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阴差阳错的爱情协奏曲
(“你会说我傻吗?”他问,“因为到现在我依然相信爱情,相信你是爱我的,相信我痛了的地方是烙下了你的名字。所以,所以就算现在眼前的你是我的幻想,我还是要说,我爱你,我无法虚假地爱你,我就连同幻想连同现实都依然还是爱你。”)
亚历山大小心翼翼地推开书房的大门,经过一整天的思考,他决定继续听听看他那个看不出用心究竟如何的姐夫的建议。
因为这样一整天下来,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跟他的姐姐好好讨论一下,关于结婚是约定重要还是真正的爱情重要这个问题。但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如果不能在三天内把问题解决,他就必须接受这个婚礼的事实。而且作为一个正派男人,他绝对不可以罔顾琼安的幸福把已经成为他太太的女人抛弃在一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所以,这真是一场令人焦虑的婚礼啊!
摇着头,他走进了完全漆黑的书房。
“姐夫,姐夫,你在吗?”
黑暗当中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三更半夜的,不要用这种喊魂的声音来叫活人!”
一种浓郁的味道猛地冲入了亚历山大的鼻腔。似乎是酒味,但嗅在鼻子里却没有酒精的臭气,但如果不是酒味,闻到的人却产生了一种醺醺醉意又怎么解释呢?然后他感觉揪住他衣领的手放开了。
再接下来,黑暗里突然出现了一丝亮光,那是放在书房书桌上的小台灯。借助着这点光线,亚历山大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
段正淳的西装已经脱掉了,衬衫钮扣也掉了几颗,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地袒露出来;他的头发也好像乱了很久了,但又好像他的头发原来就应该是这样乱得有序才对;他静静地侧坐在沙发上,只是侧坐而不是很放肆地躺卧,但不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大的心跳却猛地就狂乱起来,似乎那个男人正在用他整个的形体发出令人难以拒绝的邀请……
不,不是邀请!亚历山大口干舌燥,心跳加速,浑身发软,偏偏大脑又清醒得一塌糊涂——段正淳的眼睛太亮了,这绝不是一个喝醉酒并且无节制发出性邀请的人所应该有的眼神。
“姐、姐夫,请不要玩弄我了。”亚历山大无力且无奈地说。
“呀。”轻轻地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段正淳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又被发现啦?!”
随着他的这句话,亚历山大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那种被压迫住的紧张感也消失了,他不安地揉揉眼睛,眼前的男人明明还是刚才那个性感到令同为男性的他也心跳失序的男人,但是现在似乎却又已经完全不同。
“好吧,既然你已经证明你可以分辨出什么是欲望什么是爱情了,我们就来好好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吧。”段正淳坐直身体,脸上却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们就不要废话了,时间已经不多。”
“但是……”到底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叫做分辨什么什么啊?亚历山大很想问个明白,可惜他的问话还没有完成,段正淳已经打断他了。
“你真正爱恋的女性是颜妹懿小姐吧?”
亚历山大立刻就忘记了刚才想问的问题,整张脸涨得通红,但他还是很勇敢地回答:“是!”
“你不想娶琼安·佛朵瑟小姐吧?”
“是!”
“好极了!”段正淳一拍手掌,“其实这也是我的目的。”
他的目的?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亚历山大呆呆地看着段正淳。
段正淳站起来为自己跟小舅子各倒了一杯酒,“老实跟你说吧,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把我的老婆,哦,也就是你的姐姐带回中国的。我对你们船王家族的财产完全没有兴趣!但是,现在我却发现了一个最严重的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在妨碍我吗?”
亚历山大微张着嘴,半晌后才憨憨地一笑,“大概,是我吧?!”
这个家伙!
段正淳牵起嘴角,“所以说吧,其实你这个人并不笨,你只是被你姐姐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太单纯。”
亚历山大感激地望着他,“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姐夫!”
段正淳浑身发冷地打个颤,连忙绕过这个话题,“单纯虽然是好事,可惜并不适合出现在船王家族的当家主人身上。”他说,“所以我如果要把你姐姐带回中国,最大的障碍就是你,你不能接掌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的话,我就带不走我的老婆。现在,你明白我的立场了吗?”
亚历山大望着他,清澈的眼睛射出坚定的目光,“我明白了,姐夫。”他保证,“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的事业以后绝对不会跟你的家族抢生意的!”
“……”段正淳一脸黑线地瞪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啊,说得也是。”亚历山大抓抓头,“你只是一个写小说的,根本没有做过生意啊!”
“这种事情也不用你再来提醒我一遍。”段正淳丝笑非笑的表情又浮上了脸颊。臭小子,知道他其实很在意跟爱丽莎身份上的差距还要来刺激他,显然是好日子过腻了吧!
“难道,难道是因为——”但其实亚历山大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在无意当中刺激了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他只是不断在想弄清楚段正淳帮他的真正意图。
“是因为琼安长得不如颜小姐漂亮,所以你觉得有这样的亲戚很没有面子的关系吗?”最后,亚历山大战战兢兢地问道。
段正淳挑挑眉毛,“你真是一个天才啊,亚历山大。”他一巴掌抡在亚历山大的头上,“这样的理由你也想得出来说明你还真是了解我啊!”
