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闹剧的序曲
(管家抬起老泪纵横的眼,“身为一个一流的管家,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主人的丑事说出来。”他咕嘟咕嘟灌下一口酒,“所以我怎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他昏昏沉沉地说,“我不会告诉你们,我们少爷婚礼的前一夜,准新娘躲在壁炉里打死也不肯出来;准新郎却跟他的岳母在他的房间里面嘿咻;准新郎那一向强势到连狮子见了她也会后退的姐姐在房间里哭泣;准新郎的姐姐的丈夫却在准新郎的父亲的房间里面告白……我不会告诉你们的,绝对不告诉你们!”他大口灌着酒,哭哭啼啼地说:“这日子,真的是没法活啦!”)
“然后你就睡着了?”段正淳斜眼看着再度陷入痴迷状态的小舅子,“而且一睡就睡到现在?”他看了眼渐渐浓重的夜色,冷冷地问。
“咳,那个,请你用‘激动过度所以昏过去了’来形容可以吗?”亚历山大尴尬地跌回现实,“而且当时我的确是因为疲劳过度而昏睡过去的,所以这样说也不算错……”
“那么你明天还是打算娶琼安了吧?”段正淳不屑地瞟他,“你还真是你姐姐的好弟弟啊。”
“怎么可能?!”亚历山大大叫起来,“我,我跟颜小姐已经相互告白了!我知道我爱她,她也是深深地爱上了我,而且,而且她还亲吻了我,我怎么可能背叛她另娶别的女人?”
“说得还真是好听,”段正淳简直要大声地嘲笑出来了,“那么明天你打算怎么娶你的丈母娘?你告诉她你的计划了吗?你请求她配合你代替她的继女成为你的新娘了吗?你知会了她到时候应该怎么处理场面上的混乱了吗?”
“……”亚历山大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的姐夫,“我……”
“你,”段正淳用手指戳到他的鼻梁上面,“你‘激动过度所以昏过去’了,对吗?”
亚历山大张张嘴又羞愧地闭上,但随即又张开——他就像一条极度渴求水源的鱼,正在濒死线上挣扎。最后,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求救的哀号:“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姐夫,帮帮我!”
段正淳斜睨着他,说老实话吧,他这个笨蛋实在不值得自己教导,就算教导了他,自己恐怕还要担心这个弟子将来是否会说出自己曾经是他的师傅,哎哟,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啊。但问题是,现在他们已经被串在了一根线上,所以他必须是跟小舅子站在同一立场的好姐夫。
“没办法了!”段正淳思索片刻后一拍双掌,“事到如今,只有破釜沉舟。”他深沉地望着全身心依赖他信任他,双目清澈透明得完全不带半点人世险恶的小舅子,“现在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浪费在危险系数过高的‘说服’上了。”他说,“所以,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造成事实!”
“造成事实?”亚历山大充满惊叹地看着他,但随即眼神又迷惘起来,“但,我……不明白……”他愣愣地问,“什么叫做造成事实?”
猪!亚历山猪!
段正淳真想一脚踢出去,把这个家伙踢得远远的眼不见为静,但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以后,他只好重新又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说服颜小姐了,你只要——直接拉她上床就搞定了!”
被霹雳打中的感觉大约也就是这样了吧。亚历山大觉得满天都是金星在跳舞,他想尖叫、想暴怒、想大笑、想躲到被窝里躲起来又想宣告全世界他想拉着他心爱的女子——上、床!
段正淳就看着赤橙黄绿青篮紫轮流地在亚历山大的脸上呈现,猛地却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只不过,你今年也有二十五岁了吧,难道、莫非、不会吧!”下一刻,他忍无可忍地尖叫起来,“你竟然还是一个处男?!”
