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因也压低了声音道:“凌大哥若是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有什么话不妨明儿再与我说,这会子却是有些个不方便,凌大哥还请回罢。”上次是事急从权,放了他进自己的闺房也就罢了,如今却是不方便再放他进来了,省得他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误了他的将来。
凌孟祈却不肯就走,道:“若不是事关紧急,我也不会夤夜到访,况我明日一早便要回卫所当差了,前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告假,上峰已对我颇为不满了,只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好再随便离开卫所了,今日若不把话先说了,我怕得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见妹妹,万一误了妹妹的事儿,岂非是我的罪过?”
这话说得陆明萱心下一软,只得道:“那你稍等片刻,我换件衣裳你再进来。”说着低头见自己身上的白绫交领右衽小袄并青石色挑线裙还算凑合,只头发早已散了,现挽又已然来不及,只能跟上次一样,随意将其挽了个纂儿,以一支镶蓝宝石的蝴蝶簪固定住,往镜前一照,却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因又捡了一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戴在鬓边,一对赤银玉兰花坠粉色珍珠的耳坠坠在耳朵上,这才觉得稍稍满意了,然后回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子。
——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方才自己怎么看都对自己的衣妆不满意,定要戴了珠花与耳坠后才觉得稍稍好些的行为,实在很符合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
就见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凌孟祈正站在窗外,通身不见一件饰物,却身姿挺拔,眉目如画,尤其一双幽邃的眼睛,在黑夜中更如明亮的宝石般发出熠熠的光芒,照得整个窗外都跟着明亮起来。
陆明萱只看了他一眼,便下意识的避开了目光,就好像他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被灼伤一般,低声道:“凌大哥请进来罢,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凌大哥若是有什么话,只管让虎子设法传给丹青即可,丹青知道了,我自然也就知道了,大家都已不是小孩子了,该避的嫌还是要避。”
凌孟祈闻言,明亮的双眸瞬间黯淡了几分,但随即已笑道:“萱妹妹放心,我知道了。”然后单手撑着窗台,干净利落的跃进了屋里,并反手关上了窗户。
陆明萱请他在榻上坐了,便动手与她沏起茶来,她手指纤长,素如葱白,掐丝珐琅的小茶壶与茶碗在她手里来回交换翻动着,恰如一副上好的山水画,不知道多赏心悦目,让人片刻也舍不得移开眼球。
凌孟祈不由看得入了迷,陆明萱动作好看还是次要的,关键眼前的人是他一直心悦的,不管她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有吸引力,也许这便是那句老话“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由来了?
他正暗忖着,耳边已响起陆明萱的声音:“凌大哥,请喝茶。”
凌孟祈忙回过神来,接过了陆明萱递上的茶盅,“谢谢萱妹妹。”低头浅啜了一口茶,赞道:“好茶!”
陆明萱笑道:“不过一点微末小技罢了,凌大哥谬赞了,只不知放在你说有要紧事与我说,是什么要紧事?还请凌大哥直言。”
凌孟祈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盅后,却不回答陆明萱的话,只是笑道:“说来我还没恭喜妹妹呢,以后便是官家小姐了,等明儿显叔摆酒庆贺时,我少不得还要登门讨一杯喜酒吃。”
陆明萱笑道:“凌大哥只管去便是,想来我爹爹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这事儿还真是挺突然的,事先竟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倒真算得上是一件意外之喜了。”
“其实也算不得意外,”凌孟祈笑道,“老国公爷自得知了妹妹的真实身份后,便一直有这个念头了,只一直不得闲去办罢了,说来之所以办得这么急,还与小五有关呢。”
原来那日因陆中昱挨打,福慧长公主将陆老夫人气得晕倒之后,回到长公主府,她是越想便越担心,怕陆老夫人此番真教她气出个什么好歹来,旁的且不说,陆中昱只怕第一个就要与她生分了,陆中昱素日虽从不与高声说话,对陆老夫人却是极挺孝顺的,如今自己母亲被她气得晕倒了,他但凡还有几分血性,只怕都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担心之余,对陆老夫人将自己心爱大丫鬟给陆中昱之举的怒气却仍未消,不免就对着陆明珠小声抱怨起来:“从来只见过巴不得儿子与儿媳和和美美的,像这样一心想儿子与儿媳生分,背着儿媳赏了人给儿子,生出了个庶孽来还不知悔改的婆婆,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若不然,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来……你父亲可别因此番之事真与生分了才好……”
陆明珠被她抱怨得不耐烦,因说道:“娘若真怕父亲与您生分了,不若主动去向祖母赔个不是,再趁机提出让那个庶孽认祖归宗,将她接回公主府来,岂不就既在父亲面前卖了好,让父亲觉得您大度,以后再做什么错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又可以辖制祖母了?她心爱的孙女儿如今可在您手上,她若再行动便摆出婆婆的架子来压您,您只要流露出一点把账都算到那个庶孽身上的意思,她不就只能投鼠忌器,再不敢对您摆婆婆的架子了?”
陆明珠与福慧长公主出这个主意,一是被她絮叨得不耐烦,想尽快堵了她的嘴,二来她心里也的确有让陆老夫人和陆明萱好看的意思,自上次她被老国公爷一怒之下送到陆老夫人的陪嫁庄子上,陆老夫人却半句求情的话都未替她说后,她心里便怨上了陆老夫人,觉得陆老夫人素日说疼她都是假的;至于陆明萱,她以前倒是没什么恶感,但现在却有了,想想也很容易理解,凭谁知道自己素日还算看得上眼的族妹忽然间就变成了自己的亲妹妹,自己再不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只怕都高兴不起来。
福慧长公主被女儿说得眼前一亮,拊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虽说让人知道我忽然多了个这么大的庶女是很丢脸,但比起你父亲与我生分,我三不五时就要忍受你祖母对我摆婆婆的架子,只是丢脸也算不得什么了,我明儿便与你祖母说去,我可是那个丫头的嫡母,要接她来我身边养活原便是天经地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