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冀村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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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病倒了

这天的天不好,有点儿阴天。我走出单元门,就感觉天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没有放进来多少光亮。我下意识里,应该回家拿一把伞。但我的脚却没有停留,我得赶紧赶上地铁,然后截住诗雅。

我打算在诗雅到杂志社之前拦下她,然后跟她谈谈。

我走出地铁,觉得天有点光亮了,不再是刚才灰蒙蒙的,让人心情不舒畅的景色了。但我没有心情管天的事情,更何况,我处于什么境地,它也不曾管过我。

我等了有十五分钟。我看到诗雅从地铁口出来。在芸芸众生中,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她就是茫茫人海中我的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我要抓住她。

诗雅穿了一件红色的长的到膝盖的风衣,那风衣的扣子扣得紧紧的,风衣的布料我不知道叫什么,在这么阴暗的早上,它像一层皮一样,泛着薄薄的光亮。风吹起来,把风衣吹得贴在诗雅的身上,显出她的两个**轮廓。她的头和脸都隐藏在风衣直立起来的领子里。她红色的挎包被风吹起来,又落在她的肚脐与膝盖之间的隐秘地方。

但我一样一眼就认出来她,好像她的影子就印在我的眼睛里,我的眼睛瞬间就搜索到了她的身影。于是,我快步上前,多开几个迎面走来的人,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臂,就往旁边拽。

诗雅啊了一声。我感觉到她的胳膊很有力地向往回收。我感觉她的恐惧。我心里想笑。

诗雅看到是我,就不再往回使劲,而是顺着我的劲,出了人流,来到路旁。

诗雅在风里凌乱着头发,气愤地把我的手甩开,但我使劲抓着她,我没有松手。她甩了几下,每次都比上次弱,她说,干嘛你?

她不说放手,就说明我还可以进一步说明。于是,我说,诗雅,你得帮帮我,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如果你帮了我,我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行。

诗雅听了,居然笑了,说,你烦不烦,我说了,我没有那个本事,我也帮不了什么忙。

我着急了,说,你说你帮不上,你说的,唐主任也得信啊。反正,我没有办法了,我的身家性命都系于你了。你要是不管这档子事,我就完了。我这后半生可得靠你了。

诗雅叹了一口气,说,都是你们自己闹的,管我什么事呢,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说完,诗雅就把挎包朝我脸上打来,我赶紧躲开,她却笑了,迎着风走进了人流中。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有两秒,当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汇入人流,就像一条小溪,流进了大河。

我快步追上去,跟上诗雅,说,诗雅,我是没有招了,即便是你帮不了,你也帮帮我,我还被唐主任催着呢。

诗雅说,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生气了,说,我知道了,你不帮我,就是要挤兑我离开杂志社,然后唐主任做了正,就没有人跟你竞争了,你就可以升任副主任的位子啦吧?

诗雅停下来,对我说了一句,你有病啊,还病得不轻。

她说的很平淡,眼神很镇定,好像我真得有病。看到她眼神的那一刻,我觉得冷了,我觉得风大了。我想,我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就出来了呢?怪不得诗雅说我有病。

我不说话,也没有去杂志社,而是立在那儿,想了想,也就是十分钟,我决定回家多穿一些衣服再出来。

而诗雅,她则是跟着人流走了,就像一滴水滴落在河水里,再也分辨出来哪儿才是那滴水。

我到家了。我老婆还在睡觉。她也许是要当夜班,所以还在睡觉。我觉得冷,所以,我就钻进被窝。也许是我的动静太大,也许是我碰到她了。她大叫起来。

她说,你怎么这凉,你干嘛去了。

我看着她,但我的嘴唇不听我的话,自己颤抖起来。我哆嗦着,说,没事,就是出去了一下。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事,我觉得没有办成,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她看着我,说,嘴唇都紫了,你就做吧。说着,她摸了摸我的头,却又惊叫着喊起来,都烫成这样了!

她跳下床,端来水,拿来药,我说,没事,我不吃。

她说,你烧糊涂了吧,都发烧了,不量就知道肯定在39度以上,快点吃了。

我看看水,又看看她,说,行,我吃,但是你要看着我。

我把药吃了,我怕她走,就睁着眼看着她,但眼皮很沉,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沉过,我想,这药跟酒精一样,心里挺清楚的啊,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到,但就是眼皮沉,怎么挣都挣不开。

我睡着了。我想。因为我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冀村,见到了王小剑、郑有信,但大家都还是那么小,怎么也长不大,还是在河边抓鱼。如果不是在梦里,我怎么会这样高兴呢。

我睁开眼,觉得阳光很刺眼。我觉得自己身上没有力气,我动一下,发现自己的左手上吊着一根输液管。我看到我老婆,她正坐在那儿打盹。

我想叫她,但口里发不出声音。舌头、喉咙都不像是我的了。

我躺着,睁着眼睛看着粉色的房顶,我知道,这里肯定不是家里,我的家的房顶上是一片海洋,蓝色的海洋。我想,自己到这里睡了多长时间,我不会迟到了吧。

我突然想起来,我是怎么见了诗雅,又是怎么在家里睡着了。于是,我也想起来,我还没有完成唐主任的任务呢。我怎么能还在这里躺着呢。我着急了,我要起来。

一着急,我的喉咙里就发出声响。这个声响,惊动了我老婆。

她看到我在那儿着急,说,天哪,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快三天了。

快三天了?这怎么成,我得赶紧把睡过去的时间抢过来。我说,我要起来,我要起来。但我听到,从我喉咙里发出的是啊啊的声音。

我老婆不亏是护士,也不亏是我老婆,她明白我的意思。但她摁住我的肩头,说,别起来了,现在还不行,你们杂志社的唐主任来过了,说让你好好休息,只是那时,你还没有醒。

原来唐主任来过了,还要我好好休息,我明白了,我病了,他多少也猜到我是怎么病的,是为什么病的。所以,才会让我好好休息。既然唐主任说了,那我也好好休息一下。

她见我的挣扎少了,又说,昨天,你的一个女同事,叫诗雅,长得挺好看的,来看你,说跟你是搭档,听说你病了,来看看,还给你买了花,她托我转个话给你,说,你的事,她会尽力做,让你放心。

我想,我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话了。我感觉到自己胸膜下有一股热流,一下子膨胀了,涌动到心口,后背、腰上、胳膊、腿上,整个人都觉得精神了。

我挣扎着,说,我,没,事,我,要,回,家。

我老婆着急了,说,先躺着,别动,回不回家,也不是你说了算。渴不渴,饿不饿?

我点点头,我确实有点渴了,也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