“……那个,”亚历山大慌张地用手去捂住段正淳的嘴,“你,你可以不用羡慕我。”
谁会羡慕这种事情啊?段正淳努力地摆脱亚历山大这个让人窒息的动作,“呜,呜……”
但亚历山大仗着白种人天生的身体优势,硬是压得东方书生无从抗拒,“你,你不要这样激动,不要尖叫,会把爸爸和姐姐叫过来的。”
“呜……呜……”但是你现在就要闷死我了!段正淳的口鼻全被亚历山大的手掌捂住,半点空气也吸不到,下意识地反抗更剧。
有反抗就有压迫,亚历山大更加用力地把段正淳往沙发上压下去,“你不要吵,我求求你,不要吵,等一下就好了,马上就好了,你不要把这样的事情叫得这么大声啊,你只要不这么大声叫,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呜……”救命啊!
“砰!”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昏黄的灯光映出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名义上的家长和实权控制者两张半青不紫的僵尸脸。
“啊!”亚历山大的动作僵滞住,段正淳这才从他的魔爪下逃出一条生路。
瞪视着弟弟压在自己丈夫的身上,两个男人的双腿纠缠在沙发中间,再联想到刚才听见的片断对白,“你,你们……”诡异的嘎嗒嘎嗒的声音从女霸王龙的手指和牙齿缝中泄漏出来,“你们,你们!”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两个,你们还是姻亲啊!”岳父大人吼道,“你们还有没有羞耻心啊?”
“不,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后知后觉的亚历山大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跟姐夫的姿势有多么暧昧,他手忙脚乱地从段正淳的身上爬起来,“你们不要误会。”
“我当然不会误会!”爱丽莎猛地咆哮出来,眼睛里的泪水再也没有办法控制,就这样笔直滑下了脸颊,“这不是亚历山大你的错,”她忍无可忍地冲上去对准段正淳就是一个耳光,“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我对你说过不可以碰我的家人,不可以不可以!你听不懂吗?哦,你这个没有节操的****狂!你是不是只要是人就要勾引啊?下贱!”
段正淳脸色突变,一把扣住她再度举起准备攻击他俊美无俦的脸颊的右手,“……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你还指望我怎么看待你?”爱丽莎大吼,眼泪更加无法控制地在脸上肆流,“你到底有没有心的?有没有认真对待一件事的心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愤怒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爱丽莎就这样右手被扣在段正淳怀里的样子号啕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却会爱上你这个没有心的混蛋啊?为什么啊?!”
“够了!”眼见场面愈加失控,名义上的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长终于站出来说话了,“爱丽莎,回房间去洗把脸,没有控制好情绪以前不许出来!”
他转头对着亚历山大,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管家又幽灵一样地出现了,“老爷,少爷,佛朵瑟家的琼安小姐来了。”
“你去接待一下你的未婚妻吧。”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顺口给儿子布置了任务,“至于你,段先生,请跟我一起到书房来,我觉得我们必须好好谈一下了。”
“救命!求求你,救命啊!”琼安见到亚历山大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她,她,她追杀过来了!”
亚历山大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请问,”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安全,“是谁要追杀你?”
“就是她啊!”琼安狠狠地瞪着他,“我的继母,颜妹懿——那个从东方来的妖女!”
亚历山大深深吸了一口气,“琼安小姐,”他挣扎着说,“但是我们都已经知道,其实你的继母大人,她不是一个妖女……”
“是的,她是的!”琼安叫起来,“你们都被她的表面现象迷惑了!”她的声音尖利得简直让人耳膜生疼,“想想看,亚历山大先生,请你想想看。在你还没有遇到她以前,你会像现在这样吗?你会冒着被世人嘲笑唾骂的可能鬼鬼祟祟地跟一个寡妇交往吗?你会不顾家族的利益企图娶一个寡妇吗?而且那个寡妇已经死去的丈夫还是你未婚妻的父亲,哦,亚历山大,这真的是爱情吗?你用你的眼睛所看见的真的就是你以为的爱情吗?不!不是的。”她绝望地说,“那是那个女人的妖术!就像当初我的父亲,完全没有预兆地就把她娶了回来——你们男人以为自己是在恋爱,但其实,那是那个女人一步步用妖术用身体用脸蛋用阴谋计算出来的结果!”
