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站定在榻边时,便见他正懒散半靠在榻,一腿微曲,下颚的血迹已被擦拭,妖异俊然的面容显露无疑,再加之那双修长的眼睛懒散柔腻的挑着,浑身上下,那一股子的邪魅慵然之意倒是依旧彰显得淋漓尽致。
若仅是观其表,定不能辨别他身子是否当真有恙,只因这人的确是隐藏得极好,若非她扶他并与他同乘一骑,倒也难以发觉他的异样。
长玥如是想着,目光平缓的在他面上微微流转。
他嘴角的弧度越发深然,面上张扬柔腻的笑容,也是腻得都快滴出来,甚至,还薄唇一启,兴味盎然的问:“扶玉美人儿这般盯着本宫,可是当真倾慕上了本宫?再见本宫风华如玉,是以,便生了不轨之意?”
邪肆柔腻的嗓音,调侃十足。
长玥面色分毫不变,仅是微微垂眸,却是并未将他这话听入耳里,反倒是恭敬缓道:“宫主此际身子有恙,想来应是不愿宫中宫奴靠近才是,是以,扶玉擅自做主,将那几名宫奴拒之门外,倘若是宫主对此不喜,扶玉,这便去唤她们入内服侍。”
他轻笑一声,慢悠悠的道:“你都已在她们面前那般贬低本宫,将她们吓得退而止步,如此,若是再唤她们入内,她们也不过是被逼无奈的进来罢了,心怕是早已在拼命拒绝,如此,又岂能真正用心的伺候好本宫?”
长玥缓道:“宫主既是知晓这点,扶玉,便不唤那几名宫奴入内便是。”
嗓音一落,静然而立,并不再言话。
妖异之人眼角倒是再度一挑,轻笑而道:“扶玉美人儿近日这口舌本事倒是渐长。”
长玥神色几不可察的动了半分,只道:“扶玉如此,也是在配合宫主罢了。”
“哦?”他顿时来了兴致,慢条斯理甚至装模作样的讶异一声,随即又问:“扶玉美人儿倒是说说,你如此之举,如何就配合本宫了?怎本宫倒是觉得,扶玉美人儿将宫奴们绝之门外,明明是在搅本宫好事?”
长玥心下微沉,并未立即言话。
若论巧舌如簧,谁又能比得上这妖异之人。更有甚者,这妖异之人便是说起谎来也是妖异如常,让人觉察不出半分的怪异,是以,她慕容长玥这点口舌与把戏,又岂能真正及得上这妖异之人。
心思如此,长玥面色微变,却也仅是片刻,她便按捺心神一番,恭敬缓道:“宫主身子有恙,连扶玉与晏亲王等人皆有意瞒着,如此,想必宫主定也不愿让外面的几名宫奴知晓宫主伤情。”
他轻笑一声,浑然未将她这话当回事,懒散柔腻的道:“本宫伤在舌头,有何好瞒的?那外出的御医也是将一切都告知了皇帝等人,想必扶玉美人儿也是听得清楚,如此,你道本宫有意瞒着,是为何意?”
长玥缓道:“若说宫主当真伤在舌头,倒是并无可瞒之意。但宫主恰恰是并非伤在舌头,甚至连御医出门禀报时,浑身震颤发抖,惊惧不浅,由此便可知晓宫主伤势若不是狰狞骇人,那便是,诡异吓人?”
说着,抬眸深眼平然的望他,继续道:“宫主擅蛊,行事作风皆玄乎惊人,既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如此,自己受伤,又何须宫中庸然的御医来为宫主诊治?是以,扶玉大胆揣度,若非是宫主伤势极其严重,甚至已严重到身子发虚,自己已是无力气来支撑着自己来医治自己,那便是宫主公然让御医诊治,是为,做戏?”
他修长的眼角懒散挑着,异色的瞳孔内漫着几分戏谑与兴味,待将长玥扫视半晌后,他才张扬邪然的问:“扶玉美人儿又是说本宫伤势严重,又说本宫只为做戏,如此,扶玉美人儿这心底,究竟是如何怀疑的?”
长玥并无隐瞒,深眼恭敬的望他,面色分毫不变,低沉道:“扶玉怀疑,宫主让御医诊治,绝非做戏,而是,伤势严重,甚至已严重到无力气自医,亦或是,能将御医都吓得面色畏惧,嗓音发颤,想必宫主的伤势,也非寻常伤口,而是,狰狞诡异,玄乎骇人。”
他斜眼兴味的瞧着长玥,并未言话。
周遭气氛,也蓦地沉寂下来,隐隐透出了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压抑。
待片刻,他终于是轻笑一声,那白皙修长的手掌懒散而合,啪啦鼓掌,待三声过后,他才放下手来,柔腻慵然的道:“扶玉美人儿果然是冰雪聪明,甚至,都已聪明到让本宫诧异了呢。”
长玥缓道:“如此,扶玉是猜对了?”
他慢悠悠的道:“你猜得的确未错,本宫今日,虽不是被那群黑衣之人所伤,但却因这几日日子特殊,气息不规,是以,蛊在腹中作乱,扰得本宫腹中不适,进而嘴角溢血罢了 。”
说着,兴味盎然的笑,甚至还伸手风情万种的掠了掠额前微有凌乱的墨发,继续道:“只不过,本宫倒是未料到这宫中的御医竟是那般胆小,眼见本宫嘴里冒出了两只虫子,竟吓得面色惨白,惶恐摔地,若非本宫出言威胁,那些御医怕是早已惊呼出声,给本宫惹来麻烦了。呵,不知,本宫这般坦白解释,扶玉美人儿可还满意?”
