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玥兀自垂眸下来,淡问:“宫主可是要起身了?”
他慢悠悠的道:“这般早起来作何?春闺正好,扶玉美人儿与本宫,还不如在榻上多呆些时辰。”
长玥再度淡漠的扫他,正要言话,不料嗓音未出,那殿外不远,竟扬来了略微缓慢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略微悠然,却又稍稍有些厚重,显然不是金缕的。
长玥心下微微有数,待循声而望,片刻之后,便闻得一道儒雅温润的嗓音自门外响起,“金缕姑娘,扶玉姑娘可是醒了?”
这话倒是极其的温和,文字之处,也是极为的文质彬彬。
殿门外,并未有金缕的嗓音扬来,反倒是半晌后,金缕那略微紧然与疏离的嗓音响起,“扶玉姑娘不曾起来。是以,太子殿下若是要见扶玉姑娘的话,此际许是不妥。不如,太子殿下先行离开,待扶玉姑娘醒来了,奴婢再及时差人过来告知殿下。”
这话刚落,太子瑢已是出声缓道:“这倒是不必了。本殿现下并无事,在此等候便是。待扶玉姑娘醒来时,本殿也可及时知晓。”
“太子殿下……”金缕语气有些急,奈何后话未出,太子瑢已是再度出声,“金缕姑娘不必多言。你若是有事,便去忙吧,本殿在此等候便是。”
这话落下后,金缕已未再出声,亦或是被太子瑢这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长玥心下微动,瞳孔之中,也微微一缩。
那太子瑢看似温润如风,却也是看似执着之人了。只不过,他的这股执着,又当真是因为对她颇生好感,是以心有倾慕,还是,如这妖异之人所说,那太子瑢本是腹黑深沉之人,此番行事,也不过是别有所图罢了。
心思至此,一时,复杂涌动。
“扶玉美人儿倒是好魅力,这不,偷人之人又来了呢。”正这时,身旁妖异之人懒散出声。
长玥回神,淡眸朝他一扫,瞳孔深处触及他那双慵然邪魅的眼睛时,心下也略生凉薄,“偷不偷人,所言尚早。只是,而今那太子瑢已是执意在门外等候,宫主,欲让扶玉如何应对?”
他轻笑一声,柔腻道:“本宫虽是救了扶玉美人儿性命,但这些男女的风月之事,本宫倒也管不着呢,是以,扶玉美人儿又何必过问本宫,你要如何,自便就是。”
他这话说得倒是懒散,语气之中略有调侃,大大咧咧的似是并不在意什么,奈何长玥却是知晓,这人费心费神的亲自将她从惠王府接入这宫中,这目的,自是不简单,再联合当下诸事稍稍一想,便也或多或少猜忌此人是接她入宫去迎合算计那太子瑢。
只不过,太子瑢并非等闲,也非她慕容长玥真正仇人,倘若是那太子瑢真有能力对抗这妖异之人,她的各方打算,也自是要朝那太子瑢靠近才是。
毕竟,亲疏与仇敌,她自然能分得清楚。
越想,越觉思绪缠绕,似有什么东西欲呼之欲出,心底深处,也有一股莫名的计策在蠢蠢欲动。
待片刻后,长玥便垂眸下来,稍稍克制情绪一番,便阴沉冷冽的缓道:“宫主既是让扶玉自便,扶玉也无话可言。而今太子瑢已站在殿门之外,扶玉,自是不得不见。”
这话一落,她便未再多言,也不曾抬眸去扫妖异之人的反应与面色,仅是兀自垂眸,淡漠无波的开始起身而坐,随即便开始缓慢麻木的将外袍朝身上穿来。
待一切完毕,长玥穿靴下榻,身形也微微一转,正要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不料榻上的妖异之人语气微挑,再度出声,“扶玉美人儿如此之举,究竟是要随意去门外应付那太子瑢,还是,对那太子瑢心有所动,从而急不可耐的去见见情郎?”
