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走到屏风的后面,那群丫头就如恶虎般朝我扑来,把我团团给围住了,白色的里衣,鲜红的外衫,这一身嫁衣穿在了身上,走起路来更是稳重了一些,我转了转身子,巨大逶迤的裙摆就如行云流水般浮动,刹是好看。衣料上华美的鸾凤刺绣,精巧逼真,整整两只巨大的凤凰相向而飞,惟妙惟肖。
“真好看呢。”凉儿最后为我披上一件红色的纱,满眼惊艳地盯着我看了老半天。旁边的几个丫头也是忙着附和了几句,说的也都是些我和三皇子郎才女貌,天意作合什么的。我微微一笑不去理会,等我穿好嫁衣,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就又被拉去梳头、上妆,这婚礼上的妆容可是平时不能比的,每一道工序都必须要尽善尽美,不能出一丝的纰漏,螺子的眉黛,蔷薇般的腮红以及润红的朱唇,这一番下来又是花大功夫。化妆的时候虽然无聊,但是事成之后,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是微微一愣,秀丽的脸完全被这妆给勾勒出来,晶亮的大眼睛,小巧挺直的鼻子,还有水润亮泽的红唇,尤其是一张瓜子脸儿,更加增添了几分俏丽,看到这样的我,我也不禁欢喜起来,少女的矜持也在这时得到充分展现,雪白的肌肤上,那蔷薇般的润红更是好看得没有话说。
凉儿她站在我的身边,凝神盯着镜中的我猛瞧,一双小脸儿上有着几分疑惑,老半天之后,她才开口道出:“阿姒,你越发的水灵儿了。”
“是吗?”我故作臭美地抬起头,伸出手学着风情万种的样子撩了撩头发,说道,“那是当然的,好歹我也是个美人啊。是不是看上我了,我不介意来娶你做小。”我的话一出口,在屋子里的人全都是惊吓得掉了下巴,不可思议地瞪着我看,若兰那丫头也是一脸好笑地站在一旁,没有插话,因为她在良妃的惜景轩里已经被我当众“调戏”过,现在她是说什么也都不会再出头了。老半天之后,屋子里的人才反映过来,纷纷抿嘴偷笑起来,凉儿也是被我弄得一脸通红,羞得想要在地上钻个洞躲进去一样,不过凉儿毕竟不是若兰,她羞了一番后,俏眼就瞪了我一下,张开口就是一阵笑骂:“呸呸呸,你这嘴儿就是不会说好话,都是皇妃了,还这么伶牙俐齿的。”
呵呵,这古代的人就是这么纯情,开不得玩笑,如果是在了现代那里,一大群女生,勾肩搭背,喊着老公长老公短的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我越玩就越感到有趣,笑眯眯地看着凉儿,然后开口又道:“我向来都是在你面前才伶牙俐齿的。”
“扑哧——”周围的人这回都按捺不住,大笑了起来,凉儿也是憋红了脸,样子真的又恨又笑,都找不到发泄的地儿,最后就只能不甘心地用脚狠狠地蹬了一下地面,就没差神经错乱了。
“这都是在笑什么呢?”门外,这时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收敛了笑声,恭敬地站在一旁。我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见那来的人是谁后,我微微一笑,给她福了身下去。
“快起来吧,都快成皇妃了。”我那母亲连忙走过来扶起我,看向我的脸时,柔美的眼眸里浮现一丝晶莹,这难道就是所说的喜极而泣?这个女人是在真正地关心我,其实我穿越来到这里,并不是太倒霉的,起码我遇到了一个疼爱我的母亲和爱我的男人。
古代的女子有几个是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的,她们的命运都是被人操纵在手心中,成为钱财或者势力的牺牲品,我的命运虽然也是这样,但是至少我所嫁的男子是我真心所爱的,这样可不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呢?