“够了,佛朵瑟小姐!”亚历山大忍无可忍地喊断了琼安的喋喋不休,“我不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如果你是为了来挑拨我跟颜小姐之间的关系的话,我请你还是不要说了。因为或许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了,但很不巧的是,我依然相信我的爱情,我相信我自己对爱情的选择……”
“那么你要我怎么办?”琼安尖叫,“本来明天是我们的婚礼,我的婚礼啊!我就连婚纱、捧花……什么都准备好了,可是我却知道明天跟你走上神坛的女人将不会再是我,而是那个,那个害死了我的父亲,害得我的家破产,害得我失去我未婚夫的继母大人!你叫我怎么办?”或许在日常的生活当中她是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但在某些方面她的敏感度又远远超出了别人的意料。
“……”亚历山大呆呆地看着眼前状似疯癫的女孩,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孩子应该怯懦胆小的,究竟是什么让她现在处于这样的疯狂状态?
就像一阵旋风从房间里一下刮了过去,亚历山大的无言和怔愣似乎唤回了琼安的一些些理智,于是尴尬的沉默猛然就降临下来。
“我疯了,亚历山大先生,我想我真的是已经吓疯了!”琼安狂乱的喊叫和手舞足蹈停下来,“我本来,本来是一个什么都怕的女孩,”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下一刻,瘦弱的脸颊上就布满了泪珠,“我只是不想无缘无故,还没有经历过爱情就死去,所以,所以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但是你可以想象吗?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竟然送我去监狱!”她号啕大哭起来,“现在就连我的奶妈都是偏袒她那一方的了,我已经,无路可退,无处可去。”
亚历山大被她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请,请不要……”他半呻吟似的说,“不要哭啊。”
“那么我又该怎么办呢?”琼安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亚历山大先生。我不是故意要来挑拨你们的感情……好吧,我是有这样的意图,因为我的家里已经没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我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一下。虽然明天也许你就要跟那个女人结婚了,但是依你高洁的人格,我相信你至少可以保证我的安全,是吗?”
亚历山大叹息,“我想这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请让我躲在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的保护伞下面好吗?”琼安抽泣着请求,“只要我一找到可以安身的安全之所,我就会离开的,真的!”
亚历山大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但他还是企图努力一下,“但是琼安小姐,请你相信我,你的继母真的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啊。”
“那么是谁把我送进监狱的?”琼安恶狠狠地瞪大着泪眼问道,“是谁动了我的婚礼的?”
“……”亚历山大发现自己又无言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管家轻轻地敲开了房门,“佛朵瑟太太来了,要请她到这里……”
“不要!”琼安一下子跳起来,用吓人的尖叫声把两个男人都惊呆住,“我不要见她,我不要见她,我不要……她追来了,她追杀着我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她慌张地上下左右东张西望,猛地看见墙边早就废弃不用、完全就是用来作摆设的壁炉,她立刻想也不想地躲了进去。
“那个,”管家大惊失色,“佛朵瑟小姐,那个是——”
“出来,佛朵瑟小姐,琼安小姐,快出来!”亚历山大也吓坏了,“那不是用来玩的地方啊。”
“不出去,绝对不出去,”琼安泪眼迷惘,“她来追杀我了,来了来了!我知道的……”
“没有那样的事,请出来啊,佛朵瑟小姐。”亚历山大一个头两个大,“出来啊!”
“佛朵瑟小姐,那个地方实在没有准备招待您这样的大家闺秀啊!”管家跟着亚历山大惊慌失措,不过他所担心的方向显然跟亚历山大的方向是不一致的,“如果您喜欢壁炉的话,我可以为您先打扫一下,总之,您可以先出来吗?”
“不!”琼安的回答非常决绝!
“出来!”亚历山大耐心告罄,一伸手抓住琼安细弱的手臂,“出来……”
琼安尖叫着,用手拼命抓住壁炉内里的壁砖,“不出去,不出去!”
“哎呀哎呀,”管家的脸色都发青了,“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的上帝啊,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跟我们尊贵的少爷做出来的事情吗?”
