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骨头开始疼痛起来,如有千万把小刀,不停在割着我的皮肤,我痛不欲生,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的声音,现在我说什么,也不能被他们瞧见我这副样子,我是予王的妃,断然不能再给这些汉子羞辱!
就这样,我在这间稻草房里关了一天一夜,期间滴水都没有进,还要饱受旧疾的折磨,曾有好几次,我都痛的晕了过去,但是没晕迷多久,又被疼痛给折磨醒了,这样一直反反复复痛了晕,晕了痛持续了好几次,一天一夜下来,我全身仅有的力气也都被吸光了!
就在我要死不活地昏迷着的时候,关我的那房门又突然打开了,我一个哆嗦,连忙警惕地从稻草堆上趴起来,看向那个从外面进来的人。和前几次不一样,这次进来的竟然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子,因为眼睛长时间在黑暗中,所以一下子受到这样强烈光线的刺激,我一下子看不清楚那来人是谁。
门又被关上后,轻盈的脚步慢慢走了进来,那个女子一身宝蓝色的棉袄,梳着仕女发髻,打了一个篮子,慢慢向我踱来,走到我跟前,她沉默地蹲下了身,打开那篮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都一样一样摆了出来。我低眉看着她从篮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哼哼冷笑一声,原来是一些精美珍肴,为何要突然待我如此厚礼,莫非这是我的断头饭?!
“王妃,您先吃点吧。”细细的声音从那个女子的口中传出来,听见那个声音,我浑身都一怔,瞪大眼睛看向那个丫头,那个丫头这时也抬起了头,和我的目光相接触,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真想大笑几声,命运竟然这样捉弄人,看来我和明家的人还真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斩也斩不断了。这次来的竟然是年宴上不小心伤了红儿的那个明郡王妃身边的丫头香环!
我头痛地闭上了眼睛,趁机整理了一下心中绪乱的片段,这个香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次,明郡王抓我来,又是什么目的?回想起一天前那汉子对我说的话,说什么过不了几日,予王要倒台……
我的心渐渐地被揪了起来,难不成现在京中的情势又发生了突变,少滦有危险了吗?
“王妃,您先吃点吧。”那个香环轻声道来,语气中已然没有了刚见到我的时候那样的傲慢,反而是多了一份恭敬,年宴上的那件事情,也是给了她一个很明确的教训吧。我缓缓地接过她递上来的筷子,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嘴角有一抹讥诮,轻声说道:“这筷子还是白玉儿做的,怎么明王府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连给囚人用的东西都这么昂贵。”
听着我的话,那个香环突然用力地抿紧了自己的嘴唇,头又深深地低下了,连看也不敢看我。我冷笑着欣赏着她的表情,继续冷声说道:“你听过一个农夫与毒蛇的故事吗?那是在一个很寒冷的冬天,上山砍柴的农夫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了一条已被冻僵了的蛇,一时处于怜悯,就脱下身上的棉袄将那条蛇给裹了起来,打算抱回家里去好好替它治疗,但是那条蛇在温暖的棉衣中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给那位救它的农夫咬了一口,然后溜走了,而那位好心的农夫却因为毒性发作,不久之后就死了。”讲完这个故事,我抬眼看着那个香环,她也是个聪明的丫头,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一张清秀的小脸顿时难看了起来,把头低得更下去了。
我慢慢把玩着手里的那双筷子,然后又将目光掉转到了地上的那一些美味的佳肴上,微笑着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冰冷,我一把掀翻了地上的那些饭菜,白瓷盘子被撞翻,哗啦呼啦地碎了一地。
那个香环这时突然受到惊吓,一下子将头磕在了地上,也不顾及是否会弄脏她身上的那身棉袄,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王妃,是奴婢对不起您,是奴婢恩将仇报,但是您有气也别气在自己身上啊,您这么久没吃东西了,会伤身子的。”
呵呵,还真个贴心的丫头,我嘴角上的冷笑更明显了,“你们不全都想要我死吗,怎么我现在如你们所愿,你们反而来规劝了?”