亚历山大揉着自己的头,“我,我就知道你贪恋美色,但是请你答应我,不管怎么,怎么样,你不可以对不起姐姐,至少,至少不可以对她有实质上的伤害。否则……”
“否则怎么样?”段正淳温柔地问道,一个险恶的主意却正在他的心里成型。
“否则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一定会报仇的!”亚历山大努力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可惜被段正淳温柔的笑脸吓得又缩了回去。
“是吗,报仇啊。”段正淳优雅地笑笑,“好的,我明白了。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先来讨论关于你的婚礼的问题怎么样,关于报仇这种事情,以后,”他慢慢地冷冷地皮笑肉不笑地说,“以后总有时间的。”亚历山大连忙点头,“不错不错。”但随即他又忧郁起来,“但我怎么跟姐姐说呢?”
“放心吧,”段正淳敦厚地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我说要跟你站在同一立场,我当然会帮你。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你是否确定颜小姐她也是爱你的呢?”
亚历山大的脸顿时火烧一样地热起来,“她,她前天,前天在医院里,里面,跟医生说的。她不知道我在外面,所以,一定不会是骗人的,她说,她,她爱我。”
“这样啊……”段正淳抬抬眉毛,“这可真是太好了。”哈!如果那个女人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说出她爱这个傻小子的话,他的“段”字就倒过来写,不过这也不用说给傻小子听,“既然她是爱你的,为什么还坚持这个婚礼呢?难道她要眼睁睁地看着你跟她的笨蛋继女结婚吗?”
“不,不是的。”亚历山大心痛地解释,“你还记得昨天,你要我努力为自己心爱的人洗刷冤屈的忠告吗?我听了你的话,迅速地找了全球最可靠的情报系统……不,这次我谁的话都没有听,只是自己把所有的资料都拿过来分析了一下,我发现佛朵瑟家的格林公司现在已经面临倒闭的危险,而她,她因为感激老佛朵瑟先生对她的爱护,所以一心想把格林公司的劣势挽回过来。她是一个忠贞善良,勇敢聪明而又令人心痛的好女人。”
洗手间在什么地方,好想吐哦!段正淳努力克制自己爆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附和:“是啊,她真是一位杰出的女性——那么你就打算成全她的悲壮史了吗?”
“咦?”
“虽然你号称喜欢她,你也企图找你姐姐中止这场闹剧似的婚礼,但就我看来,你今天一整天除了找了你姐姐几次并且说了一两次无聊的话以外,就是乖乖地正在迎接你的婚礼嘛!一点建设性的事情都没有做过,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颜小姐和打算中止婚礼的态度吗?”
亚历山大浑身一震,就像被冰水从头上浇了一遍似的,怔怔地半天都发不出声音来。
段正淳也不说话,依旧用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
好半晌以后,亚历山大苦涩地说:“你说得没错,我其实什么有用的事情都没有做。至少她还敢勇敢对别人说出她爱我,而我,作为一个男人,却什么事情都做不出来。”他猛地一握拳头,转身向后走。
“去哪里?”段正淳阴阴的声音喝止住亚历山大的动作。
“我要去找姐姐。”亚历山大大声地说,“我今天就要中止这场婚礼。”
“你是白痴吗?”段正淳“哧”的一声笑出来,“你以为你去找你姐姐就用吗?”
“……什么意思?”
“中国人有一句谚语,意思是说已经射出去的箭就没有了回头的可能性。”段正淳悠然地说道,“你的婚礼就是这样的状况。”他嘿嘿一笑,“你们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的各房亲戚已经从世界各地赶来参加你的婚礼;纽约的道琼斯指数也因为你的婚礼而呈现上扬趋势;来自梵蒂冈的红衣主教大人更加不可能蒙受来了却又取消婚礼的羞辱……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的位置啊?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你了,你的一举一动牵扯了太多的别人,你没有权利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哦。”
亚历山大瞠目结舌地看着段正淳,“你,你是说……”
“你已经无权取消婚礼了。”
“但这是我的婚礼!”亚历山大忍无可忍地吼起来,“难道我连自己的婚礼都动不了吗?”
“是的,”段正淳微笑,“没错!”
亚历山大抱着脑袋,像斗兽场里的困兽一样在书房里走过来走过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取消了婚礼,那么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跟佛朵瑟家族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处于破产状态的格林公司又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亚历山大怔住了,就如同雕塑一样,似乎一瞬间他的生命也被冻结了。
段正淳看着他的表情,知道差不多了,这才得意洋洋地揭晓答案,“所以,”他说,“你必须在三天后去娶佛朵瑟家的人。”
“啊!”亚历山大怒吼,“不……”
“别急,别急,继续听我说。”段正淳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样子,“你难道忘记了吗?颜小姐是‘前’佛朵瑟太太,她也是佛朵瑟家的人啊。”他高深莫测地对着亚历山大微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但她现在是个寡妇……”呆愣了一会儿的亚历山大若有所思,“我的很多亲戚也都不认识她,婚礼上没有揭开面纱以前谁也不知道谁是谁……”
“所以,你可以有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婚礼。”段正淳提醒道,“只要事前别让你的霸王龙姐姐发现。”
“然后等到她发现,一切都已经晚啦!”亚历山大满意地说,“她不可能当着全世界的面宣布我的婚礼无效。”
“因而,再所以。”段正淳阴恻恻地说,“现在惟一的麻烦是,你必须说服你那位忠贞可怜的颜小姐取代她的继女成为你的新娘。”
“……”
“笃笃”规则的敲门声传来,幽灵般的管家同时显身出来,“佛朵瑟太太来访。”
“机会来了,”段正淳拍拍亚历山大的肩膀,“说服她!”
