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邪肆的嗓音,柔魅十足,隐约之中,还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调侃与戏谑。
长玥神色微动,一言不发。
太子瑢则是稍稍一怔,目光再度略微认真的朝妖异之人望来,随即瞳孔一动,微微而笑,继续道:“此生之中,倒是第一次有人言道本殿勾人。”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衍公子不必在此调侃本殿。本殿早在惠王面前听闻,衍公子对扶玉姑娘并非好意,如此,扶玉姑娘既是衍公子的妾,不若,衍公子便给本殿一个人情,与扶玉姑娘解除任何关系。只要衍公子放了扶玉姑娘,不再招惹于她,本殿,自会送衍公子数十美人,以答衍公子人情,如何?”
他这话倒是缓慢温和,雅然平润,连带说话时的目光与脸色,都是平和如初,着实像极了诚恳而为,并无半点腹黑深沉的心思。
妖异之人倒是唇瓣一勾,邪然而笑,随即薄唇一启,道出的话,却是答非所问,“原来,惠王在瑢太子面前,竟也会挑拨本宫与扶玉美人儿的关系呢。”
说着,轻笑一声,“惠王不过是片面之词罢了,本宫昨夜都与扶玉美人儿共处一室,甚至同枕而眠,呵,瑢太子以为,扶玉美人儿之间的关系当真不善?”
太子瑢面色不变分毫,言道的嗓音,底气十足,“即便是共处一室,同枕而眠,也不一定是谐和相处,恩爱有加。再者,本殿此际倒也瞧着,自打衍公子出得殿门,扶玉姑娘对你便并无半分特别反应,是以,扶玉姑娘与衍公子之间的关系,怕也当真如惠王所说一般。再者,惠王乃君子,更为大昭王爷,如此风度翩翩甚至位高显赫之人,本殿,自是不信惠王会言谎呢。”
说着,他稍稍转眸朝长玥望来,神色之间依旧温和如初,只是温润的嗓音稍稍挑高半许,继续道:“本殿话已至此,如今,本殿只问衍公子一句,本殿所求的这个人情,衍公子究竟是送,还是不送?”
平和的嗓音,乍然听闻,却顿显咄咄逼人。
长玥神色微动,抬眸之间,便迎上了太子瑢那双温润如风的眼,那双眼似是含着无限春风,给人一种莫名的怡然,却又稍稍染了半分厚重与复杂,而若是细观,却也不难发觉他瞳孔深处的那抹志在必得般的悠然与自信。
这太子瑢,着实是绝非等闲,虽不知他如此献好于她究竟有何目的,但不得不说,既是这太子瑢对她有亲近之意,她慕容长玥,自也愿意顺水推舟,顺势而下。
思绪至此,心下决然。
待片刻,她便冷沉无波的垂眸下来,兀自沉默。
正这时,妖异之人那道邪肆张狂的嗓音再度慢悠悠的响起,“瑢太子身份显赫,照理说,太子所求,本宫自然不可拒绝。只不过,本宫这人,倒也执拗得紧,也不喜被人逼迫呢,是以,瑢太子今日所求,本宫……”
话刚到这儿,后话还未言出,却正在这时,不远处突有急促万分的嗓音响起,“衍公子,衍公子,皇上有请。”
这扬来的嗓音乍然而来,着实是太过急促尖锐,惹得在场之人皆是一怔。
妖异之人薄唇动了动,却是没了声。
长玥也再度抬眸,阴沉麻木的目光循声而落,则见不远处的小道上,一名太监急促的小跑而来,待那人靠近站定时,那人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但也顾不得多喘几口气,便扬脸朝殿门处的妖异之人望去,急道:“衍公子,皇上有请,望衍公子速速随奴才来。”
他嗓音急促不堪,却也因为累极而断续喘然不堪。
妖异之人眼角稍稍一挑,却是并未言话,整个人懒散斜靠在殿门之上,虽满身的邪肆悠然,但那双修长的眸子里,却隐约透出了半分不曾掩饰的复杂与深沉,似在思量什么,又似在权衡什么。
眼见妖异之人不为所动,那太监倒是更为的急不可耐,忍不住急促的朝妖异之人重复催促了几次。
待半晌后,妖异之人似是这才回神,唇瓣上勾着的弧度也几不可察的减了半许,随即薄唇一启,慢腾邪肆的道:“公公不必着急,本宫这便随你过去。”
说着,目光朝长玥落来,瞳孔再度微微一缩,而后勾唇轻笑,继续道:“野狗虽偶尔会烂漫,却擅咬人呢。人性如何,扶玉美人儿,须得自行分清。若是不然,便别再怪本宫再度坑你害你了呢,而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呢。”
这话一落,他已不再多言,仅是漫不经心的站直身子,随即踏步朝前。
太监急忙敛住满面慌张急促之意,当即朝妖异之人小跑跟随。直至妖异之人一行走远,太子瑢才朝长玥微微一笑,缓道:“衍公子倒是性情之人,只不过,也是极为率性坦然,言行毫不避讳,呵。”
说着,眼见长玥转眸朝他望来,他神色微动,嗓音稍稍一挑,继续缓道:“不知,本殿方才对扶玉姑娘提出的游湖之求,扶玉姑娘可要答应?”
