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朋友
第二天下班之后,当我走出公司大门,看见公路对面停着的那辆蓝色宝马时,并没有感到意外。
想想也挺奇怪,我发现我现在很容易猜到薛怀礼的言行,尽管从严格意义上讲我和他的交情并不深。
我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这次他没有坐在车里等,而是站在车旁,西装革领,皮鞋油亮,一派成功人士的装扮。
“下班了?”他对我一笑,丝毫没有受昨天那番晚上对话的影响,自信而优雅。
我将他上下打量:“你不像是很闲的样子嘛,难道是专程过来?”如果他身为总经理却是这样日日打混不务正业,恐怕他任职的那家公司也是徒有虚名,我或者该建议总经理重新考虑与他们的合作。
薛怀礼不置可否。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仍是浅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昨天我才慎而又慎地警告自己要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不会连一天也做不到吧?
但同时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就算不可以成为男女朋友,但是作为朋友,也没有理由拒绝啊!
我看着薛怀礼,他也一脸平静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决定。
我笑了。事实上,不管他想干什么,或是带我去哪里,我都很乐意奉陪。
想通这一点后,我从另一边上了车,扣好安全带。
待薛怀礼也坐上车后,我看见他愉悦的笑容,不禁摇头叹息,“这不是好现象,我发现我很容易拿你没辙。”其实他这样明显的因为我而快乐,同样让我感到快乐。
薛怀礼看了我一眼:“……我以为我才是该这说句话的人。”
原来……对此微微感到懊恼的人不只我一个啊。也对,他跟我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但如果偏偏遇到一个很容易让理智失控的人,那人还让自己一再做出超常的事,说些超常的话,任谁都会感到焦躁。
“怎么样,想上哪儿去吃饭?”可能是为了让车里的气氛不要太沉重,薛怀礼扬起头来,语带轻快地问。
我想了一下:“是不是哪里都可以?”
薛怀礼怔了怔,“当然。”
呵,可能他以前问这话时,遇到的绝大多数回答都是“随便”或“你拿主意就行”,我的直接怕是异类。
“放心,”我好心地安慰他,“我有分寸,不会敲你的竹杠——去歌乐山吧。”
薛怀礼无奈地摇头失笑。他发动车子。
车子经过了烈士墓和西南政法学院,沿着蜿蜒的三百梯公路爬上重庆最有名的山,然后在山顶的镇上停下来。
“每次经过三百梯的公路,我都感觉自己在生死场上徘徊一遭。”下了车后我才发表自己的感叹。
“为什么?”
“以前在山上军训的时候,短短一个月内这条路上发生大大小小的车祸十余起,我还亲眼看见过一辆摩托被卡车辗过,摩托车司机当场死亡,脑浆都出来,红红白白的,让我一天没吃下饭。”
薛怀礼诧异看了我一眼,“你曾亲眼目睹死亡?”
“嗯,”我冷淡回答,“父母都是在我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薛怀礼的眼光更加复杂,他默默看着我,似乎很想说点什么,到底没能开口;我也后悔说起这个话题,于是立刻改正:“吃辣子鸡,可以吗?”我笑起来,指着面前偌大的招牌。
薛怀礼相当配合,他也轻轻地笑:“既然都到了歌乐山,不吃这个吃什么?”
歌乐山的辣子鸡就像重庆的火锅,既是重庆菜的名气,也是嗜辣者的最爱。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进去选位置坐下,主人家看来了客人,笑得脸上一朵花。
店堂倒是宽宽敞敞,只是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高朋满座,我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对薛怀礼道:“看来辣子鸡已经开始没落的说法是真的,曾经这里还要排队等才能候上座位,你看现在,就窗子旁边和我们两桌客人。”
薛怀礼点头:“那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吃饭?”
“算了,”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菜都点了,而且清清静静地吃也好。”
于是薛怀礼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我看着他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样子笑起来。
他抬头,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我拉他来这里,他会不会只是知道歌乐山的辣子鸡有名,而绝对不会来这里吃饭?