颜妹懿坐立不安地在会客室里来回踱步,只要天一亮,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显而易见就会出现“婚礼前夕,佛朵瑟家小姐发疯纵火”的消息。相对应的,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一定会取消婚礼——虽然这让她阻止两家联姻的阴谋得逞了,但同时她精心策划的全盘计划也宣告破产了。格林公司的股票将会一跌再跌,前些日子她好不容易挽回的劣势将功亏一篑,她的房子、车子将全部被人没收,然后她又将一无所有!
可恶!为什么那个丫头就连几天都不能等?只要三天时间,而后她高兴怎么发疯怎么放火都可以,宽宏大量的美女——如她颜妹懿,甚至可以单独为她造一座防火墙堆砌的庄园,任她放N年的火去。但为什么就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啊!
她不能坐以待毙,颜妹懿想。穷死饿死潦倒死,这不符合她的审美格调,她可是已经准备好在众多丑女的仇恨中躺在美男子的怀里长命百岁地活下去的。所以,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为此,她在琼安被詹姆斯警官带走后的三分钟就驱车前来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不管了,反正本来就是打算色诱亚历山大的,现在也只是把计划提前而已。总之绝不能让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提出取消婚礼这种事情,主动权只有握在自己的手里才对。想到这里,颜妹懿暗暗握紧了双手。
对,就是这样,直接把他拉上床再说!
“说服她成为你的新娘!”姐夫的谆谆教导不断回响在亚历山大的耳边,他觉得自己是而充满力量,时而又怯懦不前。但是当他终于走进会客室,看见颜妹懿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的一片空白。
“颜、颜、颜小姐……”
“啊?!”猛然抬头看见眼前站的人就是自己一心一意要拉上床的对象,一时间,就算是以妖女自居的颜妹懿也恍惚了一下,“亚、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顿了一下,“你叫我亚历山大?!”他欣喜地裂开嘴角,“你很亲热地叫我亚历山大?!”
那么难道我应该叫他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颜妹懿错愕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高兴起来的男生。
“我喜欢你叫我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双手一伸,顿时把颜妹懿握紧的双手牢牢牵在了自己的掌中,“我希望你以后可以一直这么叫我。”
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颜妹懿低头瞪着他们牵起来的手,“那个,我说,亚历山大……”
“我已经决定了。”亚历山大勇敢地说。
“啊?”为什么她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我不要娶琼安·佛朵瑟!”
“……你要悔婚?”颜妹懿惊呆了,从琼安出事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不到,他们怎么可能已经知道了呢?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
“不行!”颜妹懿几乎看见自己的房子和车子生出了翅膀向她挥挥手以后就往外飞去。
“我知道你是一个忠贞善良而且温柔端庄的好女人,我也知道你对已故的佛朵瑟先生充满了感激之情,但那不是爱情对吗?你自己也知道的对吗?”亚历山大鼓足勇气,神情款款地对惊慌失措的颜妹懿说。
“但你不可以悔婚!”颜妹懿简直要急疯了,“琼安没有做错什么,这只是一场误会,明天就没事了,你不可以悔婚!你要是悔婚的话,我,啊,我是说佛朵瑟家就完啦……”
“可是这不是误会。”亚历山大用力抓住颜妹懿企图挣脱出去的小手,他觉得口干舌燥,但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说出来,“我……我认真考虑了我们的关系,我想帮助佛朵瑟家,但这并不只有我娶琼安这一个办法。”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帮助琼安调查你是因为我并不相信她们的话,我觉得……我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忠贞善良聪明勇敢坚定不移……姐夫说我应该具体做点什么事情,而不是只是毫无作用地跟在姐姐后面……你,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从上面这样完全没有逻辑的话里面听出任何意思!颜妹懿只觉得自己的头一下子涨到了平时的三个那么大,“你,你可以再具体一些吗?”
她要再具体一点!亚历山大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部冲上了脸颊,“我的意思是……”上帝啊,他需要勇气需要勇气需要勇气,“我的意思是,我们结合吧!”
“……”颜妹懿的下巴差点直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看着颜妹懿发呆的样子,亚历山大有些沮丧,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是这样无味的一个男人。如果是姐夫的话,他一定会用各种浪漫的方式各类浪漫的词语表达出同样的意思,但是自己却只能用最最简单而具体——甚至有点引人往不好地方想的方式说“结合”!哪怕是老佛朵瑟先生,也不会像自己这样僵化无聊吧,自己真是没用啊。
好不容易从亚历山大突然的无理要求里恢复神志,颜妹懿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刍了他刚才那段没有逻辑的话,她终于稍微有了一点头绪,“你可以帮助佛朵瑟家,但是你不想娶琼安,所以你要我跟你‘结合’?!”
混账东西!当她颜妹懿是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出卖自己的肉体的高级妓女吗?呃,虽然从行动的方式和目标来讲跟她本来的计划非常吻合,但是!颜妹懿看见自己的手已经毫不犹豫地从他的掌握里抽出来并且举起来,然后“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亚历山大俊美无比的脸庞上,然后两个人都怔住了。
“你,你当我是什么?”啊啊!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颜妹懿发现自己已经搞不懂自己到底要什么了,但是心底越来越痛的感觉却是她不能怀疑的事实,“你,你怎么可以认为我会为了利益,而出卖,出卖我的身体?在你的眼睛里,原来,原来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啊?!”挨了一个耳光而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亚历山大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颜妹懿突然从心底里冰冷起来。
“这一次,我终于相信,爱情,她就出现在我眼前……”清澈透明的歌声似乎还回荡在自己的耳边,这样的歌声和震撼大约是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了。但可惜的是,越是不会忘记,大约痛苦也越是深刻吧,人为什么一定要真的痛了才知道跟自己擦肩而过的是自己要的呢?
