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翻转,层层涌动,难以平息。
长玥面色越发的沉得厉害,连带瞳孔之中的神色,也越发的冷冽如冰,似要彻底的凝固起来。
她阴沉沉的凝着他,半晌不言,待许久后,画舫稍稍颠簸了少许,她也这才回神过来,随即垂眸而下,冷冽森然的问:“说来说去,殿下还是将扶玉当做了长玥公主的影子,是以,殿下当初未能把握住长玥公主,此际,便想将扶玉攥在手心。”
他温润缓道:“扶玉姑娘也无需将这件事想得如此绝绝,扶玉姑娘与长玥公主面容如出一辙,本是好事,再者,本殿对扶玉姑娘一见如故,也是真实。是以,无论如何,本殿愿与扶玉姑娘相交为友,不止不曾有半缕伤害扶玉姑娘之心,甚至还要帮扶玉姑娘脱离衍公子控制,本殿一心为扶玉姑娘着想与打算,于扶玉姑娘而言,也是一桩好事才是。”
他嗓音缓慢,语气也是极为温和,平然之中,也再度透出了几分不容人怀疑的诚恳,似是一切之言,皆发自肺腑,真得不能再真似的。
长玥面色依旧阴沉,心底深处,早已冷冽如冰,凉意骇人了。
这人言语倒是冠冕堂皇,虽态度温润诚恳,然而终归是不可多信。但即便不可信,她也无需与他撕破脸,毕竟,若有一人能真正与妖异之人相斗,甚至胜负难分的话,如此,这太子瑢欲将她慕容长玥攥在手心,而她,也可顺势而为,将这太子瑢作为她抵抗那妖异之人的棋子。
思绪突然至此,本是凉薄的心底,终于是回暖半缕。
片刻,长玥再度抬眸朝他望来,阴沉如常的道:“殿下若当真为扶玉着想,扶玉自是要谢殿下之恩。只是,如今殿下已知我家宫主乃灵御宫之人,殿下接下来准备如何对付他?”
他微微而笑,温润缓道:“衍公子也是不可小觑之人,要对付他,自然得从长计议,但若是这其中有扶玉姑娘暗中相助,本殿对付起衍公子来,自也能得心应手。”
长玥瞳孔微微一缩,阴沉道:“殿下是要让扶玉与殿下里应外合的对付我家宫主?”
他缓道:“扶玉姑娘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只是,本殿也仅是说说罢了,此等行事极其危险,扶玉姑娘可见势而为,一旦觉得危险了,自可撒手不顾。毕竟,对付衍公子虽是重要,但扶玉姑娘的安危同等重要。”
他话语依旧柔和,语气也是极为平和温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长玥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簇,只道这人倒是极会说话,虽明着说她的安危重要,实则却仍是要让她与他里应外合的对付那妖异之人,不得不说,这太子瑢,也与那妖异之人一样,都是心计颇深,只将她视为棋子之人。
曾还以为,世上有百般真情,但如今经历了世事,才觉女子对于男人来说,皆不过是可丢可弃的袍衣罢了。
即便你倾国倾城,亦或是鄙夷丑陋,只要你对男人有用,男人皆会将你吹捧而起,只要你无用了,那时候,你便会被轻易抛弃!这人世间啊,最贵重的是情义,最不贵重的,也是情义。只因,真正的情义难得,千金难得,而寻常情义,邪腻凶狠,不要也罢,而身为女子,除了倚靠自己,相信自己以外,便无从倚靠了,更倚靠不了所谓的男人,或是情义,是以,若是自己不强大,便只有死路一条。
越想,越觉人性可悲,心下深处,也是复杂与冷笑层层翻涌,自打重生以来,便已是对所谓的情义之感全数冷漠,颠覆,而到了此际,心底对那些情义的感觉,也早已演变成了绝望,甚至冷嗤。
世上无爱,无温,是以,无论是自己的内心,还是这个世界,都是黑暗的,一片黑暗。
思绪至此,全身上下,似是突然有内力在肆意冲.撞,长玥冷冽至极的面上,也已是抑制不住的漫出了不曾控制的煞气。
那些煞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烈,致使心口之中,竟是莫名的增了几分暴虐与杀气。
她抬眸阴沉沉的朝太子瑢望着,袖中的手,早已是因满身的煞气与杀气而显得稍稍发颤,却也正这时,太子瑢落在她面上的目光变了变,随即眉头一皱,修长的手指蓦地伸来,眨眼已是扣上了长玥的手腕。
长玥眼睛稍稍一眯,顿时出掌而拍,不料掌风未出,手腕蓦地一紧,身子也踉跄几下的转了半圈,未及回神时,身上穴道已是被点,脊背之上,也迅速贴来两只略微温热的掌心,而后,是一道急促却又略带安慰的嗓音,“快屏息,合眸,松缓全身气力筋脉。扶玉姑娘,你内力突然乱窜,走火入魔了。”