亚历山大满头大汗地松开手,“好吧,那么把她拉出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好了,”他恨恨地说,“把佛朵瑟太太请到我的房间去吧……只好这样了。”
好奇怪,竟然把自己请到亚历山大的房间里。颜妹懿坐在沙发上,看着亚历山大布置简单至极的房间。原来还以为,以他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他的房间应该是可以媲美皇宫的,谁知道,也就是这样而已嘛!她摸了摸身下的沙发,触感很正常,那么传说中用抹香鲸的皮做沙发的船王应该就不是他了。
“啊,你等很久了吗?”一个热情的声音传入颜妹懿的耳朵,但听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有点急躁。
她转过头,“亚历山大……”
然后两个人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虽然早上的时候已经相互了解了对方的心意,还亲密地共享了一个亲热的吻,但因为亚历山大的疲劳过度,而使那个热吻没有了下文。再次见面的两个人于是反而尴尬起来。
其实还有其他原因的。亚历山大突然面红耳赤地想起段正淳对他的告诫,“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说服颜小姐了,你只要——直接拉她上床就搞定了!”是啊,像颜小姐这样忠贞善良又意志坚定的女性,她一定不会答应由她自己顶替她的继女做他新娘这种荒唐的主意的,所以,只有,把她拉上床,造成事实了!
但是,亚历山大猛地想起刚才都没有来得及问清楚段正淳的事——这个造成事实,到底具体应该怎么做啊?
另一方面,颜妹懿的来访,也是有目的的。明天就是婚礼的日期,但今天早上,亚历山大才刚刚向她表白了心意,本来应该顺势逼迫他取消婚礼的,谁知道他却很令人悲愤地昏睡过去。而接下来的一整天,她又忙着公司的事情,所以只能在最后限期前达到她的目的。当然了,如果亚历山大在他姐姐的逼迫下只能屈从,她颜妹懿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将使出最后的撒手锏——她要先他的婚礼造成事实!反正无论如何,她也是下定了决心的,她不会让这个婚礼进行下去!
但是,颜妹懿突然出于女性本能地羞涩起来,这种事情,这个造成事实,到底具体应该怎么做啊?
“那个,”不知所措的亚历山大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啊!”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你要不要喝一杯?”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我这里有好酒。”
“这是一个好主意。”颜妹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哎呀哎呀,虽然说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要算计他的确不是一个好女人应该做的,但是反正她也跟好女人没有关系了,而“酒后乱性”这个词更能帮助她达到目的却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亚历山大手忙脚乱地倒酒,颜妹懿食不知味地把酒灌到自己的嘴里。
“还不错……啊!”亚历山大看着颜妹懿豪迈的牛饮方式,不由呆了呆,“这,这是八零年份的酒,”他结结巴巴地说,“后劲还是很大的。”
“是有后劲的烈酒?”颜妹懿的眼睛更加亮了,“没错,我要的就是这个。”酒意上冲,她莹白的脸上蒸腾起一片撩人的绯色,“或者说,”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问亚历山大,“是你怕喝醉吗?”
“喝、喝醉?”亚历山大结结巴巴地问,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固然是在动着一些不好的脑筋,而颜小姐似乎也有着她自己的打算。
“对啊。”颜妹懿看着眼前俊美无比的男子,虽然是春天的夜晚,但还是克制不住地浑身暴热起来,“你是怕,”她声音低低地询问,魅惑在她的眼角眉梢燃烧,“酒后乱性吗?”
“酒、酒后乱性?”亚历山大一怔以后,几乎欢喜地跳起来,他正愁找不到可以“乱”的借口,所以连忙道:“我不怕,我不怕!”他大声憨笑着举起酒瓶来就灌,“我不怕,我不怕……”
颜妹懿半是惊讶半是好笑地看亚历山大傻笑着把大半瓶酒喝下去,“但是这么灌,”她柔柔弱弱地说,“你会不会不舒服?”凉凉的纤细手指状似温柔地探上亚历山大的脸颊,“你看你,一下子脸都红了。”
“轰!”亚历山大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但他清晰地知道,这跟他刚刚一口气喝下去的酒并没有关系。“不、不要紧,不要紧……”
颜妹懿抿嘴一笑,“你说不要紧,就不怕我担心吗?”
