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哥哥,那也不能任由他这样不管啊!”
他一口打断我的话:“女娃,对于我来说,他是敌人,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心狠手辣,把自己的脑袋送到敌人的刀刃下。”
“你不能这样,他是为了天下苍生才以身涉险,他也可以躲在黄帝的都城里半步不出。现在这样,也是为了营救洪水中的老百姓啊!”
祝融眼色一暗,残忍的说道:“老百姓?炎帝的子民如今都已经成了黄帝的子民,那些老百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原来,他也耿耿于怀父皇的决定,所以才会和共工的大军在一起。
我难过的对祝融说道:“祝融哥哥,我以为你应该懂得父皇这样做的理由……”
祝融硬邦邦地说道:“不,我不懂,我也不愿意对敌人奴颜卑膝!”
“奴颜卑膝?”我被这四个字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居然这样说我的父皇!难道说炎黄两部携手合并就是奴颜卑膝?
好半天我的脑子才找回了知觉:“祝融哥哥,我觉得我的父皇能做出那样的决定也是下了很大的勇气的。你认为我的父皇是个奴颜卑膝的人吗?他是炎帝,即使和黄帝部落的人打仗,死了再多的人也轮不到他来送死,他完全可以高高在上指使你们去战场上丢掉性命,即使败了,他也是一国之君,黄帝为了收拢人心,也绝不会杀了他。你认为他还需要向谁去奴颜卑膝?”
我不禁痛声说道:“祝融哥哥,难道你就不明白父皇的苦心吗?他只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流血伤亡!”
祝融一口截断我的话说道:“不要给我说什么大道理了。我只知道,头可断血可流,男儿气概不能丢,想要践踏我们的尊严,那就等我们化为灰烬以后才能如愿。”
我说不一句出话来,继而想到,祝融的反应这么强烈,当初父皇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不是也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呢?
父皇做出这个决定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啊!年少无知的我当时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也没能在当时给他一点安慰!
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可是想到外面那么多人都藏在这座深山里,少吃少穿,难道就打算一直困在这里吗?
共工带着神农旧部和黄帝的部众对抗,之所以撞了不周山,大概也是想要让旧部从不周山撤离吧,可还是被黄帝堵在了这里。
看来师傅的确想的很周到,她之所以对白衣恒提出的那个条件,是早就算到了神农旧部如今的处境!
我低头看着白衣恒,将手覆在他的胸膛上,我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微微起伏,我暗暗以自己的内力试探他体内的伤势。立即遇到一股柔和强大的力量与我隐隐对抗。
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醒来,他就立即坐正,局促地对我说道:“对不起,让王姬担心了!”
王姬的称呼让我觉得生疏极了!
我的心里很难受,问他:“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他摇摇头,转眼去看祝融,开口说道:“将军将我捉来这里,不会只是用铁链来锁住我吧,必然要用我来换取最大的好处,这样才能最大价值地利用我。”
祝融看了一眼他说道:“没错,你说,如果我们用你的性命来要挟黄帝退兵会怎样?”
白衣恒淡然一笑。侃侃而谈:“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换一个法子,譬如为自己的部众争取好一点的待遇,力求将来不会被人当做鱼肉来分食。假如神农大军归顺黄帝大军,面临的第一步就一定是打散队伍,将神农的将领和士兵互相错开。那样的话,结果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达成,力求神农的将领依旧带领神农的士兵,你不觉得这样的条件反而更有可能会实现吗?”
祝融的一双眼睛锐利如剑,直视着白衣恒许久,慢慢说道:“你是说你毫无利用价值吗?如果不能换取到我想要的东西,那倒不如杀了你,免得浪费口粮。至于放下刀箭向黄帝投诚的事情,我们是不会做的。”
白衣恒遗憾地摇摇头,坦然说道:“将军,请听我说,我的父皇并不是一个因为儿女私情就会放弃大局的人,眼看神农旧部即将歼灭,他怎么可能因为我的性命而妥协呢?”
“可你不是他最器重的长子吗?难道他不应该保全你的性命吗?”
