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精神焦虑症的自救:演讲访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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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纽约白平原医院的讲话,1986年(1)

1986年在我从伦敦返回澳大利亚的途中,再次被邀请在纽约布朗克斯区的白平原医院做演讲。那时我正好带着新书的手稿,书名为《战胜神经性疾病的更多招数》,几个月后将在美国出版,因而我很乐意先给听众读上一段,然后再回答他们的问题。但是听众显然急于让我结束这样的照本宣科(人群开始骚动)并早点回答问题,于是我问他们是不是希望直奔主题,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是的,请吧!”

威克斯医生

你们希望我回答问题,而不是念书,对吗?

听众

是的,请吧!

威克斯医生

那么,谁先来提问呢?来吧……[无人做声]……快来呀,该你们了!

提问

我对手发抖的病人较感兴趣。我也能够理解您所说的要允许恐惧存在,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要受症状影响,也不要试图掩饰发抖的症状。但有一点我不明白:即如果你接受了对颤抖的恐惧,颤抖的症状就会逐渐消失吗?

威克斯医生

哦,是的——如果颤抖是由神经紧张引起的话。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什么是颤抖。

颤抖是一种神经反射。如果我敲打膝部,我的腿就会伸直,这种腿部肌肉的抽搐就是一种反射。在我的肌腱中分布着与肌肉关联的神经末梢,它们受到刺激后会做出反应,向脊髓发出信号,脊髓收到信号后会向腿部发回“抽动”的指令,于是我的腿就伸展开了。在手指的肌肉中同样也分布着类似的神经末梢,它们受到刺激后也会做出反应。当你感到不安、害怕,尤其是当你害怕颤抖的时候,由腺体分泌的应激激素同样也会引发它们的反应,这样你就建立起了从手指到脊髓、再从脊髓返回手指的反射弧,而这就是由神经紧张所引发的颤抖的实质。

那么这样的颤抖该如何克服呢?首先要减缓压力。如何减缓压力呢?通过坦然面对,不论颤抖与否都不要担心。担心只会让你释放更多的应激激素,如果不去担心,身体就不会进一步地释放应激激素,神经末梢也活跃不起来,反射弧也就无法建立,自然颤抖也就不会有了。

提问

这么说,确实是有一种我未曾了解到的生理学上的原因了?

威克斯医生

是的,你并不了解颤抖发生的方式,不过既然我们谈到了这些,我希望现在你明白了。

提问

您在应对任何情况时都把“接受”看得相当重要,但如果碰上恐惧的想法怎么办?您是怎样学着去接受不好的想法的?

威克斯医生

试着把坏的想法想成更坏,看看这些想法到底能坏到什么程度。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你瞧,你害怕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当你冒出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时你会想:“哦,上帝,这是我吗?”于是你感到震惊,几乎要被突然而来的惊慌淹没,你会想:“我一定是疯了!”那么好吧,不妨试试自己疯了会是什么样子,让那些想法来得更可怕些吧,但是记住它们只是些想法,只是想法而已。不要被一个不好的想法吓着,也不要害怕去这么想,让自己去想,别试图逃避,也别觉得:“我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去想好了。

我曾经治疗过一些患有神经疾病的修女,她们有这样的一种忧虑,认为不好的想法是她们的罪过,为此她们的良心深受折磨。有位修女对我说魔鬼正在引诱她,我回答说:“别试图阻止这样的想法,也别逃避,想就想吧!放松点,即使你觉得受到了驱使,它们也只是些想法而已。不妨尽量往坏的方向想,并把你的反应当作是疾病和神经过敏的一部分。你现在仍很敏感,即使是最轻微的恐惧也会激起你强烈的反应,所以你的那些想法才会让你如此震惊。”当人们患有神经疾病时,最难克服的就是他们的某些习惯,比如经常出现的奇怪想法。

这样说对你们有启发吗?