“这是我们第三次一起吃饭吧?”咦,也巧,一共没见过几次面,居然吃饭的比例都占了一半,难怪中国人的问候都是“吃过饭了吗”。
“算不上,”薛怀礼也咧嘴笑起来,“第二次我根本没吃,顾着追章慧去了。”
这个名字让我们一下沉默,但很快薛怀礼便望向我,极为平淡地叙述:“她上个月订婚,我还去观礼了。”
我咬着嘴唇点头。难道也这是无意的巧合?第一次跟薛怀礼吃饭,他说他和彭章慧只是朋友,而这一次,他告诉我那个女子订了婚。我无法不把它称为一种解释了。
看来,其实他从那个时候起便有了行动,只是我没有深想……不过也容不得我深想,他一时冷淡,一时主动,让我如何能分清?而且任谁看了他站在彭章慧旁边都会误会,毕竟就像叶老师曾说的,他们俩是男才女貌。
“你的那个朋友……过得还好吗?”薛怀礼又轻轻开口。
朋友?我愣了一下。啊,他是指阿蓝。看我迟疑着缓缓摇头,他又问:“不好?难道仍是因为罗浮生?”
他倒是把这个名字记得清楚啊。我防备地看了薛怀礼一眼,生硬道:“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这句话出口的结果,自然是让空气陡然沉静下来。我有些后悔,饭还没开始吃呢,难道又是一顿让人食不知味的晚餐?
菜在这个时候端了上来,辣子鸡的香味,也并不如传闻中的诱人。
我和薛怀礼默默举箸,各怀心事。
“每次一涉及到那个人,你便成了一只刺猬。”薛怀礼看了盘子里的红辣椒好一会儿,最终又放下筷子。我的手抖了下,好不容易从满盘辣子中挑出来的鸡丁又掉入盘里。旁边的人转头盯着我:“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真是一针见血。
我干脆也放下筷子,闭上眼。五秒钟后,我又睁开眼来,回望薛怀礼。
“我认为我们目前的关系是最好的,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跟你在一起我可以很放松,因为我不需要隐瞒我的某一面,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最好是只做朋友……”看着薛怀礼没有表情的脸,我慢慢说:“我想这样比较好。”没有装傻,没有绕圈子,我既然看出薛怀礼的企图,当然是早点让他明白我的想法比较好。
薛怀礼默默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沉着脸转过头去,目光深沉地看着门外渐渐黑下来的大街。他苦笑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有些艰难地说,“我以为,我既然能够在富良野那样的地方那样的时刻陪在你旁边,你应当是更能信赖我,然而……于蕾,你太好强,为什么我可以帮你,但却不可以喜欢你?这两点并不矛盾啊。”
我的心为他说出口的“喜欢”两个字而慢跳了一拍。
我涩涩笑了。
“……薛怀礼,你这样聪明,应当明白我这种人并不值得……喜欢。”
薛怀礼终于再次望着我,他这次的目光带着研究和审视。
“又是为了罗浮生和余裳蓝,于蕾,你在感情上没有亏欠任何人,所以你不需要自卑,更没必要防备我。”
我大大地震动了,同时不敢置信地瞪着一脸认真的薛怀礼。
从没有一个人这样深刻地了解我,包括珠珠和阿蓝。我惶惶然收回了目光,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我当然信赖你,我信赖我的每一个朋友。”
“……仍然只是朋友吗……”薛怀礼喃喃道,然后有些累地笑了一笑,“好吧,我懂了。”他伸长手脚,神色淡淡的,“既然是朋友,这些话我也不妨直言,于蕾,你似乎是想要以自己的感情向朋友赎罪,然而真正的朋友不需要如此,同时我也认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让自己轻松一点吧,这不光是我,相信也是你其他朋友的愿望。”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然后他对我笑了一下,温和的,宽容的,但却带着一丝痛苦的笑容:“无论是朋友还是其他,别忘记,我是你永远的坚强后盾。”
我很快地垂下眼,以掩饰忽然想要泄出的眼泪,“喝一杯吧。”将啤酒倒进自己和薛怀礼面前的杯子后,我颤抖着手举起了面前的浅黄色液体。
薛怀礼抿着嘴唇,背抵在椅靠上,握住杯子很快又很轻地碰了我的杯壁一下,然后仰头一口将酒喝干。
从他隐忍的侧脸上,我看到一个男人感情被伤害的痛楚。原来他并不能像我以为的那样一笑而过,原来……坚强如他也是会受伤的。
心里酸酸的,涩涩的,还带着丝丝的痛。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如果真的是正确,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此刻就开始后悔?