俗气之流的嗓音,调侃十足。但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几许调侃与探究。
长玥稍稍驻足,不曾回头朝他观望,仅是冷沉无波的道:“宫主昨日便说要扶玉杀了太子瑢,扶玉既是依言照做了,宫主,便不该再调侃扶玉。”
这话一落,她终归是稍稍转眸,森然冷冽的目光朝他那双笑得邪肆张扬的眸子望去,继续道:“但若是宫主无所事事,无聊至极的将扶玉当做笑料来调侃,扶玉,虽只能咬牙承受,但也不乏被逼得急了,发癫发狂的做出些事来,倒也对宫主不利。”
他眼角稍稍一挑,顿时来了兴致,随即稍稍挪动身子,懒散无骨的座靠在了榻上。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他漫不经心的问。
长玥回头过来,已是无心再言,足下也再度一动,兀自平寂的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身后之处,妖异之人也不曾再度言话,直至长玥靠近殿门,他也不曾有声扬来。
长玥面色阴冷,目光冷冽,睡了一宿的头发,此际也略显凌乱,奈何面容则是倾城无方,白皙绝然,纵是满面阴沉冷意,也不能损却半分美感,此番瞧来,虽不够温润和煦,但也是高冷无方,美意尽显。
待足下刚刚站定在殿门旁,长玥便极为干脆的伸手,打开了殿门。
瞬时,冷风自打开的殿门猛然窜来,而那一道道略微淡色的阳光也顺势落来,清透之中给人一种醒神清明之意。
长玥目光稍稍迎风而抬,瞳孔之中,便映入了那抹修条颀长的身影。
此际,那太子瑢正立在院内的枯树下,手中捧着一束似是新栽的腊梅,正勾唇朝她遥遥而笑。
他今日一袭蓝袍,腰间坠玉,脚踩皇靴,墨法一丝不苟的高束,整个人清朗脱尘,着实是雅致得当。
“扶玉姑娘。”未待长玥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他已是温润有礼的朝她唤了一声。
这话一落,他便缓慢的踏步而上,站定在了长玥面前,随即将手中的腊梅朝长玥面上一递,勾唇温润的缓道:“本还以为扶玉姑娘今日会晚起,不料本殿未等多久,扶玉姑娘便出门来了。”
说着,垂眸扫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腊梅,又道:“今早本殿漫步御花园,眼见这腊梅开得盛,冷香逼人,是以便摘了几枝过来赠予扶玉姑娘。腊梅配扶玉姑娘这般清新脱俗之人,也是大配,扶玉姑娘应是不会拒绝本殿送花之意吧?”
他言语得当,语气温和缓慢,着实风度翩翩,温润和煦,只是见惯了萧意之那般假仁假义的和温润和煦之人,是以在面对这太子瑢来,长玥心下着实是生不出半分的好感来。
再者,这太子瑢贵为云苍太子,身边自是美人无数,而今这人不过是昨日才第一次见她,便如此大献殷勤,若说此人心无算计,她自是不信。
长玥默了片刻,才冷沉无波的伸手将腊梅接过,低沉沉的道:“殿下送花,扶玉何有拒绝之胆。”
他微微而笑,忙解释道:“本殿本是愿抛却身份与扶玉姑娘真正结交,是以扶玉姑娘对本殿无须太过尊重。若是这腊梅不得扶玉姑娘心意,扶玉姑娘自行拒绝便是,本殿,也定不会因此而不满扶玉姑娘。”
他这话刚落片刻,长玥已是冷冽出声,“殿下如此看得起扶玉,倒是扶玉之幸。”
他缓道:“扶玉姑娘清雅绝丽,本非常人。本殿对扶玉姑娘如此,也是诚心而为罢了。”
说着,他神色微动,话锋也是稍稍一转,继续道:“本殿以前在云苍时,便素闻大昭京都东湖泊内的斗诗会最是精彩,今日刚巧又是东湖斗诗会的日子,不知扶玉姑娘可否陪本殿一道去看看?”
这人言语温润周到,却也在不声不响之中循序渐进,一步一步的朝长玥熟稔与逼近,方才才刚刚送了腊梅,这会儿,竟要她陪他游湖了。
长玥心下略生沉浮,并未立即言话。
待默了片刻后,她神色稍稍一动,正要出声,不料唇瓣刚动,话还未出,身后不远处的殿门内,突然扬来了那道邪肆柔魅的嗓音,“瑢太子当着本宫之面,公然约会于本宫的妾,如此之举,可是有悖礼数?”
懒散的嗓音,邪肆十足,调侃之中,也夹杂着几分兴味,却也极为难得的夹杂了半缕复杂与不悦。
纵是自行设计让她出现在这太子瑢面前,以图让她诱杀这太子瑢,此人心思虽是缜密了得,无情阴沉,但此人也终归还是自高自傲之人,此番见得太子瑢对她如此主动,他满身的自傲之感,便略微受到了侵犯,是以,此番他明该让她随这太子瑢出宫,却又莫名的出来调侃了。
长玥兀自沉默,心下深处,却早已有些了然。
这妖异之人,深沉腹黑,但终归是太过自恋自傲,甚至自傲得将她慕容长玥彻底看成了他手心的东西,纵是满腹算计,但也容不得她对别的男子亲近半许。
这种,或许便是所谓的占有欲,即便无情无感,也还是有这种附属般的欲意。
“东湖有诗会,本殿对扶玉姑娘诚恳相约,全然针求扶玉姑娘意见。只要扶玉姑娘不愿去,本殿也绝不会逼迫于他,是以本殿之举倒也并无不妥。”正这时,太子瑢已是朝殿门方向微微而笑,清缓出声。
长玥也回神过来,阴沉冷冽的转眸而望,便见那妖异之人正身披外袍,整个人懒散斜靠在殿门之上,一双异色的瞳孔闪烁着邪肆与复杂之光,似在兴味与调侃,又似在不悦,“瑢太子对扶玉美人儿诚恳相约并无不妥,但太子也莫要忘了,扶玉美人儿乃有妇之夫,太子约她去游湖,便正是,明目张胆的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