爱情爱情爱情,这个赚人痛苦的东西!
她挺直肩膀,仪态端庄,“佛朵瑟家的事情劳你多虑了,但作为佛朵瑟家的未亡人,我会努力地支持下去的。至于你跟小女的事情,要不要退婚那就随你们的便吧!”
她转身笔直往外走出去,神出鬼没的管家伸手为她打开房门,但即使是退场,她也尊贵得一如女王。
而直到这时候,混混沌沌的亚历山大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啊啊啊啊!”她,她误会了,他没有这种意思,没有企图要挟她的念头啊!啊啊啊!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出这种事情?!”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的女王正在咆哮,她所指的“什么时候”是距离她亲爱的弟弟举行婚礼的两天前早上。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直到现在才来通知我,你们竟然还敢在我的面前自称是人?”吼叫伴随着刀叉齐飞,这几乎已经变成了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每天早上上演的经典剧目。
遵循惯例的,在一片哀鸿过后,段正淳给他的爱妻送上一杯冰水,“亲爱的,”他说,“这种小事并不值得你这样生气,要知道生气很容易使皮肤衰老,你绝对不愿意在弟弟的婚礼上被亲家母的容貌比过去吧?”
一击到位,早餐室的氛围立刻发生了改变。爱丽莎端正了姿态,平稳了气息,开始思考事情的解决办法;而亚历山大则从刚才的毫无所谓变成了满脸沮丧,不!应该用“痛不欲生”来形容更加恰当。
他昨天晚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这种淫亵下流卑鄙无耻的话怎么会从他的嘴巴里向着他最爱的女子说出来呢?亚历山大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布满血丝的眼睛往外射着绝望。
“别傻了,这种事情还用不着你这样绝望!”半晌后,爱丽莎温和地拍拍弟弟的肩膀,“我已经有主意了,放心吧,什么事都动不了你的婚礼!”反正为了扳倒颜妹懿那个妖女,爱丽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这个婚礼进行下去了。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啊!亚历山大无言地看了姐姐一眼,继续沉默。
相对于弟弟的沉默,爱丽莎则充满了战斗的激情,她向着躲在稍远处遍体鳞伤的下属发布命令:“去把全世界有关于佛朵瑟家小姐发疯纵火的报道的报纸杂志书刊新闻照片和网络资讯,全部给我买回来,然后召集全球各大媒体公司的老总举行午餐会议,总之,今天晚上如果还有人说什么‘佛朵瑟家的小姐是个疯子’这种话,你们就自己躺到坟墓里去!”
“这样会不会夸张了一点?”段正淳皱着眉头问,随即加以建议,“我认为最好去买几个原子弹,如果哪个国家还有这种舆论,就随便投一个下去,一定从此天下太平。”
爱丽莎深以为然,点点头看了下属一眼,“你们知道怎么做了?”
“是的,大小姐。”下属们忍气吞声地说,“我们知道了。”
什么都完了!颜妹懿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轻柔的阳光正透过飘拂不定的窗纱一丝一缕地斜射如室内。
华贵的地毯、雕刻着完美花纹的欧式大床、精致的壁画、银质的烛台……在她目之所及的范围里的一切,在今天以前都将变成别人的东西。
但是在这些即将失去的东西面前,颜妹懿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原来预料的那样绝望。
“我还保留了一些东西,”她想,“我保留了佛朵瑟家的荣耀,我保留了我的尊严,我保留了……依然护紧我胸口的,我的心!虽然它痛得很深,但它还是我自己的。”
“好的,起来吧!”颜妹懿拉开床单,“今天是个忙碌的日子。”她不断地对自己说话,“要开始收拾东西离开了,这可是一件大工程啊!”
“笃笃。”敲门声响了起来,颜妹懿微微一愣以后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浑身不安的路易斯太太。
“是银行来收房子了吗?叫他们等一下,我洗完脸就下去。”
“不,不是的,太太。”路易斯太太诚惶诚恐地说,“是小姐回来了。”
“……是你去保她出来的?”颜妹懿冷冷地问道,“你还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保姆啊。那么,你的小姐——她牢房蹲舒服了吗?”
路易斯太太惭愧地低下头去,“不,不是我保她出来的。”她小心翼翼地赔笑着,“是亚历山大少爷送她回来的。”
正要转身的颜妹懿呆了呆,“亚历山大?”
