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喜欢荼蘼,是以,他便在这处旧地,亲手栽种了荼蘼。只是,他这口中的某人,为何,会越听越像她慕容长玥,亦或是,当年这萧意之与她在这宫中柔情意蜜之际,暗地里,却会将别的女子偷偷引入此地,风花雪月?
心思至此,微颤冷嗤的心,也稍稍沉寂了几许,则是片刻,她开始将目光凝向小道深处,无波无澜的出了声,“扶玉本还以为,惠王爷逼宫弑杀恩人,背叛长玥公主一家,乃无心无情之人,却是不料,王爷竟也会为了一人,亲手栽种那人喜欢的荼蘼。此际的王爷,倒是让扶玉看不透了。”
“扶玉姑娘最初那般憎恶本王,甚至恨不得杀了本王,这缘由,便当真是因满身义气,欲为那长玥公主打抱不平,从而,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拼命杀本王?”他再度平缓如初的低问。
长玥垂眸,只道:“此事,扶玉早已解释清楚。而今王爷再度旧事重提,又是何居心?”
这话一出,他 并未立即言话。
待周遭气氛莫名缄默片刻后,他才平和幽远的道:“此番再问扶玉姑娘,并无他意。只是,扶玉姑娘虽是聪明人,但偶尔,也会被事情的表面迷糊了眼。本王也曾对扶玉姑娘说过,本王行事,对得起天地,更无愧于心,扶玉姑娘如此戒备本王,肆意误会与敌对,无疑令本王心生不平。”
说着,嗓音稍稍一顿,转眸过来朝长玥望了一眼,随即再度道:“无论扶玉姑娘信还是不信,本王依旧那话,从始至终,本王对你,皆无害意。与其,扶玉姑娘对本王百般抵触与怀疑,还不如,提防身边之人,那衍公子比起本王来,才最是深沉腹黑之人,扶玉姑娘呆在他身边,无疑是,被困牢穴,性命堪忧。”
是吗?
长玥心下顿时冷笑。
也难得这萧意之能一本正经的为她分析这个,那妖异之人,自是腹黑深沉,但这萧意之,却也冷冽无情,这二人,皆不是善类,无论她落在这二人中的谁人手里,皆不得善终,只不过,那妖异之人好歹不曾在她面前这般堂而皇之的诋毁这萧意之,不料这萧意之,竟还诋毁起了妖异之人,欲图将满身罪孽的他洗.白洗净。
这种不要脸的狗东西,无疑是披着温润平和的外表,却包藏着狐虎之心呢。若他不在她面前诋毁妖异之人还好,她慕容长玥,也仅是单纯的因为仇恨与欺骗而恨他,奈何这人却独独说了这话,倒是更让她满心觉得,这萧意之,除了冷冽无情之外,更还,比小人还要奸猾。
瞬时,思绪浮动,冷笑浮动。
长玥视线开始稍稍纡回,不深不浅的凝上了萧意之的侧脸,微讽的道:“我家宫主是何人,扶玉,自是比惠王爷清楚。再者,惠王爷此际通过诋毁我家宫主来抬高你自己,倒也非君子之为。”
萧意之那墨眉极为难得的微皱,随即转眸过来,平缓的迎上了长玥的眼。
长玥神色分毫不变,丝帕下的唇瓣,再度冷然微勾。
“如今可是,扶玉姑娘心中本是厌恶了本王,是以,无论本王如何劝慰,在你眼里,皆不过是小人之为的算计?”片刻,他瞳孔微微一深,嗓音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长玥垂眸,自然而然的避开他的视线,淡然无波的道:“王爷多虑了,王爷身居高位,又岂是扶玉能够冒犯得了的?纵是扶玉维护我家宫主,也不过是良心而为的护短罢了。扶玉此举,倒是比起那些恩将仇报的人来,好上数倍,这良心,也不会自行受得自己的谴责,才是,真正的无愧于心。”
这话,语气淡然,幽远,但若是仔细而听,却不难发觉其中的几许冷讽。
待这话落下,萧意之终归未再言话,甚至一路往前行了半晌,他也仍是无声无息,一言不发。
眼见就要靠近御花园,长玥稍稍抬眸,淡漠无波的朝萧意之望来,则见他侧脸微微有着半分极为难得的苍白,而那只右眼,却显得复杂深沉之色在起伏不定,似幽远,似自嘲,更似哀凉。
天寒地冻,迎面而来的风,冷如薄刃,似要将皮肉硬生生的割裂。
待行至御花园前的小道尽头,冷风簌簌中,那萧意之终于是停步下来,修条的身子,颀长昳然,只是浑身白袍被寒风肆意掀飞,无形之中,透着几分苍然凄寒之意。
长玥凝他一眼,瞳孔微缩,待刚刚随之驻足后,萧意之平和幽远的嗓音已是响来,“已至御花园前,扶玉姑娘身上这身宫女衣裙,还有你面上的丝帕,可是该褪下了?”
