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柔腻的话,兴味十足,甚至里面的深沉与调侃的意味也交织而起,令人闻之生厌,却又不得不心生警惕与防备。
此时此际,纵是再怎么愚钝,也知自己再度落入妖异之人的算计之中了,自打这妖异之人入得这京都城,看似仅是寻欢作乐,亦或是随性而为,实则却是大肆兴风,先是招惹萧意之,而今又是招惹晏亲王与二皇子,如今,这妖异之人又要利用她的容貌,去招惹谁?
难不成,要凭着她慕容长玥的容貌,大肆的兴盛鬼魂之说,从而让大昭上下之人皆处惶恐惊愕之中?
越想,越觉深沉无底,不知缘由。
待半晌后,长玥终归是暗自将心神全数敛下,仅是微微垂眸下来,出声道:“宫主若是觉得扶玉的容貌有用,那便有用吧,亦如扶玉方才所言,扶玉这条命都是宫主的,宫主想要如何,也是宫主的权利与自由。”
这话刚落,他便慢悠悠的出声道:“扶玉美人儿这话何须说得这般低落?本宫历来怜惜你,又怎会真正让你去那风尖浪口亦或是灼然火海里走上一遭?”
说着,他嗓音稍稍顿住,随后放下手中已是空了的竹篮子,而后长指一伸,恰到好处的勾住了长玥的下颚,并微微太高。
长玥面色淡然,浑身平静,待下颚被抬起后,她沉寂平然的目光也迎上了他的眼,随即,便见他那双修长的眼角微微一挑,异色的瞳孔内再度蔓出了风情万种的戏谑与柔魅,而后勾唇一笑,慢悠悠的道:“还是那话,只要扶玉美人儿听话,衷心于本宫,本宫对你,自也不会鄙薄。”
是吗?
长玥心下则是微生冷笑,对他这话只字不信,只是却未在面上表露半分心境,瞳孔内都保持着平和与沉寂,淡定自若。
“既是如此,扶玉在此,便先谢过宫主了。”待与他对视片刻,长玥才淡然恭敬的出了声。
他妖异如华的面上蔓出了几分满意之色,随即便松开了她的下颚,突然懒散转身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待他亲自打开屋门并踏步而出时,他又稍稍驻足,兴味盎然的转眸朝长玥望来,只道:“本宫对你,着实算是仁至义尽,此际更还要为扶玉美人儿配置药澡,为你治疗容貌。呵,扶玉美人儿,此生欠本宫的倒是欠得多呢。若扶玉美人儿当真要谢本宫,岂能谢得完。”
嗓音一落,他悠然而笑,随即已是随手合门,任由那两道雕花的木门逐渐将他的身影与屋外的光线全数遮蔽。
一时,屋中气氛骤然沉寂下来,寂寂中透着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压抑。
长玥静坐在浴桶,周身水汽微微,神情也起伏不定。
心底深处,也早已有复杂与猜忌之意交织而起,越演越烈,待半晌后回神时,水温微凉,浑身上下,竟也有些发寒了。
寒冬腊月泡澡,却无宫奴定时过来掺得热水,妖异之人外出不归,是以这药澡,着实不可多泡,若是不然,自会受寒。
长玥心下如是思量,本打算水温再凉一些时便出浴着衣,不料刚过片刻,本是凉薄的身子突然灼热起来,甚至于,长玥能清晰感知那股莫名的灼热感竟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心口,再从心口,蔓延到了脸上与头皮。
她眉头蓦地微蹙,此番倒也感觉不到水温发凉了,反倒是浑身上下皆是灼热难耐,正打算当即起身离开浴桶,不料身子刚半蹲而起,脸上却蓦地剧痛开来,四肢八骸也似在同一时刻突然抽筋发痛,使得她措手不及的整个人全然跌入浴桶,渐得水花阵阵。
疼,刺骨的疼,似是疼入骨髓一般。
这般疼痛,来得极为突然与猛烈,刹那之间,似是要将人活生生的疼裂似的。
长玥浑身陡然失力,整个人蜷缩在浴桶内,瑟瑟发抖,双眼紧闭,竟连出声喊人的力气都无。
浑身上下,也都如撕裂般的剧痛一样,似要将整个人活生生的扯开,甚至于,脸上除了疼痛之外,竟还奇痒难忍,痒得她努力的想要伸手去挠,奈何双手失力,竟连半分高度都难以抬起。
剧烈的疼痛,层层笼罩,仅是片刻,长玥额头便已出了冷汗,甚至冷汗已顺着眉目滑下,落入眼里,却也无办法伸手擦拭。
她全然的蜷缩在浴桶内,颤抖得厉害,这般剧疼,此生之中从不曾经历,也无疑是超越了她承受的极限。
与其说死亡是一种痛苦的,而扶玉此际才真正体会到,死亡着实不足为惧,此番这剧痛难忍,却又无法派遣的感觉,才真正是生不如死,痛到极致。
她如今这样,不用多想,也知是妖异之人刻意而为了。
这几****对他虚以逢迎,纵是已然万般小心,却也不得他真正满意,如此,他口中的恢复容貌一说,是否又是个随意而出的幌子,实则,是因心生不满,从而变着法子的玩弄于她,任由她疼痛剧烈,惨如牲犬,甚至,活生生的疼死?