“是的,而且,而且亚历山大少爷想见你。”路易斯太太连忙禀告,“他已经在下面等了很久了。”“跟他讲,我已经死了。”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冲口而出,任性得连颜妹懿自己都下了一跳,这简直就像一个恋爱中的傻女孩在向情人撒娇嘛!颜妹懿战栗了一顿,改口道:“算了,你跟他说让他到书房去等着吧,等我有空的时候自然会去见他的。”
至于究竟她什么时候才有空,那就去问上帝好了,反正她自己也不知道。
整整十个小时,颜妹懿根本彻底就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坐在书房里等她的人。
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没有因为准新娘发疯而取消婚礼,相反还大施金弹控制了所有的媒体渠道,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立刻就明白了这次婚礼对于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来讲,是如何重要了。因此就在昨天还坐视佛朵瑟家陷于窘境的各家银行,从一大早开始就频频向格林公司的高层示好。可惜那个时候颜妹懿因为不抱希望的缘故已经放弃了努力,正在自以为豁达地懒床当中,所以好不容易等到她出现在公司——那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各大银行的主管人员已经差不多要在她办公室门口打起盹来了。而这样的状况只怕是爱丽莎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吧。
于是接下来的十个小时,颜妹懿就不断地周旋在银行家、公司管理高层和客户之间,等到她有时间看看自己的手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太太,您回来了?”颜妹懿自己用钥匙打开门,没想到迎面就是路易斯太太点头哈腰的谄媚表情。
“呃,”颜妹懿明显被路易斯太太的转变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呃,你还没有睡啊?”
“太太还没有回家,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可以去睡呢?”路易斯太太慷慨陈辞,“啊呀,您累了吧,我去给您放热水洗个舒服的澡吧。”
“……这种事情我自己会做。”因为太累了,所以颜妹懿很善良地没有去点醒这个肥大的妇人在过去的日子里她这个主人从来就是自己放水洗澡的,“琼安呢?”
“小姐,小姐已经睡着了。”路易斯太太低下头去,“小姐从警察局回来以后就像个受了惊的兔子,稍微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吓得尖叫起来,后来亚历山大少爷没有办法,只能叫他的家庭医生为小姐注射了镇定剂。”
“哦。”颜妹懿漠然地点点头,然后突然一愣,“亚历山大?”她她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对啊,亚历山大少爷在您出门后依然等在书房里,”路易斯太太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一直到一个小时以前,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的爱丽莎大小姐亲自打电话来催他回去,他才不得不走了。”她抬起头观察了一下颜妹懿的脸色,才又道,“亚历山大少爷还给您留了一张便条……”
“这种东西,”颜妹懿冷冷哼了一声,“直接把它撕掉就可以了!”她往前走了两步,猛地转身回来,“不过念在你是琼安的奶娘,我就不计较你的不懂事了,交给我吧。”
路易斯太太连忙从旁边拿了一个银质的盘子出来,上面工工整整地放着一张折叠得干干净净的便笺。
这该死的贵族派头!颜妹懿撇撇嘴角,拿过便笺打开——
“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明天老地方,不见不散!”
明天?这是一个大范围的时间,那么到底是几点呢?老地方?被称为老地方的地方实在多不胜数,到底是那个老地方呢?不见不散?也就是说见了就散了?颜妹懿满脸黑线地看着纸条内容,在从昨天开始到现在还没有消散的怒火上面更增加了一层无力感……
“还是没有解释清楚吗?”段正淳拍拍小舅子的肩膀,貌似好心地问。
亚历山大垮着肩膀,整个人就像一缕幽魂似的,“她完全不给我机会。”
当然不能给你机会解释清楚,否则他还玩什么哪?段正淳毫无同情心地想。但在表面上,他还是要好心地提醒一下亚历山大,“时间可已经不多了。”
亚历山大抬起头来,“所以我又约了她明天好好谈一下,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好大的口气哦!段正淳瞄他一眼,“但是你姐姐……”
“就算是姐姐,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亚历山大说得斩钉截铁。
“哟,你又作什么决定了?”爱丽莎正要进来找亚历山大讨论婚礼花束的问题,听见这句话不由诧异地问道,“是决定婚礼那天穿白色袜子了吗?”
亚历山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在爱丽莎眼光的逼视下还是回答道:“不是。”
“不是?”爱丽莎大怒,“我跟你说过,黄颜色的袜子不配你的皮鞋,你就不能有点脑子吗?”
悲愤地瞪了自己的姐姐一眼,亚历山大终于忍不住地小小反抗一下,“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只能在穿什么袜子的程度上作决定?而且还是没有办法真的决定下来?”
鄙夷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爱丽莎说:“因为以你的智商,你也只到袜子的程度。”
是可忍孰不可忍,至少亚历山大已经忍无可忍,第一次冲着他向来畏惧的姐姐吼道:“但这是我自己的婚礼!”
空气一时之间凝滞住,连带着室内一片寂静,段正淳半张着嘴用他难得一见的白痴表情来面对小舅子的爆发——他他他,他这是在吼爱丽莎吗?爱丽莎唉,他的姐姐唉,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实际的掌权者,他这二十五年来俯首听命的对象唉!
好半晌,段正淳才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他亲亲老婆的表情,并且准备好了只要一有苗头不对就可以撒腿逃跑的姿势。
但奇异的,爱丽莎并没有气到眼球从眼眶里跳出来的样子,在一开始的震惊以后,她立刻就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渐渐地、渐渐地升上一种可以称之为“诡异”的笑容。
亚历山大在冲口而出之后立刻就后悔了,但真正的后怕却是在看见了姐姐这诡异的笑容后开始的。
“这的确是你的婚礼,”在两个男人的恐惧临界点到来之前,爱丽莎终于皮笑肉不笑地说话了,“所以,”她沉吟道,“我连你袜子应该穿哪种的决定也不可以给你!”
