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嬷嬷闻言,小心翼翼的扶了她起来,嘴上却哽声说着:“您都病成这样了,如何能再赶路,好歹还是在京里留几日,看过大夫,将身体将养得差不多了之后再回去罢,便是您不想给大少爷添麻烦,大不了我们自己出银子住客栈便是,也许因银子有限是及不上大少爷给恁的地方,但至少也比冰天雪地的,一路舟车劳顿,餐风露宿来得强罢?”
“浑说什么呢,如今还没出正月,冰天雪地是真,舟车劳顿也是真,可餐风露宿就夸张了,我几时让你餐风露宿了?便是真让你餐风露宿了又如何,难道我都能餐风露宿,你还不能了?”凌老太太一边喘气一边说着,又回头喝命凌思齐赵氏等人,“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走呢,真想晚上歇在荒郊野外是不是……”
一语未了,人已直挺挺的往前栽去,唬得春华嬷嬷忙拼全力扶住了,急道:“老太太,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您别吓我……”手忙脚乱的给凌老太太掐起人中来。
凌思齐与赵氏等人忙也凑了上前,这个叫着:“母亲,您醒醒,您别吓我……”、那个叫着“祖母,您怎么了?”、“姑婆,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屋里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春华嬷嬷给凌老太太掐了一会儿人中,不见她醒过来,脸色不由越发的灰败,将凌老太太交到凌思齐手里,便几步走到一直冷眼旁观的凌孟祈和陆明萱面前,“噗通”一声冲二人跪下了,哽声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老太太在路上时就病得很重了,全凭一口到了京城见到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后,一切就都好起来了的气在硬撑着,谁知道如今却……求大少爷与大少奶奶暂时不计前嫌,就容老太太小住几日,再请个大夫来瞧瞧,待她老人家身体稍稍好些了后,再让我们离开可好?大少爷,老奴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说完,果然捣蒜般给二人磕起头来。
后面欧承文见状,忙也说道:“大表哥大表嫂,姑婆是真病得很重,求你们暂时就容我们住下,待姑婆身体好一些后,再让我们离开可好?我们保证一定安分守己,绝不生事,求大表哥看在姑婆昔年一直对你疼爱有加的份儿上,通融一次。”
凌思齐则已没用的在大哭了:“母亲,您千万不能有事啊,您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叫我怎么样呢?都怪我不好,没养下个孝顺儿子来,让您这么大的年纪,还要跟着我受气……都是我没用,早知道当初那个孽子刚生下来时,我就该将他摁死在血盆子里,也省得今日让他将活活气晕倒!”
赵氏也在一旁哭着:“老太太,您可千万要醒过来啊,凌孟祈不孝是他的事,您除了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孙了,他不养您还有我们呢,您若是被他活活气死了,那多划不来啊,关键他如今是大官我们却是平民了,我们便是抬了您去顺天府告他忤逆不孝,这官司也未必能打赢,您到时候可就真只有白白冤死了……您可千万要醒过来啊……”
陆明萱冷眼旁观这群牛鬼蛇神的表演至这里,虽满心怀疑凌老太太这也晕倒得太及时了,却也知道今日她和凌孟祈是势必得留下他们了,不然回头凌老太太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凌孟祈“忤逆不孝”的罪名便要被坐实,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只得拉了凌孟祈的手,冲他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没事,就算真让他们留下了,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就先让他们留下罢,回头我们再想法子把人弄走便是。”
然后吩咐早已是目瞪口呆的段嬷嬷等人:“立刻去把西跨院收拾出来,请老太太他们入住,另外再去请个大夫来,老太太的身体才是眼下第一要紧的。”
段嬷嬷等人闻言,这才次第回过神来,忙齐齐应了一声“是”,退下各自忙活去了。
西跨院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一共七间房,陆明萱本来想的是正房一间用来做花厅,一间住陆老夫人,一间住凌思齐与赵氏,凌仲祐与欧承文各住一间左厢房。
那个欧承文如今看来当是凌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亲戚了,看其脸部轮廓和眉眼生得与凌老太太颇有几分相似,应当还不是远房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少不得也只能暂时将其与凌仲祐一般对待。
凌思齐的那两个通房,则住右厢房,至于男女大防,儿子与父妾、表侄与表叔的通房不管怎么说都不该住一个院子,不管怎么说都该避避嫌这些,陆明萱才懒得去管,反正这一家子人都不是好东西,凌老太太虽稍好一些也有限,随便他们怎么以烂为烂去!
但等具体安排人员入住时,陆明萱才发现,来的人还不止这些,竟还有凌孟祈的两个庶妹,一个已经十四,一个已经十三,有那嫁得早的,指不定都是孩子的母亲了也未可知,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凌思齐的两个通房和欧承文这个外男住一个院子了。
陆明萱只得又着人去收拾东跨院,最终将这姐妹两个,一唤凌如霜,一唤凌如霏的,安置在了西跨院。
所幸这姐妹两个看起来都是省事儿的,与陆明萱说话时,也极有分寸,还知道为自己父亲和嫡母等人的行径羞愧,让陆明萱难得生出了一二分好感来,遂又拨了两个小丫头子去临时服侍她们。
等陆明萱把这些琐事安排好,大夫也来了,给凌老太太请过脉后道:“是略略受了点风寒,更多还是累着了,并无大碍,我开一张方子留下,想吃时就吃,不想吃也就罢了。”
果然凌老太太的“病情”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重,陆明萱想着从临州到京城有一千多里路,便是快马加鞭也得十来日才能到达,何况这一行人拖家带口的,至少也赶了一个月的路,便是一个青壮年,连赶一个月的路尚且吃不消,何况凌老太太一个垂暮老妪?
心里越发有了底,回头却见凌思齐赵氏等人仍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凌思齐更是时不时恨恨的嘀咕一句:“若老太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必让那个孽子偿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