母亲将我又按在了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一个老麽麽从旁边走上来,手上恭敬地拿了把桃木的梳子递给母亲。母亲小心地接了过来,走到我的身后,轻轻地捞起我还没梳理的长发。细细的梳子不断在如云的黑发间驰骋,像是一只梭鱼一样,顺畅地来回游荡,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全都站在周围恭敬地候着。我含笑地看着镜子中的景象,心里一暖,母亲那双灵动如秋水般的双眸饱含着满满的笑意,乌亮的眼眶间,还盈盈有着泪水,纤细的双手,柔和地托着我那瀑布似的黑头,慈爱的感情全都随着这青丝,掺合进了我的身体。
我舒服地闭上眼,贪婪地享受着这份爱,我虽然不是她真正的女儿,但是就因为她那份毫无保留的爱,让我也在这个时候留恋得想要流出泪来。
一梳梳过冷冷相思比梦长
二梳梳过浅浅清缘如落花
三梳梳过遥遥秋水少归航
四梳梳过漠漠天涯有断肠
五梳是流年变换青春老
六梳是把伤心泪化作了沧桑颜
只恐相见不相识
唯绾青丝寄余生……
鲜红的盖头一盖,我的眼前就被一片火红所覆盖,新娘出府的时辰已到,外面立刻响起了一片敲锣打鼓和宾客欢腾的声音,响烈的鞭炮声更是从一大早就没有停止过,我搭着母亲的手,缓缓步出了我的闺阁。浓烈的爆竹声,笙箫声,出了门就铺天盖地地向我扑来,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低着头,跟随着母亲指引的方向走。虽然看不见周围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周围喧闹的议论声是比爆竹还要响亮,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还有真心祝贺的,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兵部侍郎蔚贤的女儿嫁给了当朝的三皇子,自家的女儿能够入住皇家,是多少百姓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大概是我的眼睛看不见,其他的器官警觉性更加高了起来,周围的人不停恭维的声音中,有几分谄媚,有几分真心,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派火热的景象,却半点也吹不开我心底的冰凉。
突然我的手被谁轻轻拍了一下,我一个惊愣过来,看见在前面引路的母亲已经停了下来,想必刚才那拍我手的就是她了。我从红盖头的下端悄悄向上看去,只见母亲那温暖的手紧紧握了握我的,然后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我心中顿时一笑,现在才发现我的手已经紧张得变得冰凉了,是啊,我结婚,嫁的是我最爱的男子,不管前来祝贺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我高兴,关他们什么鸟事了,爱说什么就去说去!
我的心里终于放下了重石头,深呼吸了口气,就专心投入到走路这事儿上面去了。凉儿她们在前面抛花瓣引路,这个时代的女子出嫁时,必须要拜别父母,以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到了前堂那里之后,就换红儿来当我的向导,母亲就松开我向长辈们的位置上坐去了。我有一个母亲,六个姨娘,五个姐妹,七个兄弟,每个人都要一一奉茶过去。这该死的规矩到底是谁定的,要我这样盖着红盖头去倒茶,未免也太损人了吧。幸好有红儿和一干丫头来为我引路,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样的岔子,首先当然是那一家之主,我的父亲。再来是我的母亲,之后便是大娘,二娘,三娘……轮着一一献茶过去,长辈们奉茶完后,就接着是子辈……
如果要让我知道定着规矩的人是谁,我准是要让他跪七七四十九天的洗衣板才甘心,竟然弄出这么一套折磨女人的规矩,女人在这种时代已经是够倒霉的了,现在连个出嫁都要这么辛苦,以后要是少滦敢休了我,我是绝对不想再嫁一次了。(我这话说的是什么啊?)
奉了茶之后,我又在红儿和喜娘的搀扶下,一同出了侍郎府的门,上了花轿,就在一片敲锣打鼓的声中,我们缓缓向三殿下的府邸行去。
我都不知道在花轿上怎么过的,只不过像只木乃伊一样坐着,在恍惚之中,不一会儿就到了少滦举行成年礼之后获得的府邸,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受到封赐,所以也只能称做是皇子府。花轿在一阵颠簸之后,就停了下来,我安静地坐在里面,心里却担心得要命,正这样想着,轿子的门帘突然被谁掀开了,外面响起了喜娘高昂的声音:“新娘子下轿——”话音刚落,我慢慢起身,没想到因为紧张,坐在轿子里的时候身体僵硬得一动都没有动,刚站起来,身子没个准备地一颤,我还没站稳,就失去平衡地向前方扑去。
妈呀,这回要死了,这新娘子还没下轿,就摔了个大马哈,这要是被外人看见了……
“小心。”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花轿的空间里响起,然后一双温暖的手就快速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借着力将我扶正。好险好险,我吓得拍拍胸脯,还好是有惊无险。
“怎么摔跤了……”又是那个温柔的声音传来,等我辨别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之后,我的脸更是比出丑的时候更红了,抓住我手臂的手是那么用力,生怕我会再次摔跤一样,他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些什么,一双手炽热无比,抓紧的手腕上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我慢慢地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你该不会是要抓着我的手臂出去吧。”
