来找她,以致她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脾气自然也比素日越发的大。
只可惜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如今都不待见她,自然不会对她的坏脾气逆来顺受,陆老夫人因强忍头痛睁开眼睛冷笑道:“昱儿是长公主的驸马不假,可他首先更是老国公爷和我的儿子,几时当老子的教训当儿子的,还得先针得当儿媳的同意了,还是这便是皇家的规矩?”
一旁张嬷嬷见势不对,忙将屋里一众服侍的人都打发了,福慧长公主见状,方冷笑道:“当老子的要教训当儿子的,自然不需征得当儿媳的同意,可驸马早已算不得陆家的人,而是公主府的人,那公爹打她我自然便过问得。”
这话只差没明说陆中昱是招赘到皇家的,算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国公爷打他之前,必须先征得她的同意了。
陆老夫人本就正恼着福慧长公主,若不是因着儿子不得已尚主,又怎么会连个房里人都不敢收,又怎么会带累得萱丫头堂堂公府千金只能顶着陆家旁支姑娘的名头过活,尤其今日陆中昱挨打的原因恰正因当年之事,连带陆老夫人先前去求情时,都被老国公爷申饬了一番,如何听得这话?
当即便冷笑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尚了主便算不得自家的人了,难怪本朝的公主都难嫁,但凡有点血性的人家都避之不及呢!”
福慧长公主闻言,气得浑身直发抖,正待再说,陆文逐已低喝道:“娘就不能少说两句,我知道父亲受伤您看着心疼,祖母看了就不心疼不成?当务之急,是好生照顾父亲,让父亲早日康复,您说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吗,难道就能让父亲立时好起来不成?”
说完又向陆老夫人道:“我母亲是一时急糊涂了,才会顶撞祖母的,还请祖母看在孙儿的面上,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两边抹合之下,到底说得福慧长公主与陆老夫人都没有再说,陆文逐这才暂松了一口气,问张嬷嬷道:“不知我父亲哪里惹得祖父生了气要打他,待他好了以后,也好早日去向祖父请罪,求得祖父的谅解。”
张嬷嬷面露难色,见陆老夫人没有说什么,等于是默许了自己说话,这才道:“听说是为的萱姑娘的身世之事……”
福慧长公主不待张嬷嬷把话说完,新恨勾起旧怨,忍不住又炸了毛,冷声向陆老夫人道:“张嬷嬷不说起我还忘了,我正想问母亲,当年何以要背着我将您身边的丫鬟给驸马,我为他生儿育女吃的苦头已经不少了,您还怕委屈了他,甚至连说都不与我一声,您也是出身大家,素日往来的也是高门大户,您见哪家有这样的规矩,连与媳妇说都不说一声,便赏儿子屋里人,事后也不与媳妇说的,难道这便是太傅府的规矩吗?还是您心里见不得我与驸马好,所以这般打我的脸,离间我们?”
自得知了当年之事后,要说福慧长公主心里没有恨那绝对是假的,不过这恨更多是针对陆老夫人,当然陆中昱与陆明萱她也恨,但陆中昱到底是她的枕边人,她也真正恨不起来,陆明萱则相当于是两次救了陆文逐的性命,且当年的事她也是无辜的,看在陆文逐的面上,她便不与陆明萱计较了,所以将一腔恨意都算到了陆老夫人身上,这口气已经憋了好多天了,却没想到她还没发作呢,陆老夫人倒先给她脸色瞧起来,那便怪不得她不客气了!
当年之事,说到底的确是陆老夫人做得不地道,是以她一直都是有几分心虚的,但心虚归心虚,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容忍福慧长公主这样问到她脸上,不由怒声道:“哪家的媳妇有孕时不与夫君抬举屋里人的?你呢,别说抬举了,连他原有的人都早早打发了出去,你也未免太善妒了一些,要不是你如此善妒,我又岂会不与你说?虽说本朝的驸马的确鲜有纳妾娶小的,但哪一个又真是一个屋里人都没有的,这官司便是打到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跟前儿,没理的也绝不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