白衣恒微微一笑:“做帝王的儿子总是要比常人做得更好才是,因为我做的事情都是有利于他统一天下的大局,所以我才会成为父皇最器重的儿子,反之,假如我成了他通往统一天下这条路上的阻碍,他应该也会将我清除。统一天下是我父皇一直以来的心愿。眼看即将要达成,怎么可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性命而舍弃呢?况且的话,我并不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就算我不在了,也还有其他同样出色的儿子,一样可以协助他完成统一大业,传承他的大志。”
他说完这些话,微微垂下了眼睛,脸上带了一些落寞的神情,白衣如血,胸口的鲜血又刺目之极,叫人无端地心疼起来。
祝融哈哈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却又马上收起了笑容,讥诮地说道:“原来黄帝是一个如此无情无义的人,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牺牲。不过这会不会是你故意这么说呢?无非是担心我们会拿你去要挟你的父皇。”
白衣恒脸上十分淡定,毫不慌张地说:“祝融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一试,其实我的坐骑金龙已然遁走,必定回去通风报信,如果黄帝大军按兵不动,尚且有希望谈判,如果大军猛然发起攻击,想来必定是抱了打算牺牲我的主意。”
大军突然发起攻击,必然是不打算接受任何敌方的谈判条件,明面上还可以解释为搭救他。
我听着白衣恒的话,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他说起自己的生死就好像谈论别人的性命一样,压根没半点不自然,反而从容之极!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生死系于一线吗
我连忙挡在他面前,伸出双手说道:“祝融哥哥,你不能这么对他。他是为了求我师傅补天而来。原本可以直接回去覆命的,是我要他留下来帮我和师傅,如果你要伤他,先过我这一关。”
祝融狐疑的问道:“你师傅?”
“是的,我师傅是女娲娘娘。他是为了求我师傅弥补共工犯下的大错,如果继续任由天上雨水降落,地上洪水泛滥,这样下去,大地上的人们没有一个可以逃脱。”
白衣恒这时也朗声对祝融说道:“祝融将军,我的性命不足为据,只是担心会影响女娲娘娘的补天大事。祝融将军如果有一丝怜悯之心,不如帮助女娲娘娘完成补天大事。眼前这才是最需要我们去做的。”
祝融神色不定,眼中有犹疑之色,他问道:“女娲娘娘真的可以补好天?”
我立即点头:“当然可以,师傅既然答应了,就肯定办得到。”
祝融问:“那我怎么没看到女娲娘娘?”
“我师傅去找五彩石去了,等找到五彩石,就可以炼化石头补天,师傅让我们准备十口大锅,可是我们到现在也只找到一口。”
我突然想到神农大军这么多人,十口铁锅对于神农大军来说,一定有的。
我立即对祝融说道:“祝融哥哥,不如你帮帮我吧,师傅要十口铁锅,你一定可以办得到的,共工撞坏了不周山,我们帮我师傅把天补好,好吗?”
我眼巴巴地看着祝融,多么希望他能够马上答应啊!
白衣恒这时也抬头,眼里露出一丝希望对祝融说道:“只要将军愿意借十口铁锅一用,将军提出任何条件,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一定竭力办到。”
祝融看了一眼,神色闪烁,似乎难以决定。
帘幕一掀,相柳从外面走进来。
他似乎在外面偷听了很久,立即拦阻祝融:“不行,不能答应。我们不可以与我们的敌人妥协。敌人想做的事情我们一定要竭力阻扰。敌人失败了,我们也就胜利了!”
这是什么逻辑?
我气愤地对相柳说:“你别忘了那些在水中挣扎的人们也有神农族的人,难道你也愿意坐视他们丢掉性命?”
相柳冷笑:“那些人死了又怎么样,谁让他们背叛了神农族?”
白衣恒突然笑了:“照你这么说,顺你者昌,逆你者亡。和你不是一路的就全都该死是吗?”
相柳突然怒了,他盯着白衣恒,一脚伸出踩在他胸口的伤处上使劲的碾了一下,白衣恒痛楚地皱紧眉头咬紧了牙关没有吭声。
相柳咬牙切齿地说道:“对,至少你就该死!”
看到相柳这么残忍的折磨一恒,我气愤地对着相柳劈出了一掌,相柳立即挡住。
“轰!轰!”突然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脚下的土地也在隐约震动起来!