听众们嗡嗡地说

是的。

威克斯医生

很好。每一个患者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们告诫自己说:“我不能这样想,必须干点别的事情把这事忘掉。”然而要通过这种方法去消除某种习惯是很困难的。在这样的压力下情况通常会变得更糟。你必须放松,把对自己的过于注意当作正常思维的一部分。

我们每个人在做事时都会注意到自己,但在正常情况下我们会将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放在所做的事情上,而将百分之十的注意力留给自己。神经性疾病患者则正相反,他们对自己关注太多,并已变得脑力疲劳。那么好吧,你尽可以继续保持这种方式,就像运动员触到终点线时的情况一样——他停不下来,只有继续跑到惯性消失为止。

所以,如果你有过分关注自己的习惯的话,不妨坦然地接受。把你的想法,无论是什么,都当成是正常思维的一部分来接受,而不是你不敢或不该去想的事情。如果你这样做了,你就会发现自己将逐渐失去对那些想法的兴趣。

现在,我想再说说关于提灯人的故事,这个故事我在书中也曾提到过。一位患有神经疾病的学生在农场暂住,有天晚上,一位邻居前去拜访他,当他们交谈的时候,邻居手中来回摆动的灯笼引起了学生的注意,使他暂时忘了自己。突然间这名学生感到一阵轻松,好像笼罩在心上的乌云完全散尽了似的。他想:“哦,原来我想什么其实并不重要,真正令我不安的是我的习惯,是这种不论想什么都会想到自己的习惯!就算只是想着钟表的‘滴嗒’声,我的思维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身上。”这名学生此刻清楚地意识到,任何让他感兴趣的事情都能将他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并最终会让他的那种习惯变得无足轻重。不过,当邻居离开后,那道限制他思维的灰幕又再次降临。

神经疲劳就像是一道灰幕,横在患者与现实之间,将他们隔离开来。这名学生的思维似乎会突然间变得混沌不清,并深深陷入对自己的关注。不过尽管如此,他总算是瞥见了片刻的真相,所以他接受了自己思维混沌的事实并开始等待。虽然后来的几天情况依然如故,但他并未灰心丧气。再后来,灰幕升起了又落下,落下了再升起,如此反复不停,但现在这名学生已放松了,因为他知道那道灰幕最终是会消失的,因为他不再对降临的灰幕感到紧张了,那种习惯对他来说已变得无足轻重。他抓住了问题的要害与关键,“无足轻重”就是这一问题的关键,而不为那种习惯感到紧张则是找到问题关键的第一步。好了,还有其它问题吗?

提问

威克斯医生,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人正在使劲撑开我的眼皮,直到我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为止。这让我感到紧张,随之出现了一些症状。我是不是该去找点其它事做,以便将注意力从这件事情上转移出去?

威克斯医生

不,不,不要这样。如果你努力地不去想它,你就是在逃避,而逃避和试图忘记会夸大这种感觉的重要性,并使得对它的恐惧像阴魂一般挥之不去。我知道你害怕自己意识到这种感觉的存在,其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你对这种感觉本身的恐惧。如果你用自己的手把眼睛这样撑开,你并不会觉得担心。实际上要是你不能这么做,那才叫问题呢,不是吗?因为如果你要表示惊奇,你该怎么做呢?这种时候如果你睁不大眼睛,那么你就有残疾了,对吧?所以让你担心的并不见得是实际的眼皮伸展,而是对其存在的意识。你希望自己可以忽视这种感觉的存在,而要做到这一点你就不能对它过于紧张。别硬是跟它过不去,如果无法忽视的话不妨顺其自然,把它作为你正常生活的一部分去接受。接受这种感觉,就像接受你其它的感觉一样自然。如果你这样做了,你就会惊奇地发现,这种感觉很快就会变得无足轻重了。

至此我们又回到了问题的关键:无足轻重,而要达到这一点则需要完全的接受。知道吗,你的问题和上一个关于不好想法的问题其实是一回事,它们的治疗方法都是一样的,即完全地接受,之后这样不好的感觉就会逐渐变得无足轻重了。

提问

我的主要问题是当我有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时我就不敢往窗外看,为什么会这样?当我往窗外看时,所有的东西都显得非常奇怪,这也是我最受打击的时候。

威克斯医生

你能大声点,好让后排的人听到你说的话吗?请大声点,站起来对着后排的人说。

提问(站起身来)

当我有不真实的感觉时,每次我往窗外看都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于是我不再往窗外看。我给赞恩医生写了封短信,他解释说这些只是感觉而已,是长期以来恐慌症的一部分。他的回信对我产生了作用,我告诉自己:“我要把信钉在墙上,如果我往窗外看时又有了不真实的感觉,我就知道它是怎么产生的了——它产生于恐慌症。”渐渐地我看窗外时就不再有那种感觉了。

