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寻梦冰山
23341500000023

第23章 玉素甫阿里克的一昼夜

阿尔金山最后的阻击

5月4日夜晚,我们蜷缩在玉素甫阿里克临时营地的帐篷中,一筹莫展。那时,久违了的繁星如千万只眨动的眼睛,透过清澈的大气层俯视着我们——两顶帐篷、六个肮脏而疲惫的男人、一大堆狼藉的物品和一辆歪斜僵卧在烂泥中的汽车,还有两道朦胧呈现在夜空中的山脊线。人的情绪常常是际遇的产物,此时,原本壮美的玉素甫阿里克的夜显得凄清动人,有点悲壮美的意味。

此前的两天里,我们用仅剩的两辆车,如同沙丁鱼罐头般填塞着14个人,告别鲸鱼湖,绕过阿奇克库勒,小心翼翼地翻过风尘口达坂,蠕行360公里,终于冲出了阴霾的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腹地。那时,出现在眼前的玉素甫阿里克阳光灿烂,四散的小湖泛着幽绿,潮动的羊群——不再是那些傲慢的野牦牛和旋风般的野驴群——扇面般围拢过来。蓄山羊胡子的乌斯曼老人蹒跚地走上前来行抚胸礼。一切都预示着艰难的旅程即将结束,幸福的日子就在眼前。我们从乌斯曼老人那里购买了一只肥硕的绵羊,准备偿付我们连日来的辛苦,然后就出发了。从这里到检查站,它的生命最多还有20公里路程。

就在我们走向这段心目中的五彩路时,突然遭遇了阿尔金山最后的阻击。而使这次阻击显得颇为成功的,不过是一道不逾一米宽的小溪。当我们的辎重车东风双桥那宽大的轮辐伴着霸气的轰鸣准备一往无前地碾过这道小溪时,就被小溪不动声色地、轻巧地、但却是稳稳地擒获了。

14人挤进两辆车里

绳从细处断——回想起来,尽管进入阿尔金腹地的路途险恶多舛,但那次事故却并非注定,而是判断失误。在此前的7天里,面对一个45000平方公里的地势复杂的高原台地,加之前座上张处长不时的说明、嘱咐与警告,我们一直都还是“谨慎做人”的。这个在保护区连续工作了22年的知识分子,高原的粗蛮和野性似乎永远无法撼动他那本质性的儒雅。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就不是一条汉子。当在路途上盘问那些冷不丁出现在自然保护区内的车辆时,他总让我想起电影《可可西里》中巡山队长那种近似于冷酷的严厉。从4月28日开始,就是在他的指导下,我们学会了什么时候该绕开黑戈壁走白戈壁,什么时候该避开半坡走沟底,什么样的河床能通过而另一些是千万不可触及的……就这样,我们穿过深陷的俄吾拉孜河谷,跨越高耸的塔什达坂和风尘口达坂,渡过无数的激流和干河床,碾碎雪白刺目的大雪原,纵深500公里,终于到达了东昆仑北侧的鲸鱼湖——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腹地。在那里,一条白狼站在黢黑的火山口上警惕地注视着我们的到来。

在整个进程中,除了那辆雪佛莱由于备胎损坏而被留置在鸭子泉以外,丰田越野、“途乐”和东风双桥都对这种残酷的役使表现出高度的忠诚,张处长对路线的导引更显精明,使那500公里复杂的路程上少有波折。只是在回程中,丰田越野的半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断裂了。经过一番可歌可泣的努力,我们决定将其弃置待援。

车辆减半,路还得走,14人挤进途乐和东风双桥的驾驶舱里,弄得两辆车像两听沙丁鱼罐头。但直到遭遇那条小溪的阻击,大家仍然是乐观的。如果听从了张处最初的劝告,没准可以一直乐观下去。

双手和饭盒成了工具

不足一米宽的小溪,在其两岸的表皮下却有个深深的泥浆浸润层,使东风车的后轮深陷其中,一直下沉到后桥。

最初的挽救工作是在一番杰出而无效的努力后放弃的。在用最后的一辆更大的“沙丁鱼罐头”车装走8个人之后,我们剩余6人徘徊在东风车周围,想出各种锦囊妙计,来拯救我们倒霉的伙伴。