长玥神色微动,这才回神过来。
方才一路行来,只顾着与萧意之明争暗讽,是以倒不曾顾及到如今这身宫女装扮,想来若是就凭这身衣裙过去,倒也并非妥当,又或是被那晏亲王与二皇子知晓了,定也是要怀疑她才是。
思绪翻转,长玥默了片刻,淡然垂眸,只道:“多谢王爷。”
嗓音一落,未待他反应,已是伸手抬指,解起了身上最外面的宫女衣裙。
瞬时,衣上袖扣一开,萧意之的目光也莫名的沉了半许,却也仅是片刻,他便转头过去,稍稍挪动步子移动身形,若有无意的将长玥稍稍挡于身后,而后颀长而立,不再言话。
长玥动作微快,仅是片刻,身上最外面那层宫女的衣裙已是褪下,而面上的丝帕,也已拿下,待将衣裙与丝帕藏身至不远处的丛草内后,她才缓然而至萧意之身后,淡漠无波的道:“扶玉已是完毕,此际,倒该往前了。”
萧意之应声回头,目光朝她望来,待眼神触及到了她满面的红肿,他那深黑的瞳孔里,却并不像二皇子瞳孔内那般惊愕与鄙然,反倒是深沉之中,夹杂着半分令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他也并未言话,反倒是就这么一直盯着长玥。
待时辰渐逝,长玥终于是耐性耗尽,正要出口而言,不料萧意之突然抬手,触上了她的头顶。
长玥瞳孔骤然一缩,内力猛显,身子顿时腾升而起,足足朝后飞跃了十米才停下。
待站定,她满目冷沉与戒备的望着他,萧意之则是深深观她,脸色仍是有些苍白,而那抬起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本王,仅是想为扶玉姑娘打散这宫女的发鬓。”二人无声之中对峙,不久后,萧意之终于出声。
他的语气,竟比方才还要来得复杂与幽远,无形之中,那一股子莫名的苍凉之感也是越发的盛了几许。
长玥面上的戒备分毫不松,对他这话,也是全然不信。
她冷眼观他,仅是道:“不劳王爷费心,扶玉,自行打散发鬓便是。”
嗓音一落,眼睛仍是冷然戒备的盯他,手指则是应声而动,开始解着头上的发鬓。
片刻,那繁复但却梳得颇为相像的宫女发鬓被长玥迅速打散,而后又手指微动,墨发缠绕,随意的将自己的头发微微而挽。
待一切完毕,长玥放下手来,终于是将目光朝萧意之面上挪开,却正于这时,萧意之突然幽远出声,“扶玉姑娘,是本王见得的第二个将宫女发鬓梳得如此正派逼真之人。”
长玥淡道:“扶玉虽为山野之人,但记忆与模仿之力不差。方才发鬓,倒让王爷见笑。”
这话一落,抬眸扫他,眼见他薄唇一动,又要言话,长玥神色微动,先他一步再度出声,“天色已是不早,扶玉倒该立即入得御花园内与我家宫主汇合。若是王爷还有雅兴在此处站定赏景,亦或是自得吹风,便请恕扶玉不便作陪,先行一步了。”
嗓音一落,正要不顾他反应的淡然往前,然而足下刚行几步,身后却突然有脚步声缓然跟来。
长玥神色微动,也未回头观望,足下,依旧平缓往前,姿态清然无波。
身后之人,步伐也是缓慢平和,不急不慢,然而不知为何,却莫名的让人觉得略微压抑与厚重。
一路上,寒风浮动,小道蜿蜒,隐约中,寒梅的冷香扑鼻而来,略微带着半分沁人心脾。
跟在身后的萧意之,一路跟来,未曾言话,无声无息的,若非脚步声还缓慢跟随,若是不然,长玥定以为其消失不见了。
不多时,便已入得御花园中心,那湖中而立的几座亭内,此际则是空空如也,然而,不远处的假山后方则是扬来言笑之声,或娇柔,或矜持,正待长玥侧耳倾听时,遇到柔腻魅惑的嗓音也是懒散而起,“本还以为深宫寂寥,美人儿呆板。却是不料,各位美人儿无论是容貌还是性子,皆堪比娇花,令人,满心怜爱呢。”
柔腻腻的嗓音,都快酥到了骨子里。
长玥则是神色微动,心底也浮出了半许冷嘲与起伏。
那妖异之人,自是魅力,而今能与宫妃们打成一片,也是自然。只不过,对慕容裕挑筋之事,却因这萧意之的搅合,全然失败,便是到了此际,这萧意之还在身后步步紧跟,令她分身乏术,难以有空再返回东宫去行事。而今,妖异之人交代之事并未完成,若此番直接出现在妖异之人面前,凭其性子,又可会再度惩处于她?
心思至此,缓然的脚步,也瞬时滞留。
身后的萧意之也停了脚步,站定在她后方,片刻,平和无波的出了声,“衍公子心系容貌上乘女子,虽言语轻浮,腻难入耳,然而,则是空有雷声,并无雨点。这等人,嘴上说得越发轻浮,心底,却比任何人都来得清高。”
长玥神色微动,转眸朝他望来,淡然麻木的问:“王爷究竟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萧意之凝她两眼,随即便自然而然的挪开了目光,而后薄唇一启,出了声,“本王欲说之言,扶玉姑娘自该猜到。衍公子虽外表邪肆张扬,看似心态宽广,招摇不羁,但这种人,最该防备。”
这人,竟又开始说这话了呢。
心思至此,长玥面上顿时抑制不住的展露了几分冷讽,萧意之转眸朝她观了几眼,瞳孔也稍稍一缩,那清雅卓绝的面上,也再度稍稍带了几分极为难得的无奈,“本王之言,扶玉姑娘自可不信。不过,本王几番都这般提醒,扶玉姑娘也是聪明人,纵是不信本王这话,但也该防备你家宫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