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寻梦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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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阳光下的苦旅(3)

几乎搭上一条胳膊

事实上,搬除了堰石的乌尼莫克不但无法自行呼啸而下,还得烦劳我们集中人力叫着号子去推它。即便如此,它的表现也依然那样令人失望。在喷出一股非烟非雾的灰色气体后,它在坡底耗尽所有的势能,最终还是没能发动起来。

高原上的夜寒使发动机通体透凉,滑坡启动绝非易事。两只“老鼠”又被调动过来,二对一地拖拽这尊没了活力的“大象”。16毫米钢丝绳紧绷如弦,打滑的轮胎冒出青烟,才勉强使这尊死乞白赖的“大象”哼哼了起来。实话实说,尽管它的表现令人痛心欲绝,每个人都恨不得踹它几脚,但冷静下来,我们还是不敢对它有丝毫怠慢。毕竟,本次探险考察的生命线牵在它手中。滚也好,爬也好,几天来,好赖还是它,拖拽着我们重达2吨的油料、备胎、饮水、粮食、蔬菜、水果、柴薪以及所有营地设施走过了上千公里路程。一旦失去了它,不出24小时,我们这支队伍就必将分崩离析,连打道回府的可能都没有。

带着这种认识,我们认真侍候着它,重新上路。为了以最小的风险实现计划,三辆尼桑撇下乌尼莫克,尽早地沿着山间便道向风尘口达坂方向赶去。不久,澄澈的阳光撕开了东方天际的云帐,我们右方出现了库木布彦塔格朦胧的山脊。而在左前方极远处,浓重的宇宙尘仍然遮蔽得天地间混沌一片,深浅莫测。可以想象,傲岸的风尘口达坂就高悬在其间某处,正等着我们那三辆尼桑的到来。队友们此行将要遭遇的是礼遇还是摧残,我们全然无法预见。

中午,天空又落下阵阵晴雨,间或还洒下一阵豆粒大的冰雹。在艰难爬坡时,又遭遇一次熄火。但这次是热车,并且是在坚硬的坡道上,没费多大周折就重新启动了。即便这样,我们仍然隐隐地揪着一颗心。

现在我们已是单车独行,别无依赖。如果今晚不能赶到达坂北侧建营,由达坂南侧返回的队员们将在荒原上落野,陷入饥寒交迫中,甚至引发一次危险的夜间搜寻。那将是一次难以承载的危机。

但野性的阿尔金荒原有时也会网开一面。当我们极尽目力向道路尽头寻睃时,却突兀地发现了堆放在道路近旁的一堆物件,那是我们的前方队员轻装前进时所留下的冗余物品。不远处,一条只剩一线溪水的干河床逶迤伸向远方。无疑,这就是我们与牙生事先约定的扎营点。

第一次,我们有了充裕的时间,能够在4700米高度上调匀了呼吸,慢条斯理地建立营地,甚至有时间为我们自己单独开餐。但吝啬的阿尔金仍然没有放过我——属于我责任范围的那台便携式发电机嗅到了这里的高海拔气息,死活不肯发动。我本来就累得苟延残喘,还得无休无止地一次次抽动它那条启动拉绳。一小时后,当炊事帐里终于洒满发电机带来的光明时,我几乎已经拉断了那条启动绳,还几乎搭上自己的一条右胳膊。

晚10点,返程的尼桑们鬼撵似的由黑暗中冲进了营地。用不着过多的言语,从泥污的车身、蒙尘的衣着、如革的肌肤、疲惫的面色和热烈的情绪中,我们得以分享他们所有的欢乐与苦难。

甄大厨使尽浑身解数,竟然弄出了两大盆金灿灿的拔丝土豆来犒劳大家!这也许是风尘口达坂上盘古开天以来的首举。可惜,高原上的寒气迅速凝结了它们,弄得十几双筷子凿岩机似的忙碌着,却难以吃进嘴里去。

灰头土脑的入城式

沿东路和中路深入保护区的计划已经完成。为了少生枝节,次日,我们绕开那50公里熬人的湖岸路和高耸的鸭子泉达坂,沿祁漫塔格西北缘撤往玉素甫阿里克。一路上,红T恤小李减震器断裂,眼镜高再次陷入河道,小章师傅则频频通过后视镜估量左后轮的状态,那里,一条缝隙初见端倪,有望像熟透的石榴般爆裂开来。

