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少明眼里有着钦佩,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苏海清能做到没有儿子,依旧待妻如初,真的是个很专情的男人。
“我妈天性柔弱,不喜欢出门,她的思想是自己是大家闺秀,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加上她是外公外婆的独生女,两老疼她如生命,也害怕她出门会遭遇到不测,所以由着她。可是时代在发展,随着我妈的年纪渐增,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我妈这样的继承人无法管理家族事业。我外公又是个很喜欢扩展事业的人,在工作上野心非常大,祖业又雄厚,家族事业便越来越大。为此,我外公开始替我妈留意老实忠厚又能干的男人,想着招一个女婿上门,能够帮着我妈撑住苏家的家业。其实我外公的本意是只要撑着就行,不需要再发展,因为苏家的财富够我们花上几辈子了。”
“你妈的年纪应该和我妈差不多吧。”
樊少明问了一句。
他的母亲早早就独自创业,而她的母亲却因为思想狭隘,连大门都极少迈出去。
不要说是时代害人,那是自己的性格形成的命运,与时代无关。哪一个时代都会有走在时代前锋的人。
“我妈还要年轻一些吧。她结婚的时候刚刚十八岁,以前的人结婚都比较早。”苏晓月又端起了茶杯,浅浅地喝着,喝了半杯后,她才放下了茶杯。“白振宏比我妈大了一轮,他从二十岁开始在我们家的工厂里做事,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到二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得到了我外公的重视。之后我外公观察考验他无数次,都很满意,觉得他这个人温厚老实又有才能,在公司多年,身居要职,身正心正,从来不贪,待人接物大方有礼,每件事都处理得很好,是全公司都赞赏的人才。”
说到这里,苏晓月有点苦笑,因为那一切都是白振宏在演戏。那是一个演技最精湛的演员,能够演得出神入化,真假难辩。
“他二十八岁的时候,我外公外婆就把我妈介绍给他认识,当年我妈才十六岁,两个人就这样相处着,他对我妈很好,两年的相处让我妈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他。婚后第二年,我便出生了。而我的出生让我外公外婆对白振宏越加的信任,两老是这样想的,连孩子都有了,白振宏是真心为了苏家的。于是他们很放心地把公司都交给白振宏打理,我外公定期回公司巡视一遍,过目一下帐本。”
把余下半杯茶水喝光,放下茶杯,苏晓月涩涩地笑着:“这茶,怎么越喝越苦。”
樊少明帮她倒了第三杯茶,低沉地应着:“苦中有香,香中有甜,先苦后甜。”
她心情在变化,品起茶来,自然觉得茶苦。
品茶需要的是心无杂念,一心放在茶道上。
“白振宏对我们母女俩都很疼爱,从我有记忆以来,我最喜欢的就是傍晚,他每到傍晚时分就会下班回家,车子一进门,我就会飞奔出去,奔向他的怀抱,他就像你平时捞抱起明宇那样,把我抱起来,一边亲我的脸,一边笑着问我‘宝贝,有没有想爹地’,每当他那样问的时候,我都会亲热地搂住他的脖子,甜甜地应着他‘爹地,我想你,想死你了’。妈妈会站在屋门口,她永远不会迎上来,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走过来,然后再替他拿过公文包,脱下西装服。”
童年短暂的幸福,却成了苏晓月一生的痛。
“在我六岁那年的春天,外公病了,最初只是普通的感冒,可是看医生一直看不好,我们家有家庭医生的,便是周淑英的丈夫,他的医术的确很高明,而周淑英是白振宏的同乡,她到我们家当佣人也是白振宏介绍来的,只是当年我们都不知情。慢慢地,我外公的病情越来越重,去大医院看,也看不好。一个多月后,他就病死了。外婆与外公一生伉俪情深,外公的死对她打击很大,整天精神恍惚的。”
“喝茶吧。”
樊少明忽然觉得自己挖着她身上的秘密,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要让她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而些点点滴滴就像一把把剃刀,在剜着她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剜割下来,不会让她马上死亡,却能让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难得地用着温和的语气,劝着苏晓月喝茶。
“晚上喝茶睡不着,头脑格外的清醒。”
苏晓月执起茶壶替樊少明倒了一杯茶,“樊总极少喝茶吧。”
“从来不喝,是认识你之后才喝过一次,今天晚上是第二次。”
苏晓月笑笑,笑容有点苍白,白得让樊少明心生痛意。
“要不要吃些点心,我下去拿。”
苏晓月摇了摇头,“晚饭的时候,你夹了那么多菜给我,我吃菜都吃饱了,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完毕,不吃点心了。晚上吃甜品也容易肥胖。”
“你几乎是排骨,长点肉也好。”
苏晓月轻叹着气,苦笑不语。
樊少明也在沉默。
一瞬间,顶楼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风儿吹过的声音。
“不久后,我外婆也死了。”
冷不丁的,苏晓月幽幽地说了一句。
樊少明心一抽,看着她。
“我外婆是服食大量的安眠药死的,死的时候抱着我外公的遗照,就像睡着了一般。那时距离我外公的去世不过十天。短短的时间内,我妈妈就失去了疼爱她的双亲,对她的打击着实沉重。那时,她不过二十五岁,还很年轻,在白振宏的过度保护之下,她依旧是温室的花朵。”
听着她的描述,樊少明也能想到苏心洁的为人。
这样一个软弱的女子,一直活在温室里,又怎么可能是白振宏的对手?
“好在,白振宏在一旁安抚着她,陪着她外出散心,不过就是外出散心,他也把我妈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不会轻易让外人见到我妈。外界的人只知道苏海清有个女儿,可是女儿长什么样子,却没有多少人见过,就连我妈的名字对别人来说也是陌生的。在他的陪伴之下,我妈才慢慢地走出了失去双亲的痛苦,越发地依赖着他,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大树。我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到现在的话,我妈还是把白振宏当成她的大树,她能靠一辈子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