威克斯医生

往窗外看使你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是因为世界就在窗外。在窗子里面你有家的呵护,用不着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因此也不会有不真实的感觉。而在窗子外面是一个有一天你不得不面对的世界。在那里人们忙忙碌碌,他们没有你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因此你觉得那儿不真实,甚至有些可怕也就不足为奇了。由于很长时间以来你都未曾留意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当你见到孩子们放学回家时也会感觉不真实,这也是为什么你不想往窗外看的原因。让我高兴的是,赞恩医生解决了你的问题。

提问

我想问的是,如何将您刚才所讲的适用于预期性焦虑呢,尤其是在这种焦虑与旅行有关的时候?

威克斯医生

预期性焦虑实在是令人头疼,是吧?如果你患了恐旷症又知道自己将要出门旅行,你当然禁不住要焦虑了,这种焦虑是无法抗拒的。也许你在四点钟的时候说服了自己不要害怕,但三分钟过后你可能又会害怕起来。既然这样,不妨接受你在出门前会焦虑的事实,这本来就是你精神状态的一部分,不是吗?不过你还应该知道,一旦你开始了旅程,这种焦虑可能就没那么严重了,这是因为旅行开始后焦虑变得不太重要了,你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旅行本身。应该看到让你害怕的是你对旅行的某种预期,这种预期想法才是杀手。所以如果你觉得不得不这么想的话就去想好了。另外还得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即某个时刻情况看上去可能不错,但几分钟后情况可能又不妙了。这种时候最好是去做些事情,比如把那个你几年前就想打扫的碗橱收拾一下,这会是个好办法。这样说对你有帮助吗?

提问

是的。另外在这里我还想说是您挽救了我的生活:七十年代的时候我在书店里看见了您写的书,在那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恐惧症”是什么意思。我拿着您的书游遍了欧洲,还在书上做了标记以便在感觉不好的时候能迅速找到所需的内容。您对我的帮助太大了。[听众热烈的鼓掌]正是因为有了您的帮助,我才走出恐惧症的阴影。

威克斯医生

好样的。我在英格兰的一个病人不久前给我来信,说她现在终于可以去她儿子的学校发奖了(这个故事以前我也讲过,但我觉得这故事太好了,所以想再讲一遍)。她说她的儿子为此感到十分自豪,并对她说:“天哪,妈妈,你干得真棒!”这位病人最后告诉我说:“在听到儿子的这句话后,她觉得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提问

对于那些习惯于把你当成一件家具而且总是在那里接电话的人,你应该如何防止他们破坏你的恢复呢?

威克斯医生

你指的是家人,对吧?他们无法接受你不能再干家务的事实。你有几个孩子?

提问

我有一个孩子,六岁,他是我的小靠山。有一天我终于鼓足勇气告诉他我患上了恐惧症,他却说:“没事”,并接受了这一事实。他还帮助我进行恢复练习。[热烈的鼓掌]但我的丈夫却不理解我。

威克斯医生

你给他听录音带了吗?

提问

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听。

威克斯医生

我在行医的时候通常都会对妻子们这样说:“下次我给你打电话时,把你的丈夫也叫来听电话,我要跟他聊聊”。有的时候丈夫们可能不愿意,但通常情况下他们都会来听电话。我会对他们说:“现在,你是家里的明白人,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治好你妻子的病!”这话总是会产生奇妙的效果。然后我又会说:“当然,你一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听了之后肯定会努力地去理解的,所以最后我就会多了一个非常配合的帮手。

我记得曾经有一次在我离开病人家时,病人的丈夫追了上来对我说:“医生,她不像是我的妻子。她总是做土豆泥,为什么不做土豆条吃呢?”但就是这位丈夫最终伸出了帮助之手,事实上他帮了我的大忙。这就是我与病人丈夫及其家人打交道的方法。我跟他们谈心,让他们同我一起努力,这是惟一的办法。另外如果你打算找一个医生来帮助你,那么首先你一定要对他十分了解。我记得曾经有一位医生对前来咨询的病人丈夫说不要娇惯他的妻子,她有神经质。实际上他是要这名丈夫不去理会病人的任何抱怨,这样不恰当。所以,一定要了解你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