好在石榴没能过早熟透,我们平安到达了哨卡。

与两年前比较,玉素甫阿里克哨卡旧貌换新颜,建成了一个带有办公室、娱乐室、招待所、餐厅和哨楼的四合院。多日风餐露宿,乍回到人间,众人皆大欢喜,纷纷洗漱整装。但连日来乌尼莫克的劣迹让小章师傅不敢怠慢。趁众人休息时,他忙不迭地在那里更换备胎。明日,全队将取道依吞不拉克出山。这最后的一程,天保佑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但仿佛这台乌尼莫克此行就是为了让小章师傅出丑。早晨起来,他发现挂霜的左前轮严重漏气,已经干瘪得没了轮形。

这足以引发一连串问题。高压轮胎必须机动充气,而使用气泵必先启动发动机。乌尼莫克早已丧失了自启动能力,必须接受拖拽,而接受拖拽的前提,是要有一个至少能够凑合使用的转向系统。这台跛了前足又缺乏助力支持的庞然大物缺少这个前提。

一大早,挽救这台庞然大物的技法就那么无休止地施展着。最后,两个壮汉跳进驾驶室,试图用合力去转动那个僵死的方向盘,却差点将哨卡的门柱毁于一旦。如果不是一辆进山的运油车救驾,我们没准还得在焕然一新的玉素甫阿里克哨卡继续生活下去。

这是出发后的第八天,我们告别哨卡,绕行340公里,谨慎避开塔什达坂,沿红柳沟方向到达了阿尔金山北麓。隔夜间,景观的变化是如此突兀,恍若隔世。极目望去,浓绿与金黄不再,雪山与草甸不再,流水与清风不再。无垠的大戈壁迎面扑来,又飞速逝去。棕黑油亮的卵石镶嵌在枯黄的芨芨滩上,生死相伴。热风卷起冲天的旋风,一柱柱地腾起,又一柱柱地消殒。面对此情此景,你能想象,戈壁如海,绿洲如岛,我们的前途,正隐蔽在万重沙浪后面的某处,尚须我们去一步步地追寻。这一程,我们被迫用珍贵的瓶装水注入沸腾的水箱,用一道道铁丝去加固脱落的消声器;就连那台一直表现出众的1号尼桑,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折往米兰,去挽救它那一对断裂的避震器。这样,就使这次拟议中应在黄昏到达目的地的旅程,以一次深夜举行的灰头土脑的入城式结束。这还不算那台该死的乌尼莫克——在即将进入若羌县城的最后10公里处,它故伎重演,再次没有了刹车。

不过,这件事虽然令人恶心,却不再使人痛心。到此为止,一车辎重对于这支即将进城的探险队,已不再具有多大意义了。

修车实践研讨班圆满结束

次日,为了维护必要的仪容,尼桑车队首先被差遣去洗车,然后再做返程准备。但仿佛上帝不再宽厚,往返奔忙中,眼镜高那台车又突然失去点火能力,使披肩发和T恤李在暑热中足足等待了两小时。眼镜高预感到朋友们怒火中烧,就提前拎了几瓶西凉啤酒并献上一个大弯角的鞠躬,有效地扼杀了同伴们的不满情绪。与李诚的国骂相比,眼镜高注重物质补偿,尽管这带有明显的贿赂特征。

经历了阿尔金荒原上数日间层出不穷的折磨,那种疾驰在柏油路面上的感觉简直就是高级享受。当老虎口达坂高悬的隘口再次出现时,一次难忘的旅行即将结束。分手前,我们合影并互留电话,击掌为盟。但对于李诚来年再进阿尔金的倡议,众人反响相去甚远。

披肩发说阿尔金没什么了不起,只要打招呼,“儿子娃娃”第一个来!

T恤李决意压倒披肩发,他说他“明天就可以出发!”

眼镜高老谋深算,说朋友归朋友,事情归事情,对这种“不是人走的路”,他将唯此一趟,永不再沾!

小章师傅当然无缘表态。也许,他正驾驶着公司派给他的那辆外表相貌堂堂,内脏千疮百孔、令其受尽屈辱的乌尼莫克,形单影只地缓缓蠕动在返回梨城的大道上。

而对“八成新”和它的主人依米提,我们暂时知之甚少,只听说他曾出现在米兰垦区外围的大戈壁上。

几天以后,面对网络上发出的阿尔金山探险之旅圆满完成的消息,李诚哭笑不成,也玩了一次幽默。他击键回帖曰:“阿尔金山修车实践研讨班完满结束”。

这时的他已不再国骂。毕竟,思来想去,他已经醒悟到,与那些辉煌的结局相比,也许,丰富的过程才是最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