“呼!”亚历山大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怒火又飙升比较好,总之,在一个感叹词以后,他耷拉着肩膀,“我去睡觉了。”然后,他低着头走了出去。
爱丽莎看着弟弟走出房门,这才转身回来对着自己的丈夫,“说吧,你们有什么阴谋?”
“阴、阴谋?”段正淳很吃惊的样子,“亲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一定瞒着我私底下在图谋什么。”爱丽莎说得极有把握,“如果没有人在后面给他出点子,亚历山大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哼!吼我?他以为他有几个脑袋?”
段正淳微微笑了起来,“虽然亚历山大长得也算不错,但如果一个身体上长着几个脑袋,那就太可怕了。”他看见妻子不耐烦而瞪起的眼睛,连忙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好吧好吧,我招供了,我是不可能欺骗你的。”他甜言蜜语,一脸忠贞坚决的表情,“亚历山大请求我帮忙他逃婚,他还是不想娶佛朵瑟家那个疯了的姑娘。”
一脸“不出我的所料”的样子,爱丽莎冷冷地看着他,“你答应他了?”
“哎哟,这怎么可能嘛!”段正淳叫屈道,“我就是说我不会答应他的,并提醒他你也会很生气的时候,你就来了,不是吗?然后你就都知道啦。”
想不出有什么破绽的地方,爱丽莎“哼”了一声,“这个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做他的白日梦,我应该好好叫人看住他……”
“关于这点,我倒有不同的看法。”段正淳微笑着说,斜挑的凤眼闪过一丝狡诈,“我觉得亚历山大是那种你压迫越大反弹也就越大的小孩,与其你加派人手控制住你的弟弟,不如放他自由——他不可能没有任何责任心地真的去逃婚,所以你只要拖到他走上神坛的那一刻不去理他,他反而找不到反抗你的理由而放弃了逃婚这种蠢念头,而你,根本什么都不用做。”
爱丽莎想了想,不由一拍双掌,“你说得不错!”她点头,“我越是逼他,他越是会逃婚,而我如果不去理他,他也就最多叫叫而已了,以他的智商,他是不可能逃得了婚的。”她笑着回头看看段正淳,“所以我就说嘛,你这个家伙,最有做阴谋家的潜质了。”
段正淳得意洋洋地笑道:“所以,你也就应该更加爱我才对啊!”
爱丽莎伸手在他的脸颊上一弹,“我们的事情可还没有解决,段郎,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挑挑眉毛,“还有,我警告你,你千万千万不要对我的家人动什么坏脑筋哦,否则,我可是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段正淳一把抓住她作怪的小手,“这你可就又错了。”他叹息道,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在他的眼底跳跃,“没有任何事情是完全不可以原谅的,没有,任何,事情……”
然后,以吻封缄!
亚历山大终于发现自己没有交待清楚心上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约会的时候,已经是距离他自己的婚礼只剩下一天的早上了。前一刻他还在为姐姐宽宏大量地允许他去最后的单身汉聚会而兴奋不已,下一刻他却在为自己的愚蠢而陷入自责的泥潭当中。
“我真是一个笨蛋啊,笨蛋啊!”狠狠捶了自己两拳以后,亚历山大突然醒悟过来。其实没有具体约好时间也没有什么关系啊,现在也只是早上七点,根据他的观察,颜妹懿一般不到早上九点是不会从床上爬起来的。所以他只要现在就去咖啡馆——他们惟一有过约会经历的地方等待,佳人迟早也会出现的。
亚历山大很满意自己的推断,于是他起身,“我要出去了。”
爱丽莎跟段正淳对望一眼,“那么早?呃,我的意思是……好吧,玩得开心点!”
然而不同于亚历山大对于这次约会的急切,某人却按步就班着自己的行程。并且在结束一整天的工作以后,她依旧施施然地出现在莫扎特的美容院里。
“于是,你就这样放着那个傻小子在那里等着,自己却跑到我这里来做脸?”莫扎特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颜妹懿,“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他的呢,看来果然还是我错了。”
颜妹懿瞪他一眼,“别傻了,我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他呢?快点吧,我今天可是忙了一整天周旋在那些该死的银行和客户之间的,我的娇嫩的皮肤啊,我的美丽的容颜啊,我说我这可是全部交给你了。”
莫扎特呆视了她半晌,随即露出一个邪恶的表情,“那么我可就不客气了,”他狞笑着,“客人,这是我们最新推出一套全方位全功能洁肤丽肤嫩肤护肤系列服务,我可以向你担保,当你走出这里的时候,你的肌肤将呈现出你自己都不相信的年轻美丽——当然了,这全套的服务总有一点点小小的问题,那就是,它的时间会花得长一点,不用担心,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噢!”
“没关系,”颜妹懿毫不在乎地说,“我有的是时间。”
“你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的。”莫扎特在转过头去的时候,轻轻地温柔地却又是得意洋洋地说,因为声音太轻了,所以颜妹懿并没有听见。
……
九个小时以后,颜妹懿从睡眠中被美容师唤醒:“颜小姐,全套的服务已经做完了。”
“现在几点了?”颜妹懿迷迷糊糊地问,顺手抚摸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肌肤果然吹弹欲破细腻润滑,看来莫扎特的大话倒也是并非没有来由的。
“现在啊,”美容师抬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轻声道,“是凌晨五点了,需不需要我们给您叫车呢?”
“唔……”颜妹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但下一刻猛地清醒过来,“你说现在是几点?”
“凌,凌晨五点啊。”美容师被她的尖叫吓住,“有,有什么问题吗?”
