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别惊动鸟儿(野生灵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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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

我在克兰河边住过几天。每天早晨,栖居在大树上的鸟儿把我从梦境中吵醒。它们起得太早了,忙忙碌碌坐窝,喂食小鸟。和那些勤劳的鸟儿比,我觉得自己太悠闲,好像荒废了一些时日,心里不免有些害羞。

河谷两岸山势陡峭,悬石断崖。白桦、柳树、青杨、云杉混交生长,形成一个天然的原始森林。

沿河一直走,不知不觉陷入林中。野蔷薇、野山楂、毛柳,比着个儿往上蹿,河水跳过斑斓的鹅卵石,淙淙流淌。

岸边长着高高的芦苇,小蝌蚪在浓密的绿苔藓上扭来扭去。河边石子一溜儿圆,好像从同一个模具漏下来。我觉得很奇怪。

草又深又密,浓浓的草香味扑面而来。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子,受了惊动,四处跳跃,藏在碧草中奏起一支乱糟糟的乐曲。

我们分了工,同伴架望远镜和摄像机,守住旧巢,记录这几窝鸟儿的详细行踪——看鸟儿一天当中,飞进去几次,又飞出来几次,以及它们的伴侣等等。总之,准备把攀雀的生活一点儿不漏给记下来。(不知攀雀是否知道有人在跟踪、探秘?)

我过河到远处找新巢。找鸟巢太有趣了。我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游逛。枝条拍打我的脸,带刺的灌木钩着我的衣服,青草沙沙沙地在我脚下倒伏。蓝、紫、白,各色花朵,在草的遮蔽中闪一下,消失,又闪一下。那种美好可爱的模样,让人怦然心动。那种黛色的崖石,那种一丛丛幽香炫目的奇葩,那种细细回旋叮叮咚咚的溪流,合成一个不可言说的圣境。我的心更贪,干脆仰面朝天,在深草里睡了一大觉。我睡觉时,大树遮住了强光,草把我藏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见。除了打我头顶飞过的几只鸟儿,因为它们飞过时,我听到几句闲言碎语丢在空中。我的每一寸体肤都触及这清香的植物,这潮湿的泥土,这红红绿绿的花朵。

总共找到八个新巢。我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盯住一个巢。呀,一个茶壶状的鸟巢高高挂在杨树枝头,在风中晃啊晃,就像一个婴儿的小摇篮。我心想,鸟宝宝睡在里面一定可心地舒服。我久久地看,知道了一些攀雀的生活秘密。

眼前这只攀雀可真小。是小鸟中的小鸟,体重只有七克,乒乓球大小。蛋还不到一克,如豆豆糖、白色、透明。别看它小,孵育率却很高。一只攀雀可以连续下七八个蛋——一天下一个,就像一个下蛋机器。这在鸟类中是罕见的。

我捡来一个废弃的旧巢,仔细揣摩它的形状和材料。巢很漂亮。它们先用两根树杈弯成一个半圆形,再衔来柳絮、羽毛,一点一点添加,做成一个花篮。这是鸟巢的主体。它们可真仔细,不像有些懒惰的鸟,把巢建得粗枝大叶,马马虎虎,泥巴一糊就完事。攀雀可不愿这样,它们似乎追求完美,还要给花篮朝下做一个壶嘴——这是鸟儿的进出口,整个鸟巢看起来就是一个圆圆的茶壶。可见攀雀是才高八斗的建筑师。壶嘴很小,鸟儿从远方飞回来,刷,射进去。好像一颗子弹,瞄得准,射得快。我站在板凳上,晃晃悠悠看那个壶嘴,心里直嘀咕,这么小的壶眼,攀雀如何瞄得那么准,又以极快的速度射进去的呢?真不可思议。

那边一只雄鸟正在筑巢。雌鸟蹲在一边,慢腾腾地梳理羽毛,让人觉得很可笑。巢建得差不多啦,雌鸟飞进去叽叽喳喳,提一大堆修改意见。雄鸟一连筑好几个巢,吸引雌鸟。巢由雌鸟挑选,看中了,开始坐窝孵育。看不上的,就丢掉。几天来它一连建了八个窝——可能想同时吸引八个情侣,但正在孵育的也就二三个,其余是空巢,被放弃了。

断定是不是空巢,是看柳树枝是不是在晃动。一般来说,只要有鸟儿,那巢就会像摇篮一样,摇啊摇,特别好玩。有一只巢晃动的幅度很大,像个秋千在荡,我感到纳闷,站在板凳上左右环顾才发现,这是大鸟在翻身,巢里动静当然就很大了。

攀雀行为很诡秘,爱情复杂多变,是典型的花花公子或水性杨花。它们和天鹅的爱情观形成强烈的反差。只有极少数攀雀是一夫一妻。有的一夫多妻,也有的一妻多夫,婚姻关系笃定的似乎不多。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

另一次,我走到一棵有巢悬挂的大树底下,哗啦一声,母鸟从树上飞下来,挡住我的去路。见我不停步,它身子一横,躺下装死。我假装追它,它扭头边跑边在草里打滚。接着,装出一瘸一拐受伤的模样,以此蒙蔽我的眼睛。它用这些伪装战术意在把我引开,保护它的小鸟。我常见鸟儿这种装腔作势的伎俩,可每次它们都逗得我直乐。

我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看到小鸟把嫩黄的嘴巴从洞口伸出来,尖尖嘴一磕一磕,嗷——嗷,一个劲儿叫唤,向妈妈要吃的。它们不知道妈妈冒了多大的危险,还要想尽聪明的点子,对付外面这几个探头探脑的家伙。这个鸟巢里有七八个鸟宝宝。如此一来,分配给每只小鸟的食物就很少了。鸟妈妈不停地飞出去找食物,真是辛苦。

嗖——雄攀雀像子弹一样从巢里射出来,嘴上叼着个小白点。它在干吗?原来,它们不停地飞进飞出,除了叼来食物喂给鸟宝宝,还不断从巢里叼出粪便。攀雀很爱干净,从不让鸟儿拉的屎留在巢里,污染家居环境。它们的粪便很袖珍,像个白色的小米粒。

它们个个有一双熊猫眼,戴了一副天然的黑墨镜。雄的眼罩大,雌的眼罩小。这样一来,雄攀雀的眼罩就好像英雄佐罗的蒙面罩,令人颇感神秘。

一个黑黑瘦瘦歪戴帽子的牧民赶一群羊经过,我问他见过攀雀吗,他一脸茫然看看我,迟迟疑疑摇了几下头。我指着树上的鸟巢给他看,他甩动羊鞭大喊大叫,灵雀,灵雀,倒把我吓了一大跳。看来,当地人管这个鸟叫灵雀,可能因灵敏而得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