“王妃……”香环咬牙,从嘴巴里硬是挤出几个字,跪在地上的身子僵硬得如铁石,她的愁眉紧锁,乌黑的眼睛里全是自责和悔恨,不知道我刚才的那番话能够打动她多少,但是从她这副样子看起来,我还是有希望的。
我的心七上八下,脸上还装出冷血的表情,骨头又开始痛了,我疲倦地一挥手,指着那道门绝望地说道:“你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王妃!”香环大叫了一声,带着丝丝的颤音,脸上的眼泪流得更加凶猛,她迟迟不肯从地上起来,一直跪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那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豁出去的决然,轻声说了一句:“如果有香环能做的,奴婢一定帮您。”
“哼!”我冷哼一声,抚袖不愿去看她,冷然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王妃对奴婢有不杀之恩,奴婢誓死回报,王妃如果不相信……”香环丫头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我缓慢地转回头去,却看到了一幅令人震惊的画面,只见那丫头突然从地上抓起一片碎碗的瓷片,朝自己娇嫩的手腕上就是一划,一道鲜红的伤口毅然出现,嫣红的鲜血瞬间填充了她的伤口,流露出了外面。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惊叫着一把打掉她手里的碎片,紧张地抓起她流血的手腕,察看伤口,这一下划得可真够深的,血不停地往外流,我想也没想,伸手就是撕下一块衣料,帮她包扎起来。
原本就是想刺激她一下,没想到这古代的人都这么偏激,动不动就来伤害自己的身体,如此深的一道伤口,连外面包了衣料也止不了血。我在一旁急了起来,脸上的冷漠再也挂不住,这要是再为了我送一条命,我这辈子还真是不会心安了。
看着我那副着急的样子,香环却傻傻地笑了出来,苍白的小脸上表露出满足的笑意,眼角竟是些泪珠,她颤颤地道来:“王妃还这样担心奴婢,奴婢就是死了也无撼了。”
“说什么傻话!”我一口断了她的话,怒声道,“每个人的命可都是自己的,如果连你自己也不好好爱惜生命,更何况要别人来珍惜你呢。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名分上区别,难道你真把自己当个毫无价值的奴才了?要知道你死了,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他们所承受的痛苦可是丝毫不会逊色于我们的亲人!”
有史以来,我说出那么长的一句话,香环被我吼得一愣一愣的,跪在我的面前什么话也不能说,我气得连嘴唇都在颤抖着,睁着一双眼睛,如血般盯住了她。蓦地,香环惊悚的脸上全是动容和感激,她又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嘶哑着声音,叩首道:“谢王妃……”
“你起来吧……”我无力地说了一句,转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把现在的情势给我说一遍……”
……
就在大家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当中,南方有急报传来,驻守南岭地区的十万守军突然麾军北上,日夜兼程,快马奔驰,就在大年三十的当夜,直达京都,将整个京都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直被皇帝拘禁于琉璃宫中的太子联合明郡王发动叛变,暗中带领东宫二千守卫连夜杀出琉璃宫,与城外岭南守军大将汇合。如今北方兵急,当今皇帝为加强边防,在北方边境重地增置军镇,绝大部分的兵力投入了那里,这使得出现外重内轻局面,又将现有的五万羽林军拨于二皇子,此刻这偌大的京都城,已形同虚设,根本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太子也是看中了这大年三十,人人都忙于过年过节,防御更加薄弱这一时机,联合了南方守军大将发动了兵变,一夜间,就将整个都城包围在旗下。
浩浩荡荡的军队,连夜进入了皇宫,铁血的战士手持兵刃控制住了整个皇室,就连当今皇帝,此刻也被太子拘禁于内室,父子反目,刀刃相见,皇帝气急攻心,重病不起。予王少滦也难逃此劫,明郡王指挥军队,就将予王府抄了个底朝天。得知情势的三皇子,急忙调动他仅有三千兵马,一路杀回予王府,但是终因寡不敌众,被明郡王所俘,同其他皇室一起,禁闭在了长和宫中。
