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牧人守在船上,一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了,才紧张起来。可是这时候他既不能弃船去寻师傅,身边又没有一个帮手可以使唤,只能站在船上空着急。
何牧人为了让自己视野更加宽阔些,于是爬到了桅杆上,他自小跟随师傅攀山越岭,身手颇为敏捷。他一会儿望望山上,一会儿又眺望大海,心中的焦虑越来越甚,突然耳畔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歌声寂寥悠远,宛若仙乐飘飘。
何牧人听了片刻,更加心醉神迷,忍不住转过头来,探寻那歌声所在。
却见一轮明月之下,万顷碧波之中,竟然有一女子在海浪之中若隐若现,歌声正是从那女子立足之处发出来的。
何牧人一怔之下,第一反应就是:这女子怎会在海水之中?紧跟着这一念头,救人之念立即自心中腾起,他连忙大叫一声:“别怕,我来救你。”手一松,身子犹如一颗炮弹一般,射入海中,他水性极好,只几下就划到女子身畔。
何牧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正想说“我来救你”时,胸口突然如受重击,张大了嘴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海浪荡漾之中,那女子竟然未着寸缕,雪白的后背正对着他,她仿佛正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之中,侧头垂首,长长的眼睫毛垂将下来,腰身盈盈,不堪一握,莹白的脖颈衬着金黄色的长发,发丝一直垂到洁白的纤腰处,随风飘舞。
何牧人一颗心怦怦大跳,几欲从喉咙口跳将出来。他努力地咽了一下唾沫,只听得咕咚一声响,自己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大跳,一张被日光晒得褐色的脸不由得赤红起来。
女子一边低低地哼着那动听的曲调,一边缓缓转过身来,双臂轻抬,将脸上的金发拂到后背,这一动作更显得姿态曼妙,曲线玲珑。
何牧人瞧得眼都直了。
那女子见到何牧人的神情,艳红色的唇瓣微微上翘,犹如最娇艳的花儿无声怒放,落入何牧人眼中,更是勾人心魄,不能自已。
他本来双脚踩水,此刻头脑一混,力气一松懈,不由得没入了海水之中,他嘴巴兀自张着,海水却毫不留情地涌入他的口鼻之中,又涩又苦。他连忙凝神静气,重新浮出海面,却是再也不敢直视女子,慌忙背转了身子。
“姑……姑娘,夜深人静,浸在海中,容……容易生病,不……不如……我救……你上岸?”
女子轻声笑了起来,笑声之悦耳,只应天上有。
何牧人只觉得浑身发软,劲儿一松,身子再度没入海中,狼狈不堪地挣扎着起来,手臂忽然被人一托,整个人就自如地浮出了海面。他扭头一看,却是那名陌生女子。
这一回头,艳色夺目,不由目夺神移,心中突突乱跳,甚至连呼吸都几乎忘却。
女子也不说话,只是倾向前方,红唇忽然吻住了何牧人。
轰的一声,刹那间何牧人感到天地旋转,一股炽热之气自丹田迅速窜起,顷刻间燃遍全身。他的手臂痉挛了一下,用力抱住女子。鼻息间闻到女子身上带着海草的清香,触手处是从未有过的滑腻之感。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头脑混沌,双手本能地搂紧怀中的女子,胡乱吻去。只觉得嘴唇吻到之处,莫不湿润温软滑腻。他的心中洋溢着一种难以比拟的快乐,好像整个人都忍不住要羽化登仙而去。
这一幕,连明月都不忍直视,轻飘飘遁入一片云彩之中。天地间乍然黯淡下来,唯有这一片洁白的浪花,在快乐地翻腾着。
何牧人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船上。他翻身而起,才发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昨夜狂乱而热烈的一幕瞬间闪现脑海,似梦非梦!
他惶然四顾,才醒悟他本来是在等师傅的,那么,师傅到底回来了没有呢?
何牧人匆忙抓起身边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刚想冲出舱门,门口忽然俏生生地立了个金发女子,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是一碗碧莹莹的粥和一些小鱼干。
何牧人登时傻了。
“公子,请用早餐。”女子声音娇媚动听,何牧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晚的画面,一张褐色脸蛋犹似要滴出血来。
“我……我……”他平时口唇伶俐,头脑反应也很敏捷,然而此时此地,竟然变成了一块榆木疙瘩,心下更是窘迫,若不是女子正挡在门口,他会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他低垂着脑袋,女子的蓝眸之内,忽然盛满盈盈粉泪:“公子是嫌弃妾身了,公子放心,妾身有自知之明,不敢让公子担负责任。”
“不,不!”何牧人情急之下,抢上一步,握住了女子的柔荑,“我只怕……自己配不上……”
女子灿然一笑,宛如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公子言重了,妾身名叫海灵儿。”
“海灵儿?好名字。”
海灵儿又抿唇一乐:“公子请用餐。”
“不,你不要公子、公子地叫我。”何牧人尴尬地搔了搔头发,“我叫何牧人。你可以叫我……叫我……”
“牧人。”海灵儿眼波流转,“这样可好?”