“担、担心,你担心我?”亚历山大昏昏沉沉起来,但他还是清晰地知道,这跟他刚刚一口气喝下去的酒并没有关系。“是,真的吗,是真的在担心我吗?不是我的幻想,不是我醉了?”
“如果我说真话,你会不会再一次昏过去?”颜妹懿向亚历山大一步一步地凑近问。
“我,我不知道……”心上人身上素雅的迷迭香味道混合了美酒馥郁的酒香一起冲上亚历山大的鼻端,他紧张得手足无措,忍不住又举起酒瓶大大地灌了一口,“真的不知道。”
他呵出的酒气薰在颜妹懿的鼻端,有一种类似搔痒的温柔慢慢拂过她的心头,“这个也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那么你怎么知道你是真的爱我的呢?”
“这是不一样的,”亚历山大慌乱地扔下酒瓶,抓住颜妹懿的手,“这真的是不一样的。”他看着她的眼睛,“请不要再问我这样的问题,问任何人都可以,但是不要再问我。”他说,泛着酒香的呼吸不知道是迷惑着颜妹懿还是被颜妹懿迷惑着,“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因为你跟我一样,这心里的某个地方因为爱而痛了。所以,请你……”他的眼睛亮亮的,声音却一下子低沉下去,“不要再因为各种理由来质疑我的感情,因为那样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被那清澈得令所有阴谋都会自惭形秽的眼睛看着,颜妹懿觉得自己喉咙口好像又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虽然不是郁闷,却让她的心隐隐生痛,“你是真的相信有爱情,但我……”但她却是为了无数个说也说不清楚的其他理由出现在这里的。而且就在这前一刻,她还在计算着怎么灌醉他来造成“事实”,她的动作她的语言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有目的地在进行,但她却是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她所要计算的他,是那样单纯地信任着她,“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亚历山大望着她,突然,单膝一屈跪在了她的面前,“我要你知道,你所担心的也正是我在担心的事情,”他真挚热切地看着她,“请你,嫁给我。”
颜妹懿一时间惊呆住,被人求婚绝对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她既感到欢喜又感到无地自容,最可怕的是她一直以为是用来骗人的泪水就像充满了自己的意志一样倾盆而下。
“你看,现实和幻想的差别就在这里,”亚历山大苦笑地说,“幻想的话,我不用担心你会被别人抢走或者你的心里总是还有别人的影子存在,但在现实里,我怕你难过怕你受伤怕你还眷恋着佛朵瑟先生对你的恩情……所以,我必须从幻想里走出来,做一些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他望着她,“不要哭好吗?答应我好吗?以后的心动,都是只为了我,好吗?”
“我……”这明明就是她要的,但是为什么这一切都那么真实地上演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羞耻感竟然铺天盖地一样涌上心头呢?颜妹懿想说“好的”,但实际上,她却是狠狠地往后退了一步,“我……”
亚历山大依然单腿跪在地上,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来,答应我。”
“我……不要!”颜妹懿猛地跳了起来,“够了够了,”她双手掩面,“不要再诱惑我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设计你,计算你,想尽一切办法来破坏你的婚礼以报复你对我的调查……我知道错了,真的是知道了!所以,请你不要再来诱惑我,我,错了,我抗拒不了你的诱惑,我……天啊天啊,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她慌乱地呜咽,“放过我吧。”
亚历山大看着她,眼睛依然清澈得像春天刚刚融化了冰雪的溪水一样,“我很高兴,”他说,“很高兴你终于对我说出了你真实的想法,”他还是没有起身,但表情却是意兴飞扬的样子,“但是,不管你是不是说出事实,对于我来讲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爱啊。”
颜妹懿捂住脸的手猛地一顿,放了下来,“你一点都不生气吗?一点也不惊讶吗?还是,”她流着眼泪的脸突然蹙起眉头,“你一开始就已经看出了我在设计你,对吗?”
