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冀村里的故事
22928700000011

第11章 闯荡

王尊严打小就相中了郑有兰,他在夏夜躺在院子里的时候,也时常盯着夜晚的星星看,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娶回郑有兰做老婆。

我还知道他小时候的糗事。郑碧坛家的茅房在东南角,墙外是一个破宅子,宅子里没有人住,杂草丛生。茅房的墙是土墙,垒的都不高,也就1米7高左右。但凡个高的,或者是低下垫个砖,就能把头越过墙头,看人家茅房。郑碧坛家的茅房没有顶,是露天的。所以,看起来又十分方便。只是前面的破宅子,有很高的墙,平时门都关着,不是惦记什么东西的人,是进不去的。而那时的王小剑就十几岁,却有惦记的东西,所以,破宅子的墙也难不倒他。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他知道只有郑有兰一个人在家,她家的门锁着。他叫门,叫郑有兰出来玩。郑有兰大了,还能跟他一起玩,就说不去。他没有办法,却看看没人,翻墙进了破宅子。他趟过茅草,走到墙根下,就是拿堵郑碧坛家厕所的墙根下,搬了几块砖,又搬了几块砖,试一试,还是够不着墙头。他挺生气,心里埋怨自己长得矮。他把砖踢走,却一脚踢在墙根上,墙根上呼啦啦地掉土,露出一个孔来。原来,年深日久,这土墙的根脚已经碱化了,稍一用力,就掉下来一层土。王小剑趴在地上,顺着小孔看去,他的心瞬时间砰砰跳起来。顺着小孔,正好看到的是郑碧坛家茅房的茅坑。王小剑坐在那儿,心里胡思乱想。正想着,就听到郑碧坛家里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直奔茅房来。接着就听到解开腰带,蹲下,哗啦啦的水声。王小剑更加激动了,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看那个孔。他看到了白花花的屁股,不错,是郑有兰的屁股。他不敢动,就那么趴着。等郑有兰走了,他都动不了。

以后他也去,有人以为他是摘枣吃,谁想他有这个心思。但那个孔越来越大,终归给封上了。他就没得看,才罢了休。

但直到他离开冀村,到了石家庄才真的跟郑有兰好,才告诉她这档子事。

离开冀村那年,他二十一,他妈周兰给了五百块钱,让他去闯闯。

天不亮,他就摸出门,走了另一个村子,才搭车去了石家庄。他所以这样静悄悄地走,是不想让他爹王贵业知道,不是不想让他知道,而是怕他知道。

王贵业第二天怎么能不知道,到底骂了周兰,说,死在外面也别回来。他的气,不在王尊严的离家出走,而在他的不辞而别,这让他觉得自己尊严又被挑战了,而不是像周兰说的,儿子大了,还像小的时候一样管是不行的。他的事情,让他自己去做主吧。

王尊严不想让他爹王贵业知道,主要是因为怕自己走不了。他要走,也主要是因为他爹王贵业。他在家里,王贵业就要给他说亲,再说亲,就不管好看不好看,都给娶回来。王尊严说,这娶媳妇,不是给牲口配种,管你愿意不愿意。又说,强扭的瓜不甜,我要自己找合适的。总有人会喜欢我。

周兰深以为然,想想自己,也都是靠自己的结果。当初她要是不自作主张,夜里追了王贵业,跟他一起往南走,一起到广州,有怎么会到今天的生活。因此,她总是暗地里支持王尊严,觉得在这点上,王尊严是像她。

王贵业不以为然,说,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的!

王尊严也不着急,说,长得什么样,是你和我妈给的,我能怎么样?!又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媳妇?