相柳和祝融脸色剧变,连忙一起奔了出去。
我跟在他们身后,耳朵里已经听到无数的哀嚎声和求救声。
相邻的两座山峰,已经看到有许多帐篷淹没在山上奔涌的泥石流中,洪水夹杂着大块的泥土和石头,还有树木,从高处往低处倾泄而下。许多人被这股急流淹没吞噬,只看到一双双手臂在泥水中伸出来,转眼又被吞没。
“这是……”我完全惊诧了,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这么多的人命在自己眼前瞬间消失流逝,这样的一副画面更让我悲哀地觉得生命的脆弱,人类的渺小!
我听到有人喊道:“天,那些人是我神农的士兵啊!”
祝融立即问相柳:“怎么回事,为什么让一部分人住在对面的山谷里?”
相柳脸上也是冷汗涔涔,想到这么多的士兵全部丧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害里,语气也是内疚紧张:“当初想的是隐藏一部分实力,可以更好的相互照应……”
“够了!赶快安排人进行搭救!”祝融恼怒的制止了相柳的话,他立即召来赤龙,迅速地跨了上去,直接飞向了对面。
神族的将领驾驶着自己的坐骑或者云朵纷纷飞向了对面的山峰,他们都抱着一个信念,能救得一个是一个!可是如此大的洪流,终究还是有许多的士兵丢失了性命!
经过一番努力之后,神族的将领带着劫后余生的士兵回来了。
祝融脸色阴沉,他看着天上的雨水,突然奋力发出双掌,巨大的两股火力迅速地迎着雨水激动地燃烧着!
他周身三米之内立即烤出一块干地,众人身上的衣服也都被烤干!可是即使这样,他依然无法顾及再远一点的范围!
他懊恼地突然撤回了火力,转身进了帐篷。
和他在一起多年,我大概也能猜到他心里的心思,立即说道:“祝融哥哥,你也看到了,再这样任由大雨下个不停,大地会成为一片泽国,我师傅的补天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祝融哥哥,帮帮我们吧,这是一件留于史册的大好事啊!”
祝融背对着我走近了白衣恒,低头看着他。
白衣恒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在忍住咳嗽。他见祝融走近,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问道:“如何?将军可愿意和我一起试试?于民也是件有益的事情,于神农,也是一项保证。”
祝融说道:“谁胜谁败现在还两难说。不过你既然答应了,希望你不要食言,保住我神农士兵的性命。”
“将军放心,我既然说出的话肯定会竭力做到。况且我在女娲娘娘面前也曾经答应过,食言而肥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那样最好!”
两人互相伸出了手掌对击了一下。祝融转身又看我。
他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方才说道:“十口铁锅,我会立即让人去准备。神农族的士兵就拜托你了!”
我微微一愣,细细回味他的话,想来是让我监督白衣恒会不会不讲信用,我点头说道:“祝融哥哥放心,女娃身为神农人,自然会尽力护着神农人的。”
其实我更想说,我相信白衣恒不会食言。
祝融微微一笑打趣我:“你之前对相柳还说什么不分神农轩辕,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自己是神农人了!”
我不好意思的一笑,低了一下头,然后抬起头直视着祝融说道:“虽然我口里说大家都一样不分族类,可是我还是以我是神农族人为自豪,我神农族第一代炎帝尝百草,情愿以身为人试药,最后自己体内百毒缠绕,舍身取义。我神农第二代炎帝开垦土地,授人种植之术,使得众人收获黍米果腹,开创了七千年来的盛世……到如今,神农族人遍地,如果要和黄帝部落一战,就算败也不至于太难看,只是父皇心里不爱兵戈,怜悯世人,加上前几次吃了败仗,又损失了许多士兵,这才情愿拱手相让,以求和平共处。我不知道父皇做的是对是错,可是父皇的本心是为了大家好。大家在一起和和气气的多好啊,为什么非要你打来我打去的呢?”
祝融自嘲的一笑,说道:“你一个小姑娘,哪里懂这么多啊,算了,没你的事了。快走吧,免得女娲娘娘等急了!”
这时,相柳突然冲进来,非常生气地对祝融喊道:“不行,不能放走他,我好不容易把他捉住,为什么要放走他?”