以后的日子,似乎改变了,也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薛怀礼和我果然成为了朋友,我们经常通电话,偶尔聚在一起吃吃饭(因为他忙的时候太多),只是我一直没跟阿蓝和珠珠说起过薛怀礼,因为要介绍他,就必然要提起富良野,提起罗浮生,那就跟“秘密”太接近了,我不愿冒险,因为罗浮生和常月仪,都是我极力想从记忆里抛除的。
但不可否认,跟薛怀礼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而又很开心,随着交谈和越来越多的接触,我了解到各个方面的薛怀礼。在工作中的他是绝对严肃而犀利的,所以他绝对是个成功的商人,不过有点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习惯将他的这一面表现在我面前,所以如果我偶尔出现在他办公的时候,他都会尽可能停下手里的事,专门与我相处。我没有再自作聪明地下结论,事实上后来我向他问起时,薛怀礼也坦言,他是认定了我们朋友的关系,所以不愿跟我公私不分,而且他的其他朋友觉得谈生意时的他太冷血,他怕这样的他影响了我对他的印象。
好笑之余,我又有些感动。他不明白,他在我的眼里,永远只会是那个愿意无条件帮的人,无论他对别人再怎么冷血,至少在我的眼里,他有情有义。
可能由于他当军人的父亲和当医生的母亲从小就对他严格要求,所以薛怀礼总是严格自制,生活非常有规律,无论是当学生还是做医生,他都极力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尽管到最好他选择了自己的兴趣成为商人,但仍是非常尊重父母的意见,连我公司的总经理都知道他是有名的孝子。
还有,我发现薛怀礼其实并没有多少朋友——嗯,我说的是知心朋友,虽然他在国内外都交有一大群各色人种不同职业的朋友,但似乎能够与他谈心的寥寥无几。所以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我笑言,你是最懂我的人。
我听了这话也总是回以微笑。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是缘分吧,我总是能够从他的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里明白他心里所想,而他也总是明白我需要些什么,喜欢、讨厌些什么。是默契,也是心有灵犀,这样的特殊让我快乐,也让我经常陷入一种不安。
要是有一天他找到自己喜欢的人,那这样的相处方式,可能反而是一种折磨。
令我想不到的是,我也有摸不清薛怀礼想法的时候。
大约是在我跟他成为朋友后的三个月,有一段时期,他跟我吃饭聊天聚会,笑容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我有时回头,会看见他拿一种略带忧伤的眼光看着我。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如此看着我,但心底又有一丝害怕,我怕他说出一些让我不知如可回答的话,所以便装作没有看见而转过头去。
薛怀礼却没有说什么,或许是他明白我在害怕,但那目光却不只一次地出现,让我到底没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薛怀礼看着我,一如既往地坦白,也让我知道我的担忧完全是多余。他说的是:“蕾,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你家里的事,我好像只知道你的工作,甚至连你其他还有哪些朋友都不知道。是不是你觉得我不足以信赖?”