王贵业就气得瞪眼睛,但现在打不得了,于是就气呼呼地出门,四处去溜达,看谁不顺眼就骂,软的就打,还上南岗子去烧蛇撒气。

王尊严说不上媳妇,不是因为他家条件不好。这其中的原因,倒有一半是因为王贵业。王贵业生的一表人才,人高马大,但王尊严除了脸上的轮廓长得像他外,没有继承他的半分优势,倒是既挫又黑,活像刚从挖煤矿坑里出来的肉墩子。但这也只是其一,其二是王贵业的名声在冀村不怎么好。冀村人背后都说他太毒,太没人情味。但这个王贵业不知道,他就认为是王尊严的过错。

尽管王贵业张罗着托人给王尊严说亲,但知道的人,就都推掉了,不知道的人一看王尊严的样子,也推掉了。后来媒婆没得办法,就只能介绍那结过婚,还有的带着孩子的女人,如此,王贵业也不答应。他心里不痛快,就把气撒在王尊严和周兰那里,稍有不如意,就吵个不停。以前是王贵业跟王贵军吵,后来就是王贵业跟王尊严吵。吵得王尊严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了,正所谓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他这才要走。

王尊严搭了车,七八个小时才到了石家庄。

在石家庄闲逛了十多天,他就知道出门万事难,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些老话的真实意思了。他说着一口冀村话,又人生地不熟,处处被人鄙视。他想,要是没有活做,早晚得回去。但他又不想这么回去。

好在他有一张厚脸皮,也识的几个字,被王贵业压抑的调皮捣蛋心思都出来了。他找了那招工的地方,去自我推荐,先是去饭馆,结果人家都嫌他丑,跑堂不合适,要他去后间刷碗,他又不愿意干。没成想,要想有个活路,竟也是不如意。

又过了十多天,他妈给他的五百元就剩下不多了,他必须得找个活做,这在石家庄的日子才能接上茬。

说来也是他运气来了,过去都碰过多少次的墙,连个人给个话都没有,他竟然找到事做。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早上他又闯进一家干果店。那时,人家店才刚开门,还没有营业,两个小姑娘正在打扫卫生。王尊严推门进去说想找个活,两个小姑娘谁也没搭理他。但恰好人家店的老板在,看了他一眼,说没有活,让他去别处找一找。他就人家白扯,说门外不是写着招工了么?老板看看他说,那找到的都是小姑娘,前面算账接待的,你是小姑娘啊。

王尊严没得话说,他哪知道这只要小姑娘啊,就打算走。正在那时,有个小姑娘跑过来跟老板说,那货仓里的卸货,倒了一地,得找个有力气的男的去给帮忙抬一抬。老板挠了挠头,说现在哪有人啊,让王仁义给码一码。那姑娘一脸不情愿,说,王仁义还能给干这个?那老板就瞪眼珠子。小姑娘撅着嘴奔后面要走。王尊严觉得是个表现的机会,于是就毛遂自荐。

那老板挠头看了王尊严一眼,就说,行,那个谁,你去帮一下,过会管你一顿早饭吃。但又说,就这么个活,你别指望留下来,真没活给你。

王尊严也不计较,跟着那小姑娘就奔后面。到那儿一看,地上堆了一堆的瓜子等干果,有些他也不知道叫什么。他就搬起来,放上去,一一码好。

活做完了,门口那个姑娘就叫他,让他帮着卸货,他也不说别的,答应的干脆,腿上也灵快。车上的一个男的就说,新来的,个不高,干活挺利索。那姑娘说,不清楚,应该是新来的。

王尊严就说自己是来找活的,又说家里困难,自己又没文化,长得也不好看。

那姑娘就笑,说,是,长得不好看,不过比武大郎好看!那话里,是拿他跟武大郎比。

王尊严也不恼,呵呵地笑,说,武大郎哪有我有力气啊!

车上那男的也笑了,说,要是没人要你,跟我干吧,就是装车卸货,有力气就行。又问,你叫什么啊?

那时王尊严还叫王小剑。他就说自己姓王,叫小剑。人们又大笑,是“小贱”,那“大贱”是你哥喽。他也不恼,于是就跟了这个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