一夜之间,朝中就翻了一位新王,太子趁机大开杀戒,皇室心腹,余党全都被斩首于九五门之下,诛杀得干干净净,整个皇宫在一夜间,由喜转丧,素白的凌缎也没能来得及挂上。据说,那一夜,九五门下血流成河,成千上百的太监宫女尸体堆叠在地上,足足有百尺来高,遍地的鲜血汇聚成河,流淌千里之外,嫣红的鲜血带着热气融化了白雪,水血相融,成了暗红色的血浆,天地大寒,又将这遍地的血浆冻成了冰。往日威严的只有皇室才可通过的九五门,一下子就变成了断头台,血腥之味三天三夜都未褪去。
这样的冬天冷得彻骨,简陋的稻草房外,挂起了密密麻麻的冰柱,细细计算,竟然有几尺来长。我倚靠在稻草堆上,神色毫无焦距,沉默地看着外面的那些冰柱,在冬日和光之下,折散出五彩的光芒,宛如天外仙境,神秘而美好。
屋子里寂静得出奇,连静谧的呼吸声都能够清晰地听见,香环跪在我的面前,嘶哑着声音给我叙述这几日来发生的变动,每讲一句,声音就无力地哑下去一分。
他被禁了,他被禁了……
我的心中反反复复地回响着这一句话,眼前浮现的却是平日里他那温暖的笑脸,这些都如同鬼魅一般纠缠着我,使得我神情涣散。
“王妃……”香环哭颤的叫唤声提醒了我,我沉默地从稻草堆上起身,低下眼睛看着地面上那一片狼藉的饭菜,然后拾起掉在地上的筷子,抚去上面的灰尘,去夹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菜。
“王妃!”香环看见了震惊地要制止我,我对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王爷现已被小人所擒,屈身受罪,我吃些脏物又算得了什么。”说罢,就将那一筷子的事物放进了嘴巴里,慢慢嚼着。已经冰凉的食物,吃在嘴巴里,一直冻到了心底,一连饿了几天的我,这才进食,却没有半点食欲,嘴巴里的东西全都是沙尘,干涩得难以下咽。我丝毫顾不上这些,开始拼命地朝嘴巴里塞东西,我需要体力,我需要健康,我需要勇气,我绝对不可以再待在这里。
吃着吃着,一下子哽到了喉咙,我干呕一声,一把将嘴巴里的东西给吐了出来,随即跟食物出来的,还有一眼的泪水,我咬着牙忍不住地开始哭泣,滚烫的眼泪不停留地顺着脸颊流下来。旁边的香环惊慌失措地过来替我擦拭眼泪,我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死死地盯住她,颤抖的嘴唇里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帮我逃出去!”
“这……王妃……我……”香环面露难色,犹豫着。
现在也只有她能够帮助我了,我紧紧地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话语中已带了一丝的恳求。香环想了许久,终于坚定地点点头,她警惕地看了看大门,然后迅速地凑到我的耳朵里说了一句,我了解地轻点头,随即放开了她的手腕。
“喂,里面的那丫头,进去都那么久了,好了吗?”
屋外传来汉子粗犷的喊叫声,里面的香环惊慌地收拾起自己带来的东西,然后抬头应了一声:“快好了。”
“王妃,明天您安心地在这等我。”香环最后嘱咐了一句后,就站了起来,欲要离去。我瘫坐在稻草上,无比坚定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感恩,对着她微微抱拳,说道:“阿姒,在这对你感激不尽。”
香环听了,好不容易消沉下去的脸上又露出一抹动容,声音也是颤了几分,她点了点头,一转过身就朝门口走去,就在快要打开门的时候,她突然又回过了头,轻问我道:“王妃,您相信我吗?”
听了这话,我无力地笑笑,慢声回答她:“如果这次你真帮了我,只要我还活着日后我必当报答你,但是如果你这次还是出卖了我,那么我也自认是倒霉,认人不清……”
“王妃……”香环咬了咬牙,眼眶里一片血红,“您保重……”说完,手上一用力,就开了门,出去了。
纤细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皑皑的白雪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我这才回过头来,明天,就是明天,事事成败,就看这一举了。
少滦,你千万不要有事啊,等着我,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