黏滞的胶泥磁石般地纠缠着铁锹,一根锹柄很快就断了,双手和饭盒成了上好的工具。先在小溪上下游筑坝,然后一捧捧地掬出胶泥,一盒盒地舀出泥水,一麻袋一麻袋地拣来草滩上大不过鸡蛋,小不过大豆的石子儿,用箱板垫出一块尽可能大的面积,然后是千斤顶。摇柄打得飞快,只见基础下陷,不见车身上升。渗漏的泥水很快汪满了作业区,于是重新筑坝、淘水、拣石子儿、打千斤顶。上午还被高山反应折磨得无精打采的男人们,这时都被责任感逼成了落魄勇士。整整半个下午,分不出是肉身还是泥人的6个活人,蠕动在玉素甫阿里克荒原上的一道小沟周围,直到黄昏降临,累得气息奄奄为止。

挖掘机壮烈地沉陷

第二天清晨,有发动机接近的声音。我料想那只无辜的绵羊已经变成了羊肉和羊肉汤,正在被同伴送来犒劳我们,就赶紧冲出帐篷迎接,不料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辆快散了架的北京212刚巧从附近驶过,完全与羊肉和肉汤无关。不久,车载台传来指令:别企图以车辆自身的动力解救自己,只做迎接外援的准备工作。我们谦恭地听完这道指令,然后又奋力投入了以自身动力解救自己的行动——在这阿尔金山深处,莫非还指望有其他的什么动力能来解救你不成?野牦牛吗!

鬼使神差,还真有!这天午后,我们正忙活在烂泥塘里,车载台传来正在谋求援助的消息。不久,一辆庞大的轮式挖掘机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上,然后雄赳赳地向我们驶来。那时,我们的心情大约如同二战集中营里的囚徒看到了盟军的坦克,无疑是可以用欣喜若狂来描述的。但这种欢乐没能维持到10分钟便被扼杀了。以统帅三军的气势驱车而来的小伙儿不乏摧枯拉朽之志,他以甚于我们当初十倍的藐视态度看待那条小溪,丝毫也没放在眼里。在6条汉子的一片惊呼声中,小伙子旁若无人地带着笑脸企图昂首碾过小溪,就那么壮烈地把自己给沉陷掉了。半小时以后,莽撞的小伙儿被打发到我们的家什堆中刨食吃。

谁能想象我们当时的愤怒与沮丧!我们找了个脸皮最厚的向那边通报噩耗,一边还得想象着忍受那些来自对方的十分合情理却肯定是切齿难忍的咒骂。

有两点是最重要的

最终,我们是在5月5日黄昏前赶来的第二台挖掘机拖拽下得以解脱的。不要以为阿尔金山的挖掘机如同城里的出租车一样挥手可得,如果不是那天正值一个庞大的采金队赶季节进山,我们的苦难将会无限延长下去。

撰稿时,那辆弃置在几百公里之外的瘸腿丰田的挽救工作正在艰难地展开。一支三人小分队前往最近的青海小镇花土沟谋划这项伟业,为首的又是张处。

你一定为那辆孤独地等待在鸭子泉的雪佛莱发愁,其实它的结局却是我们之中最好的——那个被现代商品思想熏陶得出神入化的留守者孟弟,早已成功地拉到了3名急于出山的付费乘客,又用乘客付的车钱租用了一名代驾司机,合理合法地先于我们开拔了。当我们在鲸鱼湖西端营地为他的个人牺牲精神唏嘘时,没准他正在家中的沙发上喝咖啡呢。

这是至今为止我的户外生涯中最遭难的、也是最刺激的一次旅行,它让我感动得要死,为那些人、那些车、那一长串事件中感悟到的精神,当然这还是后话。要紧的是想提醒你,如果打算走那条路的话,有两点是最重要的:一是要有一个优秀的地方向导,而别老是死死地攥住你的GPS;二是遇到不顺眼的路面时,你千万别企图侥幸尝试,只做最保守的判断。

至于车损,那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如果可能,就组织一支车型相近、配件互换的车队,那将大大提高全队的抗车损能力,并有效地减小你的经济压力。

最后应当提醒,阿尔金山作为高海拔的荒蛮原始生态的保留地,或许并非群体旅游的佳境,当谨慎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