长玥冷眼观他,并不言话。
他竟也毫不尴尬,任由长玥朝他肆意打量,连带面上的笑容,也是分毫不变,温和万许。
周遭气氛,也莫名的沉寂半许,空中打落而下的阳光,也比方才稍稍盛了不少。
无声无息的过了半晌后,长玥才垂眸下来,目光淡漠无温的凝向了手中的腊梅,阴沉麻木的道:“太子邀扶玉游湖,扶玉允然。”
这话刚落,太子瑢倒是释然而笑,“扶玉姑娘允然便好。”
说着,目光朝长玥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缓道:“天气虽好,但仍是寒凉。既是要外出游湖,不如,扶玉姑娘先稍等片刻,本殿差人为扶玉姑娘准备些东西。”
长玥抬眸,冷眼观他,待片刻后,便冷沉无波的点了头。
他瞳孔之中再度漫出了几许释然,“姑娘稍等片刻,本殿去去就来。”
这话一落,他已是不再观长玥反应,仅是略微干脆的转身而去,迅速离开。
长玥冷眼朝他观望,神色阴沉,待太子瑢消失在眼帘后,她才收神回来,正要转身入殿,不若正这时,金缕已是再度从廊檐拐角处踏步出来,急急的朝她行来。
她瞳孔微缩,足下的脚步也加快半分,待身子全然入得殿中后,她已是迅速合上了殿门。
“扶玉姑娘。”殿门外,扬来金缕急促而又担忧的呼唤。
长玥一言不发,犹如未闻,面上的阴冷麻木之色,分毫不变。
“扶玉姑娘,昨夜惠王被衍公子所伤,而今,伤势极重,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望扶玉姑娘劝说衍公子,让衍公子救救王爷。”
急促的嗓音,自殿门外焦急扬入,似是句句担忧,字字慌张。
奈何,这番急促的话语落得长玥耳里,蓦然间,竟是莫名的字字锥心。
萧意之伤重,生死堪忧,自是一大快事,只不过,世人皆可求她慕容长玥劝说妖异之人救那萧意之,但独独,这金缕不可。
自打宫变之后,她已是举目无亲,而今归来宫中,除了这跟了她十几年的婢子金缕,便再无亲近之人。只不过,便是这除了萧意之之外唯一贴身亲近过她的故人,竟也会,也会在她面前为萧意之求情,甚至,还要急促的哀求着让她求那妖异之人救萧意之。
看来,以前的她,着实是分不清任何的人之善恶,除了看错萧意之,便是这金缕,也是真真正正的看错了。
思绪至此,凉意浮动。
一时之间,心口深处,也是烦躁冷冽,连带冷沉的情绪都稍稍显得上浮几许。
她不由转眸,阴沉的目光再度朝不远处的屋门落了去,然而,到嘴的‘滚’字还未脱口而出,一道温润如风的嗓音已是自殿外再度响起,“金缕姑娘满面泪意,是为何故?”
清风儒雅的嗓音,倒是各处留情。
只是这话刚落,金缕竟是一言不发,迅速跑远,徒留太子瑢愕然讶异的出声呼唤,“金缕姑娘,金缕姑娘?”
金缕不曾言话,脚步声倒是越来越远,片刻便全数消失。
长玥瞳孔微缩,这才回神过来,嘴里的话也不深不浅的暗自噎下。片刻后,不远处的屋门便稍稍传来轻和的敲门声。
长玥阴沉冷道:“进来。”
这话一落,不远处的殿门便被轻轻推开,刹那,冷风与阳光顺着打开的殿门瞬时席卷而入,而那身材颀长的太子瑢,也已是领着两名婢子缓步而入。
长玥抬眼一望,先是扫了太子瑢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朝他身后的两名婢子落去,只见这婢子二人手中皆端了一只托盘,托盘之上,或盛着珠玉,或放着锦袍。
片刻,她便心照不宣的垂眸下来,阴沉无波的道:“扶玉历来便是这副打扮,殿下若觉扶玉此人打扮有损殿下之威,便恕扶玉无法陪同殿下一道去游湖赏诗。”
“扶玉姑娘多虑了,本殿并未觉得扶玉姑娘寻常打扮有何不好。只是,衍公子对扶玉姑娘照顾不佳,但本殿对扶玉姑娘,却是想照顾万全,是以,本殿既是有能力给扶玉姑娘穿最好的锦缎,戴最好的珠玉,本殿,自要差人端过来的。”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本殿好歹也是一片心意,扶玉姑娘若是当真不喜,本殿让她们将东西端下去也可。”
这话刚落,他与身后两名婢子已是站定在了长玥面前。
长玥心下微动,默了片刻,才阴沉无波的道:“既是殿下心意,扶玉,倒无拒绝之理。”
这话一落,她缓缓起身,极为难得的缓步朝前,最后坐定在了妆台之前。
绫罗绸缎,精致珠玉,已非她慕容长玥眼中之物。
而今的她,纵是容貌恢复,但对这些东西,已早无兴趣,无论是自己满身狼狈凌乱,亦或是满身绸缎珠玉,皆可,但若是她满身的光鲜亮丽能让这太子瑢对她越发的‘上眼’,她慕容长玥,自也能随意配合,只不过,她却不曾料到,待她安然无波的坐在妆台前任由婢子们为她梳发描妆之后,回神之间,便见那太子瑢竟已是极为难得的朝她稍稍看呆,甚至于,薄薄的唇瓣微动,唇齿之间,竟似是自言自语般失神的吐露出了几字,“像,太像,太像了。”
像?太像?
长玥瞳孔蓦地一缩,麻木的心下,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