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慧长公主见陆老夫人饶做了错事,尚且这般理直气壮,竟是半点悔愧的样子都没有,越发怒不可遏,冷笑道:“您既怕儿子受委屈,当初就该拼着抗旨不尊,也不该让他尚主才是,既然当初您不敢抗旨,那现下也别拿寻常妇人的标准来要求我,行动就说我善妒,我就妒忌了又如何,那也总比您背着我赏您儿子人,最后更是弄出了一个庶孽来的强,您不是要去太后和皇后面前打官司吗,我随时奉陪!”
陆老夫人本就上了年纪,先前又犯过旧疾,太医明令不能再受刺激的人,如今被福慧长公主这般当众顶撞,哪里还受得住,指着福慧长公主一连说了几个“你”字,竟两眼一翻,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急得陆大夫人与张嬷嬷忙一左一右搀住,真是当场掐死福慧长公主的心都有了,福慧长公主自己也是唬了一大跳,她方才只顾出一时之气,竟忘记陆老夫人身体不好之事了,若真将婆母气出什么好歹来,别说她只是一个失了势的长公主,就算她是玉皇大帝的女儿,说到天边去也是她没理……当下不由后悔不迭。
所幸太医随后便到了,先给陆老夫人瞧过,说她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晕倒,开了药又嘱咐以后再不能惹她生气后,才进去内室瞧陆中昱。
陆中昱的伤表面看似极重,但老国公爷的人都极有分寸,其实并没有伤到他的筋骨,太医瞧过之后,给上了药,又将外敷内服的方子都开好,并说了一堆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太医离开后不久,陆老夫人先醒了过来,闻得陆中昱的伤只是皮外伤,便也放下心来,因命张嬷嬷使人送陆中昱回公主府去,省得再留在她这里,福慧长公主免不得也要过来,到时候指不定婆媳两个又吵起来,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福慧长公主心里已经颇为先前的行径后悔了,方才陆文逐又低声说了她好一歇,她越发觉得没意思,但她要强惯了的人,一时半会儿间也做不到低头向陆老夫人认错去,遂什么都没说,只带着一双儿女,护送着仍昏迷着的陆中昱回了长公主府。
待陆中昱一家都离开后,陆老夫人躺在床上想了半晌,命其他人都散了,只留在陆明萱在床前,道:“早想与你说说话儿了,但一直没寻下合适的机会,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都是祖母不好,当年若不是祖母一时犯糊涂,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发生了,不过若祖母不犯糊涂,又不会有你了,祖母不后悔,只是觉得心疼你,对不住你……”
陆明萱看着她满脸的病容和鬓角花白的头发,想起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待自己不薄,抿了抿唇,才小声道:“老夫人……您不必觉得对不住我,就像您说的,当年若不是您,也不会有如今的我了,我从没怪过您……”本来想唤陆老夫人一声‘祖母’的,但话都已到了嘴边,才发现终究还是喊不出来,再像以前那样称‘老夫人’又未免太过凉薄,于是只能折中用了个‘您’字儿。
陆老夫人眼里就多了几分光彩:“话虽如此,可我依然觉得对不住你,我这几日都在想着,横竖如今该知道的都已知道了,我也该为你正名,让你认祖归宗才是,让大家伙儿都知道,你是我定国公府明堂正道的六姑娘,不是什么来打秋风的旁支姑娘,也省得旁人再看轻你……”
话没说完,陆明萱已急声道:“您千万不要这么做,我从没想过要做国公府明堂正道的小姐,也从来不想认祖归宗,我觉得做旁支姑娘就挺好,而且我父亲和姐姐都待我挺好,我只愿一辈子都做他们的女儿和妹妹,况长公主那里已因此番之事大动肝火了,若事情再传开,岂非当众打她的脸,我不想因我而让两府都不得安宁,还求您成全。”
别说陆中昱从没拿她当过女儿,她从没拿陆中昱当过父亲,就算陆中昱时刻惦记着她,在她心里她的父亲也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陆中显,旁人是谁也别想取代得了的,况以福慧长公主那个霸道的性子,就算暂时因陆文逐的关系不会拿她怎么样,但谁又能保证她认祖归宗后,****杵在她面前,不会让她日久生厌,继而磋磨她呢?
就更不必说还有个陆明珠在一旁了,她虽可以不找她报仇,却也绝对做不到****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所以她还是继续做她旁支姑娘的好,至于定国公府六姑娘,陆三老爷女儿的名头,谁爱要,只管拿去便是,陆明萱这辈子只想做,也只会做陆中显的女儿!
陆明萱与陆老夫人谈话后不几日,一个意外的惊喜忽然降临,陆中显竟蒙老国公爷保举打点,做了五城兵马司的南城副指挥使,虽然品秩不高,只得从六品,但也算是脱离了白身行列晋级成为了官宦一级,以后陆明萱与陆明芙出门也就可以自称是管家小姐,将来出阁时的凤冠并花轿等物也可以享受额外待遇了。
消息传来,陆明萱与陆明芙都是喜之不迭,父亲做官娘家兴旺于她们来说,不管是如今待字闺中还是将来嫁为人妇,都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她们自然乐见其成。
但与陆明芙只是单纯的觉得喜悦有所不同的是,陆明萱于喜悦之外,还多了几分疑惑,怎么忽然之间老国公爷便为父亲谋了个官身,之前竟是半点风声也没听到,难道是老夫人在老国公爷面前说了什么不成?还是老国公爷知道了父亲这些年一直都在替他养孙女儿,觉得对不住父亲,所以才会替父亲谋了这个官身以示歉意与补偿?
两日之后,她自凌孟祈之口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其时已是交二更时分,她于灯下看了一会儿书,正打算叫丹青进来熄灯睡觉了,耳边冷不防就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叩叩”声,似是有人在敲窗户,然后便是一个压低了的熟悉声音传来:“萱妹妹,你睡了吗,我有话与你说,不知方便不方便?”
陆明萱方才一听那叩窗户的声音,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别是凌大哥又来了罢?’,念头还没闪过呢,果然凌孟祈的声音就随之响起了,她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暗想这人莫不是翻墙翻窗户已经翻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