“好,好!”何牧人傻乎乎地直点头,“我叫你、叫你……”
“灵儿!”海灵儿提醒道。
“嗯,灵儿。”
两人相较之下,倒是海灵儿更显得落落大方,而何牧人反而有些扭扭捏捏。这也难怪,何牧人自从跟随师傅以来,从未有机会单独接触女子,而且师傅又不喜女色,举止之间,颇有道家风范,以至于才会有弃嚣尘访仙山的念头。何牧人一直以为,自己会这样跟着师傅过一辈子,没想到会有如此艳遇。最主要的是,在遇到海灵儿之前,何牧人从来没有认为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但是,现在,忽然变了,何牧人一边吃着粥,一边留意着海灵儿的脚。海灵儿没有自己的衣服,身上所穿的,正是何牧人先前穿过的旧衣。那旧衣穿在海灵儿纤瘦的身上,显得颇为宽大,领口斜斜下垂,****半露,隐约能见。何牧人不好意思多看,目光下移,却正好看到那对莹白粉嫩的双脚在短衫下露了出来。他耳热心跳,看一眼,吃一口粥;吃一口粥,又忍不住要看上一眼。
那粥看去碧莹莹的,没有多少神奇,然而一入口,却是满嘴清香,好像整个大海都入了这粥内。
“这,这是什么粥,怎么这么好吃?”
“海鲜粥!”海灵儿靠在小桌子上,支着下巴望着他,“下好吃吗?次还煮给你吃,好不好?”
“好!”
何牧人吃完了粥,海灵儿立时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正要出去,何牧人紧张地拉住她的衣角:“你……你要走了么?”
那种不加掩饰的留恋之情不由得海灵儿不掩唇而乐,红唇如花,玉指如葱。
“牧人不让我走,我就不走。”
何牧人咧嘴笑了,瞬间又忧愁起来:“可是,可是你的父母……”
海灵儿蹙了蹙眉头,突然一颗泪珠滴了下来:“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哥哥。我哥哥要把我嫁给我不认识的人,那个人好凶,我怕……”
那情景我见犹怜,何牧人情不自禁地将海灵儿拥抱在怀:“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这句话何牧人说得意气风发,好像自己真的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可以挡得住千军万马了。
海灵儿破涕而笑,仰面问道:“牧人,你真的会保护我?”
那一张绝色容颜上,双眉如画,眼波似水,浅浅的一抹微笑,酒窝深深,柔情万千,仿佛要滴出水来。何牧人的胸口陡然间热血上涌:“会!你在我在,你亡我亡!”
海灵儿那一对蓝色水眸大放光芒,绚丽耀目。她嘤咛了一声,偎入何牧人怀中。
何牧人腹中已饱,身上又暖,心头怎能不起绮念?顷刻间,舱内漾起粉色旖旎,春光明媚无限动人。
为了躲避海灵儿口中那个凶恶的未婚夫和不近人情的哥哥,何牧人放弃了大船,也放弃了等待师傅,和海灵儿一起深入深山。海灵儿说:只有远远地避开大海,才能躲开她的哥哥和那个恶人。
两人沿着这大岭一路攀爬,越到高处,越觉得辽阔,远远看着,清光满目,黛色参天。两人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雀跃。等到上了山顶,绕过峭壁,穿过崇林,再四处一看:水秀山清,无穷美景;越朝前进,山景越佳,宛如登了仙界一般。
两人就在此处安居下来,从此男耕女织,只羡鸳鸯不羡仙。一年后,海灵儿生下一个女儿,何牧人更是心花怒放,除了耕作,就是和女儿逗乐。美中不足的是,海灵儿生下女儿后,身体一直不能恢复,总是病恹恹的,走几步路都会头晕眼花。何牧人虽然懂得医药之术,却是拿海灵儿这一病症无可奈何。
这一日阳光灿烂,天气甚好,海灵儿也觉得身体好了一些,一家三口就信步走出家门,不料走到半路,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突然窜了出来。生死之间,何牧人突然将手中的婴儿往海灵儿手上一塞,一个急转身,向旁边急速地逃窜而去。
海灵儿目瞪口呆地望着何牧人的背影,刹那间悲从中来、了无生趣。这个恩恩爱爱了一年的男人,这个口口声声说离不开她的男人,这个信誓旦旦要保护她周全的男人,关键时刻,竟然会选择弃她而去,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置之不顾。
她此刻手中抱着两个孩子,面对一头凶猛的白虎,既无从回避,也不想回避,不由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自眼角滚滚而下……
“后来呢?”乔双双见巫婆久久不再开口,诧异地询问。
“后来?”巫婆冷笑,“还有什么后来?”
“怎么会呢?海灵儿和那个孩子怎么了?何牧人有没有脱离虎口?怎么会没有后来呢!”
巫婆嘶哑地笑了起来,笑声充满了戾气:“我美丽的公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爱情是靠不住的,而男人比爱情更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