颜妹懿的手指抖抖抖地,几乎点在她的鼻子上,“你是说,我在这里做这个,这个所谓的全套美容,花了,花了,花了……”
“九个小时。”美容师小心翼翼地提醒她,“难道莫扎特先生没有跟你说过吗?这套美容服务花的时间会长一点的。”
“一点?!”没错,还真的只是一点而已哦!颜妹懿恨不得冲到莫扎特的面前狠狠揍他一顿,这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你们老板呢?”颜妹懿从牙齿逢里挤出问句,“我可正要好好谢谢他的好意呢!”
“莫扎特先生,他五个小时前就下班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走的时候还一脸奸诈的笑容,看起来让人心里头毛毛的。
“混——蛋——”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咖啡馆跟我们少爷就有点犯冲!”保镖甲说,“别动,黑桃8。”
“黑桃J。”保镖乙连忙跟上,“你说得没错,我也这样认为,你看上次少爷就是在这里昏倒的。”“皇后!”保镖丙甩出一张牌,又忧郁地吐出一口烟,“都已经整整二十二个小时了,少爷到底在等什么啊?”
“不过大小姐叫我们只要别让少爷离开我们的视线,至于他什么时候走,做什么事情,都叫我们不要管唉。”保镖丁说,“黑桃A!”
“说得没错,”保镖甲非常认同丁的说法,“小怪!我们只要听大小姐的就没错了。”
“但这样的话,”保镖乙挠挠额头,“大怪!我觉得我们很禽兽哎。”
“我出炸弹了哦。”保镖丙也很为难,“毕竟少爷对我们不错。”
“炸弹了不起啊,我,大不了我不要了!”保镖丁的声音突然顿住,然后,面朝着店门的他突然小声地说,“我想我大概了解少爷的为难和他到底在等谁了。”
另外三个一起扭过头去,大开的咖啡店店门口露出已经蒙蒙亮的街道和一个跑得不住喘息的女性的身影。
为什么会那么辛苦啊?颜妹懿问自己,她花了大把钱来护肤美容可不是为了在这样的凌晨在这样的街道上狂奔的不是吗?那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在这里呢?
在清楚地知道了时间以后,颜妹懿发现自己就没有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的行为。虽然作为一个正常的聪明人,怎么样也知道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等待的话,再发誓“不见不散”的约定都会烟消云散。可是知道归知道,她的身体却好像有了自己的主张那样拼命地向着这个地方狂奔,路上甚至还用抢劫般的气势拦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出租一直开到这个咖啡店的门口。
“你这是白费功夫。”颜妹懿之一说,“没有一个人会有这样的耐心等待二十多个小时的。”
“就算世界上没有其他人会等待那么长的时间,但一定有一个人会为我等待的。”颜妹懿之二说,“他或许不是什么聪明人,可是他却会为我等待。”
“少幼稚了,你当你还是青春可爱相信爱情的梦幻年纪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眼角的皱纹!”颜妹懿之一说,“何况你所以为会为你等待的那个人,他根本不爱你,你看看清楚,他是有未婚妻的,他是为了他的未婚妻才来跟你接近的。”
“啧啧啧啧,”颜妹懿之二咋舌道,“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钝的?一个人的真心和假意,只要稍微动动脑筋,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果他是为了他的未婚妻来的,他会在听见你的告白以后激动得昏过去吗?如果他是有龌龊目的的,他会那么辛苦地拼命请求你给他机会解释吗?如果他不爱你,那么你会这么着急地向这里赶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颜妹懿之一完全乱了方寸。
颜妹懿之二则悠悠然地回答道:“还不明白吗?你的心早比你的脑子看清楚了一切,他爱你,而你也爱上了他……就算不承认也没有办法了,爱就是爱了,难道还能用天平计算清楚吗?”
“不是!”颜妹懿之一说,“没有!”
“别傻了,”颜妹懿之二说,“就算你矫情地故意忽视他的约会,在你知道被耽误了那么多的时间以后,你还是会慌张,因为你知道他会等你的,不是吗?所以你才会赶过来。”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所谓的爱情就是这么简单,不要想太多有的没的,不要去计算,不要去策划,不要去谋略,只要简单地抬头看看,看!他就在你的眼睛前面……”
是的,那个等了她二十多个小时依然呆呆地傻傻地坐在那里,面前孤零零放着一杯水的男孩,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
还是没有来。亚历山大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振奋了一下精神,没事!她只是还没有看懂那张便笺的意思而已,很快,她就会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就会用清晰有力的步伐跑过来的,对,就像身后那种脚步声。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朦朦胧胧的晨光勾勒出一道女性完美体态的曲线,看上去就像他梦里的精灵女王正在走过来一样。
一晚不睡还真是容易产生幻觉啊。亚历山大苦笑一下,他现在几乎就要把所有的女性都当作是自己心爱的女子来看待了,真是!他苦笑着转过头去,继续盯着眼前的咖啡杯。
她,其实是不会来了吧?再怎么鼓励自己,再怎么给自己打气,现实跟梦想总还是相差着太大的距离。她是那么现实而明确自己责任的成功女性,她欣赏那种成熟包容的优雅男性,而自己算什么呢?蠢蠢的傻傻的,除了这样漫无边际的等待,似乎就连最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好。
所以,自己这样等待,再继续地等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是这样得想的,可是身体还是一动都无法动弹。心底的执念几乎是用一种燃烧的状态从他的胸腔里爆发出来——只是有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还没有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所以,自己依旧只有等待。
一道美丽的身影在亚历山大的对面入座,而他,却视若无睹。
“你等……咳,咳,等了很久了吧?!”那个身影说。
亚历山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咖啡杯。
“我不是故意,咳,那个,来晚的,呃……”那美妙的身影继续说。“我一开始没有看懂那张便笺的意思。”
亚历山大依旧呆呆看着他的咖啡杯。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那身影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好了——”亚历山大盯着咖啡杯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请,不要再玩弄自己了,亚历山大!”他低声地说,“不要再去想那些不会发生的事情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对面的身影有些发懵。
“你不能一直活在你的幻想里面,”他低着头看着他的咖啡杯,“就像从前一样,你总是幻想自己是维护正义的叉叉又圈圈的杀手,又或者自以为深深沉浸在爱河当中的大学生……你一直在幻想,幻想那个女士是你梦中的精灵女王——但实际上,你不可能硬要把你自己的幻想投影在别人的身上。亚历山大,你真是一个笨蛋!”