“也,也不算全是。”亚历山大尴尬地笑笑,“你知道,我的确在调查你,那个,”他看了看颜妹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找的是全球最好的情报组织……”
颜妹懿的俏面微微有点抽搐,“这个传说中的首领是一个姓江的中国男人吧?”
“是啊是啊,”亚历山大好高兴,“我发现你们中国男人都很八卦哎,跟姐夫很像哦……”眼睛看见颜妹懿变沉的脸色,他连忙说,“不过他说的你小时候的那些事情,我是统统都不相信的。”
这简直就是画蛇添足外加此地无银三百两!颜妹懿忘了脸上还有泪水没有擦掉就狠狠地命令:“以后不许再找这个人这个组织,否则我剥你的皮!”
“以后?”亚历山大眼睛发亮,“那么你的意思是……”他恳切地望着颜妹懿,“你答应我的求婚了吗?”
颜妹懿这才想到还盘桓在她面前的问题,她低下头去看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沉默。
亚历山大发亮的眼睛在沉默当中一点一点地暗下去,但他还是充满着耐心地跪在当场,等待着。
时间慢慢地流逝,就连颜妹懿都奇怪起亚历山大的耐心,他们就像突然变成了两尊塑像,被时间冻结在了亚历山大的卧室里面。
似乎终于输给了亚历山大的坚持,颜妹懿虚弱地咳了一声,“那个,”她轻轻地说,“其实我们的距离并不是只有这么一点点。”
“但是,再怎么远的距离,也要从第一步开始跨越,对吗?”亚历山大温柔地说,“向前一步,只要开始第一步,怎么远我都可以跟你一起走到。”
“可是,可是……”颜妹懿挣扎着,“这一步,如果我跨出了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再也没有其他的退路。”她抬起头,“我不像你相信爱情这种东西,我从来都认为那是有钱而且无聊的人写出来迷惑大众的,所以我现在很害怕,我不知道我跨出了这一步以后,我会把自己弃置到什么地方。”
“可是其实你是相信爱情的,对吗?”亚历山大说,“或者说,你正在说服自己相信对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你没有退路,那么我也一样;如果你不知道自己会被弃置到哪种田地,那么我还是一样。我们彼此投影自己,直到不用‘相信’也知道,爱,它就是存在的!”
颜妹懿看着他俊美的脸庞,那黑色的卷卷的头发,那好像琥珀一样折射着清澈和纯真目光的眼睛,那薄薄的造型堪称完美的嘴唇……她的心头一阵迷惘,“爱,它就是存在的?!”
“是的。”亚历山大微笑了,他看见她犹疑的脚步正在迈进,他看见她颤抖的手已经慢慢伸出,“爱就是存在的!”
“那么,”颜妹懿轻轻咬着贝齿,颤抖地把自己冰冷的手放到等候已久的亚历山大的掌中,“我就不要退路了,请你……不!算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我的选择让我自己失去了自己,那也是我自己的命运。”她一咬牙,“亚历山大·莫克伊利奇·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我愿意嫁给你!”