少滦显然是一顿,然后全身都柔和下来,他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臂,改抓住我的手,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地包裹住我的小手,在这个冰冷的冬天,我异常的温暖,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中,显得好安全好安全,就像是整个世界要塌下来,我也不会害怕。
“那我们要出去喽。”少滦凑到我的耳边轻轻开口,厚实的红盖头也好像抵挡不住那温热的气息,我的耳朵一阵火红,慌张地点点头。
“嘻!”少滦开心地一笑,然后慢慢拉着我就一起步出了花轿。
我们一出来,外面就响起了一片吆喝声,敲锣打鼓的声音更是疯了似的不断地吹着。我的左边是少滦,右边是红儿,在两人的搀扶之下,我进了喜堂,又是一阵晕头转向的叩头之后,我终于可以被牵进了洞房里。
浑浑噩噩之间,一切都是由红儿和喜娘她们在掌控着,进入洞房之后,外面的喧嚣虽然减轻了一些,但是内部的喧嚣是反而越重了。我从早上开始就不准吃东西,新娘出阁的那天是要等新郎回来才可以吃的,可怜我那肚子,一整天就不停地在叫着,音量一次比一次要响亮,幸好,红儿听话,趁喜娘不在的时候偷偷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给我,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等待新郎入洞房之前就已经晕了过去。
今晚上,我将迎来那个和我一起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了,而我也在今晚过后,真真正正融入进那个庞大的整体,成为里面腥风血雨中的一分子,从此之后,我将和少滦并肩站在一起,以后再有什么风浪,都必须共同面对,我再也没有资格去软弱!
和少滦从相识再到相知,最后相恋。这每一个过程现在都清清楚楚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第一次见面,那个春光明媚的上午,笑得一脸傻相的少年;在皇帝的夜宴上,被旁人讽刺得满脸铁青的少年;那个在我伤心受伤的时候默默陪在我身边,安抚我的少年;那个带着我满大街乱跑,为了两枝万年雪而爬墙的少年;那个知道我有生命危险,疯了似的会来救我的少年……
有关他的一切,是如此真实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一年前他还是个满身都是刺,除了忍耐什么都不会的少年,现在已经成长到了今日器宇轩昂的他。如果说一年前他在我的面前还是个孩子的话,那么现在,惊慌失措的就换作是我了。我知道的,少滦他也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也许更清楚,今天这喜堂上,短短的一条红罗就将我们的世界联系到了一起,从此,双生双栖,比翼双飞。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洞房里慢慢地安静了,火红的烛光摇曳,酒香诱人,到处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氛。我在这张床上坐了整整一天,身上穿的凤冠霞帔,身下坐的是桂圆、莲子、核桃之类的,害得我动也动不了,简直就是活受罪。一方厚重的红盖头牢牢地盖着,差点把我活活闷死,还不如自己掀了它!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了喧闹声,然后是我的房门被谁突然用力地推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之后,那门又被牢牢地关上了,屋外的那些喧闹声又渐渐远去。我紧张地拽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的地面,一股浓重的酒味儿飘进了我的鼻子中,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感觉前方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向我靠进。
酒味不断地向我涌来,里面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气声儿。
盖在我头顶的那块帕子被他轻轻地掀开,眼前的红色顿时消失转而是一片光亮色,我的眼睛有点受不住这样强烈的对比,连忙闭上了眼,下意识地把头向后移一点。
一双温热的手突然牢牢地抓住了我那乱动的脑袋,然后粗重的呼吸声更是缠绵地在我颊边响起,燥热的呼吸喷在了我的脸上,使我的脸颊经受不住地灼热起来。
“阿姒……”
熟悉的呼唤声从耳边响起,我一怔,缓缓打开紧闭的眼睛,一个模糊却高大的身影渐渐呈现在我的面前。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这些都是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我不禁一阵惊喜,忍不住也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少滦的脸热热的,颊红红的,乌亮的眸子中有着缠绵不尽的温柔和满足,深得见不到底的神采,没有比今夜更闪耀的时候了,他像是已经得到了天下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眼里全是骄傲和迷恋。那痴迷的眼光,毫无保留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仿佛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的脸红了又红,烫了又烫。总之是在火与热,热与火之间不停地变换着,从来没有人这样近地看过我,我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下巴差点碰到自己的衣领。
“呵……”眼前突然传来了一阵轻笑,然后我的身子突然被他高高抱起,我惊呼一声,眼前一花,就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少滦对着我露出大大的一个笑容,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我转起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