长玥面色不变分毫,然而心下深处,早已是起伏不定。
今日早就觉得这妖异之人虽在一味掩饰,但却行为微怪了,他自言伤在了舌头,却是血流不止,惊悚骇人,且他明明是自诩伤在了舌头,但竟是连站着都有些吃力,甚至无论是行走还是策马时,都会将身子大部分重量朝她倚来,如此种种,旁人许是不曾察觉,但她慕容长玥,却是体会得清晰明了。
想来,也不难理解那名御医出得殿门时,面色惊恐,步伐踉跄了,无论是谁见了妖异之人竟从口中吐露蛊虫,此等鲜血淋漓而又惊悚恶然的场面,怕是无人能淡定而观,真正的做到平心静气。
长玥沉默着,思绪翻涌,不曾平息。
待半晌后,她才强行按捺心神,再度抬眸朝他观来,低沉恭敬的问:“宫主腹中,怎会有蛊虫?”
他懒散而笑,并未立即言话,那神色之中,微待调侃与微然的不屑,似是在觉扶玉在言废话。
只是,即便如此,待片刻过后,他仍是懒散柔腻的回了话,“本宫擅骨,自也会试蛊。怎么,扶玉美人儿觉得诧异?”
长玥神色微动,恭然缓道:“扶玉的确略有诧异。再者,宫主既是蛊术与医术皆了得,又为何会让腹中的蛊虫伤了自己?”
他轻笑一声,不以为意的懒散道:“烈马也有失蹄之时。而本宫,自也有失策之际。这只蛊虫,烈得紧,不易降服,纵是在本宫腹中已有几载,但其烈性仍是不减,每当这寒冬腊月,梅花开放时,便会钻出来稍稍作乱呢。”
说着,目光邪肆张扬的朝长玥扫视,兴味盎然的转了话题,“而今,本宫身子倒是着实伤得厉害,扶玉美人儿既是知晓了,是以这几日,倒得劳烦扶玉美人儿好生服侍本宫了呢。”
他的话微有上调,语气柔腻,调侃之意也是十足,显然是虽在开口让她好生服侍,然而却是话中有话,似在戏谑,更似在调侃。
长玥垂眸下来,思绪翻转片刻,恭敬缓道:“宫主受伤,扶玉,自是得好生照顾。宫主放心便是。”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话锋也微微一转,低问:“宫主既是已经将蛊虫吐出,想必身子定无大碍了,不日便可全然恢复,可是如此?”
他轻笑一声,待笑声落下,仍是并未言话。
屋内的气氛,再度沉寂。
长玥忍不住再度暗自的叹息一声,只道是这妖异之人心思不定,喜怒无常,与他对话,着实费力,若没有好耐性,怕是当真不能从他嘴里套出半点话来。
“扶玉美人儿此际的心里,便是盼着本宫早日恢复?”待半晌过后,他才懒散柔腻的问,却是并未回答长玥的话。
长玥微怔,待敛神一番,才恭敬点头。
他懒散而笑,挑着嗓子柔腻腻的道:“扶玉美人儿担忧本宫,本宫倒是心生宽慰,但本宫许是要让扶玉美人儿失望了。”
长玥神色再度抑制不住的变了半许,终归是缓缓抬眸,朝他望来,不料他那异色的瞳孔正凝落在她的面上,待她抬眸,二人目光便彻底重合,一人目光陈杂,一人则是妖异如痞。
“宫主此言何意?”长玥坦然而问,并未避讳他的目光,仅是淡然直白的朝他望着,恭然而问。
待这话落下,他薄唇一勾,笑容越发的显得风华妖异,如魅如痞,随即,他并未言话,反倒是慢悠悠的垂眸下来,再度伸手风情不浅的掠了掠额前头发,悠然道:“那蛊虫万金难得,世之少见,既是自行从本宫嘴里爬了出来,本宫,又怎舍得丢弃,呵,待它们爬出后,本宫便再度将它们放入了嘴里,强行咽下了呢,呵,此举,倒也惹得那几名大昭御医满面惊悚,神色震颤不堪。本宫倒也奇了,你们大昭宫闱的御医,就这点定力?”
本是狰狞至极的事,却被他这般懒散柔腻甚至不深不浅的随意言出,长玥此际,倒也不得不佩服这妖异之人的勇气与魄力了。
只是这妖异之人终归是略有洁癖,向来也是多金多财之人,培育的蛊虫也不少,如此,又究竟是何种蛊虫,竟令他不顾常态,竟然还将那从嘴里爬出的蛊虫继续吞咽下去?
心思至此,疑虑浮动。
正这时,妖异之人勾唇而笑,戏谑调侃的问:“扶玉美人儿怎不说话了?莫不是,扶玉美人儿也被本宫吞蛊之事吓着了?”
长玥应声回神,面色淡然,并无太大的起伏。
待片刻后,她便恭敬平然的出了声,“大昭宫中的御医,大多老态龙钟,也未曾见过太多世面,的确无灵御宫中侍卫那般的魄力与定力。再者,宫中吐蛊而又吞蛊,此举怪异而又特殊,那些御医被惊着,也是正常。”
他慢悠悠的道:“扶玉美人儿这是在为大昭的御医辩解?”说着,轻笑一声,继续道:“这大昭与你已无关系,便是到了此际,扶玉美人儿仍还放不下大昭,更放不下宫中御医?”
长玥平然恭敬的道:“扶玉并无此意,扶玉仅是按照常理而言罢了。再者,宫主威武,那些宫中的御医,自也不及宫主的半分魄力与勇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