他明显不是在对着她说话啊,颜妹懿错愕地看着喃喃自语的亚历山大,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美女就坐在他的对面,难道他就真的可以这样视若无睹?“喂,你不要紧吧?”
亚历山大懊恼地一耙头发,“你看你看,亚历山大,你又幻想自己听见她的声音了,你又幻想看见她满脸担忧地看着你……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辨别清楚现实跟幻想的差别呢?”
难道自己给他的刺激太大了?颜妹懿暗忖。
“但是,也许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亚历山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就再放肆地幻想一次好不好,亚历山大?”他问自己,“就幻想她坐在我的面前,让我可以勇敢地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可不可以?”一滴晶莹得纯粹的水珠突然全无来由地自他的眼眶里溢出来,朦胧的晨曦合着尤自吞吐着最后的火焰的蜡烛光芒,在那滴水珠上折射出绚丽到夺目的光华。
“我想跟你说,”亚历山大抬头看着她,但颜妹懿不知道他究竟是看的是她还是透过了她在看着他的幻想,“我很笨,一直都分不清楚幻想和现实的区别。在过往的生活里,我简单地生活在自己的幻想空间里,对!你要说的话,我就是在过着无节制的米虫生涯并努力浪费金钱。我曾经以为这样就是我所钟爱的梦想,这就是我应该过的生活——就在你出现以后,我还是这样认为。但是,后来,我的这里,痛了!”他指着他的心脏的部位,轻轻地说。
晨曦透过咖啡馆拂动的窗纱泻进来,街道上偶尔有一两声行人的细语交谈却越发衬得黎明时分的这家小小的咖啡馆里静谧得好像梦里的世界。
“你告诉我,心是很脆弱的东西,稍微一碰,它就会很痛,所以,心动是一种最痛苦的事情。”亚历山大安静地说,“我想你是对的。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再让自己经历这样的痛苦,每一天每一天地挣扎,每一天每一天地无措,还把从前以为是对的全部推翻在自己眼前,不得不让自己从来不去关注现实的眼睛去看清楚这个现实的世界。”他顿了顿,“可惜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他注视着她,“我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我终于明白你说的那个寓言的意思了,爱就是爱,跟谁是谁,谁努力了,谁对谁有恩情了都没有关系。爱是最简单最粗暴也是最无理的一种意识,行为表情语言都可能是假的,但是让心痛了的爱,它没有真假的余地。”
“你会说我傻吗?”他问,“因为到现在我依然相信爱情,相信你是爱我的,相信我痛了的地方是烙下了你的名字。所以,所以就算现在眼前的你是我的幻想,我还是要说,我爱你,我无法虚假地爱你,我就连同幻想连同现实都依然还是爱你。”
颜妹懿觉得自己脸上刚刚护理好的肌肤有种龟裂的痛楚,眼睛酸涩得就像很久没有睡过一样,而直到她用手背去搓揉眼角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满溢了出来。
“呀呀,我竟然,我竟然还会幻想你在哭泣。”亚历山大惊讶地说,“所以这一定就是幻想啊,因为在现实当中,这样爱你的我,怎么舍得让你哭呢?而且,如果真的是你,你是那么坚强的淑女,你又怎么会在我的面前哭呢?”他苦笑,“我知道这些话啊,如果不是当面对着你讲,那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废话,但是,你不来,我等着你来的那样久,你还是不来。于是,我只好对着我的幻想说话。”
“你知道吗,明天我就要跟琼安结婚了。如果我跟她走上神坛,我就会把你全部忘记,我会忘记是你让我痛,忘记是你让我知道幻想跟现实的距离,忘记你说的寓言,忘记我曾经相信爱情,忘记——我爱你……”
“够了!”颜妹懿站起来,用面前水杯里的水扑向亚历山大的脸庞,“做梦的话,也请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她完全没有克制自己哭泣的颤音的企图,“你给我看看清楚,看清楚!”她半哭泣地吼着,“在你面前的不是幻想,是活生生的人!”
脸上被冷水一激吓了一跳的亚历山大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女性,“颜,颜,颜小姐……唔……”
毫无预兆地,还垂着泪的娇颜猛地就凑到了他的面前,在他尚未来得及搞清楚这到底是幻想还是现实的时候,馥郁芬芳的嘴唇就霸道地亲了上来。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