我一震。原来他还是发觉了,我本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结果我太想隐藏的东西,偏偏让他心有疑惑。
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我领薛怀礼到了我的家,那个属于我的最私人的空间。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觉得寂寞?”薛怀礼坐在我的沙发上问我,而那张沙发是客厅里惟一的一样家具。
我则坐在地上,抱着太阳花形的抱枕。厅不大,所以就算只有一张大沙发,堆着许多个形状各异的沙发垫,也不会显得空旷。
“还好,习惯了。”我淡淡回答。
薛怀礼四下环视:“你把这里弄得很温馨。”然后他又笑了一笑,“我本以为你的家……是那种格式化的,一本正经的……”他歪着头想表达得更清楚一点,但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笑着摇摇头,“这是我母亲最想要的客厅,也是我母亲最想要的摆设方式,我不是那种喜欢做梦的人。”
薛怀礼有点吃惊,但他很快收起了吃惊的神色,“……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要说,我真的不介意。”
我大笑出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过我的笑容到底还是无法完全保持。“我的爸妈,一直没有真正结婚。”
薛怀礼的表情很好,他看着我,没有露出诧异,也没有一脸同情,而是略略偏头,眼睛亮亮的默默注视着我,很认真地听我说话。
“我很小就意识到自己的家庭跟别的小孩不同,尽管我也有父母在身边,可是两个大人总是吵架,邻居也会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我无奈地笑,“其实我早知道,自己是个‘野孩子’……
“我的爸爸,还有另外一个家庭,但他很少回去那个家,而他在这个家里也不快乐,事实上我们没有谁是快乐的,妈总是骂爸爸欺骗了她,爸爸则说是妈妈利用他纠缠他,我……就是那个利用他纠缠他的工具。”我平静而冷淡地叙述着,没有看薛怀礼的眼睛,“最后他们争吵了一辈子,连死之前都在争吵……一场车祸让他们两个死在了一块儿,而我则得了一大笔保险金,足够我念完大学甚至出国。我也曾猜想,他们或许早就希望解脱,所以才会投了大笔金额的保单,只是车祸让他们俩看起来是死得意外……而且我在医院里看见了他们俩,一个在我左边,一个在我右边,几乎同时咽气……”我更加无力地笑,“又是车祸,对不对?有时候我想我是跟‘车’有仇,我所接触的死亡好像都逃不过‘车祸’,没准儿我也会死于车祸……”
“于蕾……”薛怀礼按住我的肩,我回头,看见他紧皱的双眉和眼里的心疼。
我闭了闭眼,“没事,我说笑呢,不用担心,我可是相当珍惜自己这条小命的……”接下来的话,因为他突然的拥抱而终止。
逾礼了吧?我有些愣愣地想,但这个拥抱太温暖,我舍不得推开。
一下就好,让我轻轻靠一下……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臂,将自己暂时藏着这个怀抱里。就当它是朋友的安慰吧……
本不愿让人知道的事,说出来后,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薛怀礼紧紧抱住我,我早就渴望有谁能够给我这样一个拥抱,能够让我安心,能够让我感到自己也是很重要的……记忆里,却没有谁这样抱过我,以至于我也不知道如何去拥抱其他人。
其实将罗浮生的骨灰带回来给阿蓝的那个晚上,我看见阿蓝的眼泪,很想抱抱她,很想给她安慰,但我最终没能那样做,因为没有那份勇气。
结果第一次拥抱我的,还是面前这个人。他离我的世界更近了一步,而这次我却没有排斥的感觉,只有打心底的……感动和庆幸。
“谢谢你,薛怀礼。”我喃喃道。
他真的误会,我用全名叫罗浮生只是一种习惯,但如果他认为我叫他全名是因为信任和依赖,那么,我愿意叫他全名。
有了努力,自然有回报。疯狂投身于工作甚至落得珠珠和阿蓝埋怨我少有时间陪她们的结果,是我升为了部门主管,这对才出社会不久并且只在公司一年不到的新人而言,自然算是一个小小的收获。
但是——
“你还不满足?大姐头,你真的想当超级女强人啊?”珠珠光着脚,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自从她跟阿涛搬入准备结婚用的新家后,就老喜欢在屋里走来走去,俨然十足的女主人样。
我嗤笑一声:“一个小小的主管便满足了?我好像记得某人曾经说过要当女总统来着。”那是初中时的玩笑话,只是珠珠的这个“理想”足足令我和阿蓝笑了半个月。
珠珠的脸如预想般地红了起来:“那、那是……作文而已,老师要求我们写理想,我,我就随随便便写了一个啊!”