长玥心底气息狂涌,浑身躁动,一股股莫名的气力似要自身子冲破而出,四肢也欲肆意而动,奈何周身定穴被点,全身动弹不得,那一股股莫名躁动的气力也全然无法溢出,使得整个人越发的憋紧与难受,致使眨眼片刻,长玥已是脸颊骤红,浑身上下,早已是憋出了大汗。
正这时,脊背那两只贴合着的掌风顿时有凉意的气力顺着脊柱钻入而来,一时之间,竟犹如山间清泉,凉人松神。
长玥紧憋的身子,也稍稍松懈半缕,却也仅是半缕,整个人,依旧暴虐难耐,无法释然。
周遭气氛,也突然紧烈起来,无声无息,却又厚重压抑。
半晌后,太子瑢终于松了掌心,待掌心脱离长玥脊背时,他指尖一动,点开了长玥的定穴。
长玥浑身蓦地一软,顿时无力的瘫软而下,却不料这一软,竟是恰到好处的软倒在了太子瑢的怀里。
一时,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溢来,与周遭焚香之味如出一辙,长玥正要挣扎而起,奈何浑身被汗渍湿透的她,浑身也是疲倦难耐,似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一样,疲惫,心底空虚,甚至,麻木无力。
太子瑢抬了两臂,将她轻轻环绕,额头微微一垂,两侧墨发倾落而下,极轻极轻的垂在了长玥的脸上。
“扶玉姑娘此际可是好点了?”他极为温和的问,语气略卷几缕担忧之意。
长玥已是无力言话,眸子也稍稍一合,并不打算搭理。
他凝她片刻,继续缓道:“灵御宫的内力,虽在各种内力之中算是翘楚,但灵御宫的内力,却是邪肆怪异,只要懂其内力心法,再稍稍经灵御宫的人调教,自可极为容易学得内力,而这过程,大概只需一两日,而寻常修习其余正常内力的时间,则至少需要一月。是以,那灵御宫的内力能被神速的习得,这后遗之症,也是不小,亦如,稍有不慎,修习之人便易走火入魔。想来不止这次,以前扶玉姑娘与衍公子接触的日子里,自也有走火入魔之时吧?”
他这话,无疑是再度朝长玥的心口插了一刀。
而今,千疮百孔的心,也再度被蒙上了一层嗤然与绝绝。
她早就知晓那妖异之人教她习武并未安得什么好心,却是不料修习这灵御宫的内力,竟也会如此邪门,甚至容易走火入魔。
人心如此,世事如此,此际的她,虽绝绝嗤然,也无可奈何,再者,让这妖异之人教她学武之事,本是她以前自行所求,而今自己落得如此地步,她无法后悔,也并不后悔。
只是,满身的无力感,却莫名的在滋长蔓延,怎么都抑制不住,就像是千疮百孔的自己似是已然强撑到了尽头,从而,疲惫,无力,甚至对这整个世界都开始厌恶,冷嘲,甚至排斥。
她合着双眼,一动不动的靠在太子瑢怀里,整个人冷漠疏离,麻木无波,浑身上下,纵是无力,但也漫出了浓烈的煞气与冷嗤。
“时至正午,扶玉姑娘可是饿了?若是饿了,本殿差人将船靠岸,再为姑娘买些午膳来如何?”正这时,太子瑢再度温缓出声,这次却是自然而然却又关切十足的转了话题。
长玥依旧合眸,麻木冷沉,一言不发。
太子瑢候了片刻后,才开始出声将小厮唤入,吩咐了几句,待小厮恭敬的应声而去后,画舫也再度开始微微颠簸了片刻,而后全然停下。
不多时,小厮去而复返,待将午膳全数放置在软榻前的矮桌上后,便恭敬退出。
一时,屋中那一股股微香被饭菜的味道冲散不少。
太子瑢依旧在长玥耳畔缓问:“扶玉姑娘可要坐起来用膳了?”
长玥依旧一言不发,全然不动。
太子瑢未恼,也未怒,仅是稍稍叹了口气,只道:“姑娘满身煞气与绝望,本殿瞧着,倒是心疼。不瞒姑娘,本殿以前,也曾有过与姑娘一样绝望甚至满心杀意的日子,甚至癫狂的想要去杀光所有本殿憎恶之人。只是,自身无力,光有杀意,却是无法撼动什么,是以,本殿后来想通了,唯有自强,才可强大,那时候,若自己权势在握,万般强大时,若要杀谁,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继续缓道:“本殿不知扶玉姑娘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本殿只想与姑娘说,而今你的当务之急,不是拼命的去杀人,不是要与谁斗智斗勇,而是,养好身子,思量该如何走另外的道路来强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