祝融也很不悦,板着脸说道:“相柳,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我已经决定了,不需要你来管。”
相柳不相信地瞪着祝融,张开嘴巴想说话,却马上向旁跨了一步就要对白衣恒动手。
祝融早有防备,伸出手扼住了相柳的脖子,他一双眼睛募然射出寒芒,盯着相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决定不容人来搅乱。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你还是赶快去安抚伤者吧。”
相柳被祝融掐着脖子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不说话。
祝融又高声喊来副将,命令他给我们准备了十口铁锅,然后催促我们赶快离去。
我扶着白衣恒上了云朵,无比伤感地向祝融哥哥挥手告别。
祝融哥哥靠近我低声说道:“有事情就来找我,还有,你多多提防那个小子。”
我诧异地看了一眼祝融哥哥,却碍于白衣恒在旁边无法多说,只得点头。
祝融满意地笑了,退后一步,看着我们的云朵缓缓升起。
云朵上装着十口铁锅,颤颤悠悠地朝之前的方向飞去。
双脚踏到实地,我就看到洞口放了一堆石头,这些石头看上去普通之极,并没有特别之处。
我高兴得说:“师傅回来了!”
我叫着师傅奔进洞里去,连着喊了好几声,洞里根本就没有看到师傅的身影。
转了一圈之后,我只得回到洞口对他说道:“奇怪,师傅应该已经回来了啊,为什么没有看到她人呢?”
白衣恒慢慢走下云头,按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好像很虚弱的样子。他缓缓说道:“这些石头数量不够,大概女娲娘娘又去找了吧。我看我们还是先把锅架起来把水烧开吧!”
我连忙点头,见他依然按着胸口,大概很疼痛的样子,于是关心地问他:“你的伤要紧吗?我身上带了师傅炼的清心丹,你先吃一颗吧。”
我从怀里掏出药瓶,从里面拿了清心丹给他,他伸手接了过去,笑道:“那好,那我就不讲客气了!”
他一口吞下药丸,我又连忙跑到洞外,用手接了雨水递到他的嘴边说道:“你喝几口水吧,就这样干咽着很难受的。”
他看了我一眼,乌黑的眸子犹如一汪泡在清水中的墨玉,让我的心嘣嘣跳了起来,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动作太过轻率。
他点头,嘴唇触到我的手掌,那一刹那,我的手好像被什么烫了一样,浑身的血都涌到了两只手腕和脸上。可我依然保持镇定,直到他喝完我手里的水,居然还厚着脸皮问道:“还渴吗?”
他摇头微笑:“不用了,多谢姑娘。”
我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一阵沉默,洞外飘来师傅的身影,我才如梦初醒般跳起来。
我连忙跑出去,叫了一声师傅。师傅松开袖子,从袖子里滚出来许多石头,然后慢慢在我面前变大,恢复原形。
师傅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们到哪里去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糟糕,师傅是不是看出来什么啊?
哎呀真是羞死了!
我连忙把我们遇到神农旧部的事情和师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师傅听到白衣恒受了上,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她走近白衣恒,伸手就按住他受伤的地方。
白衣恒本来准备说话,师傅却嘘了一声,告诉他:“运用你体内真气,随着我的真气慢慢运转一周。”
师傅要给白衣恒疗伤!有师傅出手,白衣恒的伤势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白衣恒闭上了眼睛,坦然地接受了师傅的帮助,隔了一会儿,我看到他的头上升起阵阵白气,再看他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
又过了一会儿,师傅收回了手掌含笑说道:“好了,你可以试着运气全身一周,看看有没有问题。”
白衣恒如法照做,探查到自己体内的内伤果然已经恢复,立即感激地对师傅行了一个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娘娘援手相助,恒不胜感激。”
师傅转身往外走说道:“我继续去找石头了,你们两人赶快把铁锅架起来将水烧开,然后把石头放到锅里熬煮吧。”
我高声喊着师傅说道:“师傅不如您告诉我怎么找这个石头吧,师傅也好休息一会儿。”
师傅摇头说道:“我的眼睛比你们看得远看得深,我亲自去找也快些,再说生火烧水这些事情,我也不擅长。”
哦,师傅啊,您可真是坦率!
师傅走了,我只有苦着脸和白衣恒说:“其实,生火烧水这些事情我也是不擅长的。”
他愕然失笑,问道:“那平日里你们在碧霄宫里吃什么呢?”
我怨恼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不该提哪壶偏要提哪壶啊,说起吃饭就是我的伤心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