正和阿涛在电脑前面酣战“传奇”的阿蓝不知怎么地也听到了我和珠珠的对话,转过头来笑:“哈哈,从女总统变成家庭妇女,珠珠你的理想跌价跌得可够厉害的!”
珠珠顶着一脸贞子似的怨念飘到阿蓝身后:“……”
“干吗干吗?”阿蓝如临大敌。
珠珠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奇怪的弧度,笑得诡异:“……余裳蓝你好像忘记一件事……”她手中漫画似的出现了电源拖线板,上面连接着电脑电源插头:“你玩的这台电脑是——我家的。”她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阿蓝愣了一下,跳起来一脸讨好地笑道:“珠珠,我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人,你是这么善良温柔美丽大方和蔼可亲,你笑一笑横扫千军,跺一跺脚更是……”
“STOP!”珠珠脸上的颜色加深了,不过不是害羞的红,而是耳朵被惨遭荼毒后的青色,纤纤玉指更是警告似的捏住了插头。
阿蓝无可奈何,只得搬救兵。她左看右看:“张涛……”我就知道她会先找上当事人的未来老公。
但她也不想想,阿涛哪个时候敢惹过他家的太座。果然,阿涛马上撇清:“不关我的事!”他举手,一脸兴灾乐祸,“谁让你取笑我亲亲未来老婆。”甚至还转头对珠珠笑着眼睛都没有,“是不是,老婆?我可是坚决站在你这边的哟!”
现在轮到阿蓝一脸怨念:“……于蕾……”她可怜兮兮地用眼神向我求救。
我笑一声,“珠珠要拔插头就让她拔嘛,反正损伤的电脑是她家的,你操哪门子心!”
阿蓝恍然:“对喔!”她笑着跳开,“无所谓,断电源嘛,对我的影响不大。”她甚至凑到珠珠的面前做鬼脸,“你要威胁人,也拿个有威胁性的东西嘛,珠珠,我看你还是不要嫁人好了,你都没发现你跟张涛在一起之后越来越笨了吗?”
沉默片刻,珠珠和阿涛对视一眼,同时大叫:“打——”两个架住了逞一时口快的笨蛋。
我转身,不理会身后的叫喊:“于蕾,救命啊……”
话该,都救她一次了,不但不见好就收,还傻傻对珠珠阿涛开炮,怎么着别人也是两个人吧?
所以身后那三个都是笨蛋,我还是走开一点好了。
笑闹过后,阿蓝关了电脑跑过来坐到我旁边,“干吗?”我睨她一眼。
抱怨——“你见死不救。”嗬!她还委屈了。
“嗯。”我高高翘着二郎腿,眼睛不离杂志。
“于蕾——”阿蓝拖长了声音,“我一直以为你是好人的……”
“抱歉,你看错人了。”我耸耸肩回答她。
“……你为什么瞒着我们谈恋爱?”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我转头瞪着她。
阿蓝一脸贼笑着观察我的表情:“珠珠告诉我她昨天在街上看见你跟一个男的走在一起哦!”
原来是珠珠看见薛怀礼了。我放下杂志,扬起眉:“So?”
阿蓝还是笑得奸诈,“嘿嘿!其实我上次看见你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时就想问你了,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嗯……根据珠珠火眼金睛的观察所得,以及我们对那名不明男子外貌的详细比对,我们确信那是同一个男人……说!那人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我笑了一下。重庆市区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怎么就那么巧让她们都遇到我跟薛怀礼在一起的情景?
或者是……我近来真的跟他走得太近?
我的沉默让阿蓝眯起眼,“赶快回答,别想拖延时间编造谎言!嘿嘿嘿嘿,要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拍着我的头。
我瞪着那只手,直到它的主人讪笑着将它放回自己旁边,然后我一脸平静地看着阿蓝:“为什么是你来问我,不是他们来问我?阿蓝,你没发觉自己被卖了吗?”
珠珠在旁边居然听到,她拉着又坐回电脑前的阿涛围过来:“想挑拨离间?告诉你,我们这次可是空前的团结。”
我看看面前不怀好意的三张脸,确信珠珠说得没错。
“围着我做什么?一边儿玩去。”哼,我于蕾是这么容易被套话的?我又开始看手里的杂志。
阿蓝抽走我手里的杂志,“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
珠珠嘿嘿地笑:“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有可疑,于蕾,你今天不好好交待,就别想出我这个大门儿!”