心思至此,长玥努力的开始咬牙,拼命的想要站起来,奈何双腿剧痛,动弹一下都疼入骨髓,待努力半晌后,都未能挪动半许,更还令浑身好不容易强行积累的力气再度散尽。
周遭气氛,沉寂无波,诡异而又麻木。
长玥终归是放弃了,合了眼,整个人静靠在浴桶内,任由疼痛在身上肆意的侵蚀啃咬。
一股子悲愤之感,也在心底油然而生,愤怒,哀凉,冷嘲,却又怅惘。
以前是信错了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而今再生一回,却又落入狼窝户口,纵是有心强大与努力,自己却太过渺小,便是撑断了自己的脊梁骨,也是闯不出妖异之人的五指山。
那妖异之人,着实是太过深厚,令人望而生畏,此时此刻,剧痛肆无忌惮的蚕食着她的意志,悲愤袭来,她也才真正后悔,那日妖异之人受伤虚弱时,她便当真该拼死一搏,手刃其性命的。
那样,便是技不如人,被妖异之人所杀,也比此际在这浴桶内活生生的疼死要好上数倍了。
只可惜,可惜,时光不倒流,世事,不回转。
失去的机会,终归是,回不来了。
心思至此,哀凉丛生。
长玥瘫软无力的靠在浴桶内,大抵是身子消耗得厉害,纵是仍是满身的疼痛,然而浑身的颤抖却一点一点的减弱,直至,身子再无力气动上分毫,整个人也犹如死尸一般瘫软着,逐渐缓慢的,思绪也缓缓抽离,神智发虚,最后,整个人终于是真正的疼晕过去。
瞬时,周身无痛,亦如全数解脱。
只是前方,似有嘲讽与哀嚎声交织,似有萧意之与晏亲王这些嘴脸的讽笑,又有父皇与母后撕心裂肺般的哭喊。
她想努力的去听清,想拼命的去抓住父皇与母后,奈何,周遭却是一片漆黑,慌乱焦急的自己,百般乱蹿,却终归是逃不出这片黑暗,最后只得满身盛怒与悲戚的指天骂地,犹如疯子般肆意的叫嚷,哭泣。
许久,黑沉凄然的氛围里,那遥远之处,突有乱琴而起,那琴声杂乱无章,鬼魅突兀,令人稍稍耳闻,便觉满心发紧,头脑发痛。
长玥终于停住了疯狂的叫嚷,蓦地跌坐在地,忍不住双手抱头,死死的忍耐,却也正这时,头脑疼至极点,周身却突然一颤,而本是疼痛的脑袋,此际却又莫名的在突然间疼痛全无。
浑身上下,再度释然。
待片刻,思绪与神智也逐渐回拢,长玥终于是掀开了眼皮,刹那,光线迎来,浓烈的药味也盈入鼻间,浑身被褐色的冷水围裹,她这才发觉,自己,竟还未亡。
“一觉醒来,扶玉美人儿感觉可好?”正这时,一道悠然邪肆之声飘然而至。
长玥下意识的循声而望,便见那不远处的圆桌旁,妖异之人一琴在手,正朝她笑得魅然。
她并未立即言话,沉寂麻木的目光也在他面上静静的望着,待呆滞片刻后,神智再度恢复,而心下,却也在刹那间骤然生起了一股股刀锋利刃之意与浓烈的煞气感。
此时此际,她竟是想杀了他,极是想不顾一切的杀了他!甚至,还要用手抠破他那张妖异兴味的脸,再抠下他那双异色邪肆的眼珠,从而让他,再无那满身的邪肆与自傲,惨不忍睹。
再度从鬼门关走了一回,这心境,竟也是比以往还要来得冷冽与煞气澎湃了,即便是再度面对这妖异之人,她也能不怒不闹,仅是呆滞甚至麻木的,想要手刃于他了。
长玥并未言话,神色冷漠。
妖异之人懒散凝她,待片刻,便放下琴弦,起身朝她而来,待站定在她的浴桶边时,他那双异色的瞳孔在长玥身上扫视一番,懒散轻笑道:“面如凝脂,肤如雪,只是,眸眼中却是煞气阴沉得紧,呵,倒是再度坏了这副倾城之貌。”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扶玉美人儿如今容貌重回,再显花容月貌了,怎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