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冀村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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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周需儿转运(1)

周需儿没想到自己都快四十的人了,却能够火一把,成了名人。

陈大同带他去北京做节目,只是想着他的歌唱的还有特色,而且也是一个“草根”,有着一段好听的故事,凭借这些能够制造出更多的噱头,这对提高节目的收视率能够有帮助。当他把自己的想法,还有录制的一个片段发给导演陈国才后,当天晚上就收到了陈国才的回复,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好”。

陈大同知道这个好字对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往好里想,他可能平步青云,超脱三线,升入一线主持人的行列。因此,他很兴奋。他知道,陈国才这个人,如果回复的越少,就表明他越认同,相反,不认同的,他却要费一番口舌让别人信服他,他的座右铭是“以德服人”。因此,这个好字也是一种肯定,一种成功远大于失败的肯定,你说,他陈大同怎么能不兴奋呢?!

尽管兴奋,陈大同也有个度,思前想后,想要把周需儿打造一番。到了北京,他找来一位懂音乐的朋友,帮助周需儿去掉最最基本的缺点,那些显然影响他的缺点。另一面,他却不给周需儿压力,只让放松,带他和秦多雨去看了天安门,又吃了烤鸭。那秦多雨也很高兴,尽力配合陈大同,做好周需儿的心理工作。

他们这样忙乎,要让周需儿说自己不紧张,那也有点儿假。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对他意味着更大的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以前,只有秦多雨一个人欣赏他,这次,他要让全郑村的人看到他的成功,看到他不是个废人,只是生错了地方,也要让他爹周二黑看到他养的不是个只会吃饭,连老婆也看不住的人,更要让秦芝看到,他就是姜子牙,而她就是姜子牙的老婆,她应该感到后悔和耻辱,应该像姜子牙的老婆一样去上吊自杀。他心里、身上都憋着一股劲,要发挥出来。

等他一登台,就获得了轰动的效果,评委的意见是“质朴自然,毫无做作“。他的歌就被唱出来,制成MP3,放在网上,有很多人去下载听。他高兴,他兴奋,就凭着这个劲头,一连蝉联了五十二个星期。

这的确超出了陈大同的预料,他觉得发现周需儿真是太值了。他又同时把周需儿的经纪人这个角色给兼起来,着实让自己既得了名,又得了利。

这其实也出乎周需儿的预料,开始,他就想着来北京唱一次就行了。那不是在南岗子上唱,那是在首都北京唱。他在首都北京唱过,还有谁能够看不起他?!郑村有几个人到过北京?!谁承想,这一唱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回不去了,一周完了,又要应付下一周,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就是想要把这多年积压的情绪唱出来。

秦多雨原本也以为只是唱一次就完事情了,但一周一过,陈大同说还要接着唱,她就呆不住了。她觉得这是周需儿的机会,也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就鼓励他留下来,继续唱。但她却呆不住,家里还有土地,地里还长着庄稼,靠他爹周二黑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得回去。

秦多雨不在他身边,周需儿有些寂寞,他每天都见到很多人,但觉得没得可说,说了也觉得不对心。到了十月份,他想回去,但陈大同拦着他,说这正当火候上,可千万不能撤,还要往好里唱。他打电话跟秦多雨说,秦多雨也劝他应该善始善终。他这才坚持着,坚持到年底。

最后一场,周需儿跟陈大同说,完了这场,他就回去,谁也不能拦。又说,还得给他个机会。他想对他老婆说声谢谢。陈大同应允了他。

周需儿的最后一首歌,是写给他老婆秦多雨的,他满怀感激地唱,捎带着一些忧伤,歌词是这样的:

我曾在黑暗中摸索

孤独又寂寞

我曾试图寻找解脱

但却无法释放自我

运河的水清又澈

却难把我心濯

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寻回那个我

他唱,没有伴奏,台上的评委、台下的听众都静静地听完他的这首歌。他说,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觉得人对人好,就是用好来相对,我还没有对我老婆说过,我爱你,谢谢,今个儿,在这里,我要说,老婆,谢谢你,我爱你。

大家给他掌声,他不知道,电视那头,秦多雨已经扭过头,走出了屋子,悄悄地把眼上的泪抹去,但她怎么抹,都抹不完。

周需儿回到郑村,他爹周二黑不高兴。周需儿去了北京,就没跟人家说一声,让他也去一趟。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到过首都呢。另一个不高兴是,他儿子也学会城里人的那样说话了,什么我爱你,这一下,郑村的人又有的笑话了,这怎么让他去跟别人拉呱。再有,虽然他嫌周需儿不会种地,但好歹是个不再种地的机会,能留在首都就留在首都,还回来干什么,接着种地?因此,他整天每个好脸给周需儿。

除了他爹周二黑,郑村里也有人不高兴。周需儿在北京的时候,他们看电视,还说笑着,周需儿的荣耀就是自己的荣耀,现在他回来,这荣耀也就没有了。还有,这一年来,周需儿挣了钱了。这是郑村人关心的问题。他们说,反正他是挣了大钱了,要没有挣大钱,干嘛跟村里打了两口深机井?这就是有钱了显摆。而现在他回来了,就断了钱路,往后,哪还有钱来做这样的好事,那还能粘他什么光呢?所以,很多整村的人都不高兴。

但尽管如此,周需儿还是回来了。他不是不在乎郑村的人,还有他爹周二黑怎么看他,而是对这种对待已经麻木了,都多少年了,他早就习惯了。

要说没有理解他的人,也不对,要说最能理解的他的人,就莫过于他老婆秦多雨了。

秦多雨曾说过,咱们庄稼人本来活路就少,能伺候好地,让自己吃饱,剩下的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好了,不然活着太累。

所以,她觉得周需儿种不好地,但喜欢唱,就应该唱,随意地唱,高兴也唱,不高兴也唱。

周需儿回到郑村,没有横幅,也没有人迎接他。这是一种信号,一种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一切,但很真实的信号。它告诉周需儿,他回来的让人不高兴,让整个村子不高兴。

但他看到秦多雨还高兴,他也就觉得高兴。

但他周需儿总归是见过世面的人,又去过北京,村里的人都还不能够像以前那样对待他,笑着打招呼的人多了,也不再把他看成不一样的人。这倒是让周需儿觉得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