阿涛似乎都来劲了:“于蕾,终于有个男人愿意为广大群众牺牲奉献接手你这个恶魔了吗?”他睁大双眼。
我瞪他一眼,“活得不耐烦了?”
阿涛故作瑟缩模样,回脸看珠珠和阿蓝:“……你们肯定看错了,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有人敢要?”
珠珠和阿蓝一人给了他一记:“闭嘴!”
我笑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吧?“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轻描淡写道。
而他们三个调头的速度快到令我怀疑有没有扭到他们的脖子。
“朋友?”珠珠傻傻重复。
“你竟然也会有‘男的’朋友?”阿蓝一脸怀疑。
“……我要去提醒那个可怜的家伙……”阿涛笑得最奇怪。
我推了阿涛一下:“喂,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女人,为什么最三八的却是你?”
阿涛继续笑:“人身攻击只会适得其反。小姐,你以为男人跟女人之间真有纯洁的友情?还是连天不怕地不怕的于蕾也变得不面对现实?”
我呆了一呆。不敢面对现实?我是吗?
但我很快抛开这个可笑的说法,“为什么不说是你们的想法复杂?”但不可否认,珠珠和阿蓝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毕竟……我和薛怀礼真的差点在一起,只是这段感情来得不是时候,所以……只能是朋友。
阿蓝狐疑地观察我:“你这是什么表情?干吗一脸难过的样子?”
我?难过?
我收回游离的思绪,也换上没有表情的脸,“你看错了。”我怎么可能会是一脸难过,就算不能在一起,我跟薛怀礼目前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轻松又自在。
珠珠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两声,摆明了不信。
我没有回话,只是又拿起一本杂志看了起来。
当然我也不奢望他们能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阿涛抱住珠珠,怪叫:“啊,有人沉沦喽——”
珠珠则一边大声地叹息,一边对阿蓝摇头:“我们以后恐怕是更难看到于大小姐了,唉,不佩服都不行啊,事业爱情两手抓,哪像我,碰上这么个家伙,这一生也就完了……”她意有所指地瞄着抱住她的那个人。
“WHAT?!”阿涛怪叫,“‘猪小姐’,你似乎有很多不满?”
“我就不满,怎么了……”
阿蓝还是微笑着看向我。
我看了她两眼,她不为所动,保持笑容不变。
“……还有什么事?”我将杂志翻到第七页。
“嗯,我在想,往年春节你都是到我家跟我和妈妈过,今年……有改变了吧?”
“你说什么呢。”我白她一眼。
“还装傻?”阿蓝用手肘碰我一下,“今年你应当是跟某人一起过了吧?”
过年?还早吧?元旦都还没过两天呢……
想到这里我的思维停顿了一下。元旦啊……意味着,又过去一年了吧?罗浮生……也死了快两年了。
我怔怔看着阿蓝的笑容,她已经将那人遗忘了吗?将那段炽恋全部从记忆中删除?
阿蓝见我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更加灿烂起来,“哈哈,不管你到时候来不来,反正我和老妈也会预备你那份儿,直到你确定地告诉我,你真的定下来了,你以后都会跟另一个人过年守岁……”
我放下杂志,拉起她的手,“阿蓝,我会的,你不用担心我。”事实上,我更加担心的,是藏起了最真的笑容和眼泪的她。
我知道阿蓝根本就没有忘记罗浮生,我也无法让她不去怀念他,只是那个人背叛过阿蓝,我却不能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她。
到底是守着一份看似完美的爱情比较好,还是应该彻底划破伤口,让脓流出来?但是,伤口就一定会痊愈吗?而事过境迁,事实,又是否真的该说出来?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够重新活过来,阿蓝?
两年了,罗浮生,这一切,也该有个结束了吧?
如果你真的爱过阿蓝,那么,你应该让她幸福,就算现在能给她幸福的人……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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