“段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出于怎么样的原因才决定娶我的女儿的。”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严肃地看着段正淳,“然而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你们的婚姻却是我不得不看见的事实。”他瞪着微微有些尴尬的段正淳,“可是我还是想象不出任何你愿意娶她的原因。爱丽莎是个美人,这我们都知道,而且她也曾经担任过希腊小姐,这个我们也都清楚——但是她脾气暴躁,习惯掌控一切,权利欲大过身为女性应有的自觉……”
段正淳轻轻笑了一下,打断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的话,“岳丈大人,我不明白这样诋毁你自己的女儿对你有什么好处。如果你是想借由这个来试探我对你女儿的心意,我想大可不必。”他斜飞上挑的凤眼奇异地掠过一丝极光,绚丽得让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几乎看得呆住,“我喜欢你的女儿,但这并不是一种可以说清楚理由的感情,要知道,爱情它本身就是一种最简单最粗暴也是最无理的意识,所以,你只要知道我爱你的女儿就可以了。”
慌慌张张地从段正淳铺天盖地的魅力当中清醒过来,“但是!”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愤怒地敲打着桌面,“如果你是真的爱我的女儿的话,你为什么总是,总是一副风流得看见人就要上的样子?”他涨红着脸瞪着段正淳,“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是人,你都是毫无节制地散发着你的吸引力……”
“岳丈大人,”段正淳委屈道,“这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啊,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看见任何人都要企图勾引——好吧,我承认有时候我会不留意地散发出一点点,不过只是一点点的魅力,我也没有料到我竟然会这样招人喜欢啊。”
“请,请不要说这种让人流汗的无耻的话!”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简直要抓狂了,“那么你所谓有时候不留意地散发一点点,为什么会散发到我的儿子身上去?难道你不知道他明天就要结婚了吗?你,你,你在一个纯洁少年婚礼的前夕,竟然竟然,跟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你,你……”
“岳丈大人,岳丈大人!”段正淳大呼撞天屈,“我没有对亚历山大那个小子出手,我向你发誓——不过我一直觉得亚历山大太单纯了,这对他的将来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倒是的确想好好教导他的,再怎么说,一个成熟的男人总是比较令人欣赏。”
“成、成熟的男人?”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在一怔以后,微微瑟缩了一下,心里头明明应该很生气很惶恐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段正淳那完美的东方脸孔的时候,迷迷糊糊冒上来的竟然是一种奇怪的亢奋。
“不错,成熟的男人不仅可以给人以安全感,更可以带领一个家族走向繁荣——就好比岳丈大人你啊!”
“我?”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跳起来,“我?!”
“没错,就是您了,岳丈大人!”段正淳大力鼓吹着,他的目的单纯而且明确,“让亚历山大成为您这样的成熟的男性,领导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走向新的荣耀不就是我们最应该做的吗?”
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我明白了。”他脸色灰白,却又浮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你果然是不爱爱丽莎的,你爱的是同为男性的亚历山大,这就是你的目的对吗?”他又转了两圈,“不,其实你的目的还不只是这里,”他断定,“其实你的目标是……”我!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浑身颤抖一下,“你是为了我才决定要把亚历山大锻炼得像我的!”
段正淳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岳父大人,“……”
“你不说话就表示这个猜测是正确的了,对吗?”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慌慌张张地问,随即摆出壮士断腕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请你不要再对亚历山大这么做了。”他说,“虽然这是不对的,但我为了儿子和女儿的幸福,一点点的牺牲还是可以作的。”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绝望地看着段正淳,“所以,所以如果你要,那就,那就,那就来吧!”
“救,救命啊……”
这日子是没法活了!一向以世界一流管家自誉的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的管家大人,此刻(他家少爷婚礼前夕的最后一个晚上)正坐在下人房人来人往的过道的地上,面色苍白地拎着他向来视若畏途的白兰地酒瓶。
“这日子是没法活啦!”他说一句接着一口烈酒,“我在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已经服务了四十年了,但这样的日子,”他喃喃着又灌了一口酒,“真的是活不下去啦!”
正当值得保镖甲乙丙丁巡视经过下人房,不由都跑上来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管家抬起老泪纵横的眼,“身为一个一流的管家,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主人的丑事说出来。”他咕嘟咕嘟灌下一口酒,“所以我怎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他昏昏沉沉地说,“我不会告诉你们,我们少爷婚礼的前一夜,准新娘躲在壁炉里打死也不肯出来;准新郎却跟他的岳母在他的房间里面嘿咻;准新郎那一向强势到连狮子见了她也会后退的姐姐在房间里哭泣;准新郎的姐姐的丈夫却在准新郎的父亲的房间里面告白……我不会告诉你们的,绝对不告诉你们!”他大口灌着酒,哭哭啼啼地说,“这日子,真的是没法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