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挡到我的阳光了。”
“你等一下就会觉得它很讨厌了。”阿南边笑边朝她伸出手,“来吧,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你是鬼吗?”虽然这么说,她还是一把抓住那多次救了她小命的大手,站了起来,心有感慨地咕哝着,“昨晚我不应该多管闲事的。”
“没错。”他把矿泉水从西装外套的包袱中拿出来,一把扯裂了湿透的外套,把其中一半罩着绑在她头上,“但我还是很感激你。”
她没有反抗,只是抬眼看着不断在滴水的西装外套,甚至懒得再问他这是在干吗,不过那多嘴的男人却自己解释了起来。
“每年在沙漠中死于热衰竭的人多不胜数,我们必须保持头部阴凉,这可以防止阳光直射脑袋造成热衰竭。”他把地上的矿泉水捡起来,用长布条绑好,吊在腰带上,“你会渴吗?”
她翻了个白眼,“我刚喝得够多了,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再吐一些给你。”
阿南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女人真是个有趣的同伴。
恬恬看着那一边笑,一边检查小刀、手枪的男人,忍不住奇怪他怎么会懂这么多。
如果她没搞错,他刚刚可是在水里替她急救,如果换了别人,她大概已经陈尸水里了。一般人不会知道那种方法,也不会知道可以用刚刚那种比较简单的攀岩方式爬上来,更不会懂得要用浸湿的布防止热衰竭,或者事先就记得要带水。
他重新把装备分配好位置,看看周围,边道:“我不想在正中午走路,那很消耗体力,但我们要先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他说得倒挺简单的。
这地方除了岩石,就是石砾,偶尔冒出来的仙人掌,看起来也一副久未逢甘霖的样子。放眼望去,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荒芜,她完全看不到任何人造物,连个电塔或马路都没有。
两人的后方是怪石嶙峋的岩山,前方的峡谷另一头和左右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石头沙漠,虽然中间偶尔还是有些黄绿色的草和仙人掌,但看起来真的不太妙。
“所以我们要徒步穿越沙漠?你怎么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已经搞不清楚方向了,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鸟不生蛋的沙漠,回到文明世界。
“看到那棵在地上像脑袋大小的仙人掌吗?”他指着左边不远处的斜坡,“那种仙人掌会朝着南方长,像被刻意朝南梳了头一样。”
她看着他所指的仙人掌,狐疑地问:“所以?”
“盐湖城在北边,既然那些人要去盐湖城,我想我们可以往反方向走。”
恬恬把头上他临时做出来的湿帽子扶好,忍不住开口再问:“再说一次你是做什么的。”
“意外调查。”他笑笑地看着她,黑眼微眯成一线,像半弯的弦月,“我在红眼意外调查公司里工作。”
调查公司?反正就是侦探之类的吧?
如果靠她自己,绝对走不出这鬼地方,但他显然知道该怎么做,至少比她清楚多了。
恬恬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往南边走。”
他满意地扬起嘴角,带头大踏步朝南方走去。
他说得没错。
她的确开始讨厌那炙热的阳光了。
那是很消耗体力的一段路。
这地方高高低低的,除了仙人掌和干草之外,偶尔她还能看到不远处,有着好几米高,只在尖端长满了像刺猬叶子的奇怪大树。
太阳很大,天很蓝,橘红色的岩石遍布,她跟着他上上下下地越过那些岩石,大部分的时候,她甚至得手脚并用。
她全身湿透的衣服,在烈日的暴晒下,很快就干了,它们本来就是为了容易透气而设计,倒是头顶上的临时帽子,依然有着湿气。
开始前进之后,他的话就变得很少,和方才那聒噪的模样判若两人。老实说,她也没有什么力气说话。
恬恬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流,很快地,就开始觉得口渴。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头顶上的骄阳,似乎完全不曾移动过。到了最后,她连要抬起手脚,都觉得有如千斤般重。
若不是害怕那些人有可能会追上来,她真的很想开口要求休息。
他的长腿,不断地前进再前进,就算是在崎岖的岩石上,也如履平地。
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她的脚有多痛、手有多脏,身上湿了又干,又再度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又有多让人不适,只是努力地把脑袋放空,跟着他抬脚前进。
这一路上,他不断回头确认她有没有跟上,但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有那么几次,她真的很想拿石头丢他,叫他停下来,让她躺下来休息,或干脆倒地不起,但深埋在骨子里的自尊,却总是让她咬牙撑了下去。
岩石在天地间蔓延,仿佛毫无止境。
就在她走得晕头转向,觉得自己快要昏倒时,那像鬼差一样不断赶路的男人,终于停了下来。
“喝口水。”
他在两人到了稍微平缓的地方时,找了块足足有一座篮球场那么大的岩石旁的阴影处停了下来,把矿泉水递给她。
她抖颤着手,接过水,畅饮那甜美的甘泉。
“别喝得太急,水喝太快反而会吐出来。”他回身捡了两颗小石头,朝阴影深处丢了进去,然后又等了一下,才再丢一次,跟着才回头和她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到太阳没那么大再继续前进。”
她点点头,在他身边坐倒在地。
巨岩下没有阳光的地方十分阴凉,虽然偶尔吹过来的风是热的,但总比在大太阳底下走要好。
原本烧灼般干燥的喉咙,因为甜美的水而变得湿润,她靠坐在冰凉的岩石上,遥望着远处蓝天上的一丝白云。
她很想再多喝几口水,却不敢贪恋,怕喝完了两人仅存的这三瓶矿泉水,就没有得喝了。她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回到文明地,也不敢问他,怕问了之后,她会无法再撑下去。
在岩石下的阴凉,就像小小的绿洲,她忍不住舒了口气。
隔壁的男人,散发着热气,她瞥了他一眼,看见他把手臂交握在脑袋后方,伸长了腿,一副在度假饭店的模样,那家伙甚至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若非他的衬衫也因汗水而湿透,她会怀疑这男人根本不曾和她一起走过刚刚那段路。
“刚刚你为什么这么做?”恬恬把水递给他。
“嗯?”他接过手,对嘴喝了一口。
“朝里面丢石头。”
她可以看得出来,那一口矿泉水,纾解了他的干渴,但他也没有多喝,只是浅尝一口,但一抹水痕仍残留在他唇瓣的伤口上。
他伸舌舔去那水痕,顺便舔了舔干燥的唇。
她忍不住着迷地看着他的舌在唇瓣上移动,却不知道自己渴望的是水,还是他性感的———
性感?
老天,她在想什么鬼?
发现自己正在对着旁边的男人流口水,恬恬猛然惊醒过来,慌张地将视线从他性感火热的嘴上拉回。
喔,拜托,不要再想什么性感的嘴,或火热的肌肤,强壮的臂肌,有力的大手,还有这个男人身上任何火烫坚硬的部位了。
她一定是被太阳晒昏了头。
“那是为了确定没有其他昆虫或动物和我们一起在这里纳凉,我可不想在休息时,被响尾蛇或蝎子咬上一口。”
“什么?”恬恬听到他把矿泉水的盖子盖上,开口说话,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的忘了自己的问题,跟着才猛然记起,“喔,所以丢石头是为了看看有没有其他动物。”
“对,你还好吧?”
“嗯?”她慌张地回头看他。
“你好像有点恍神。”
她僵了一下,扯了下嘴角说:“我只是在想,我们是不是该走了,那些人可能会追过来。”
他不相信她说的话,不过没有追问,“就算会,也不太可能从我们刚刚走的路线。”
“但还是有那个可能,对吧?”她站了起来,拍掉屁股上的尘沙,“我休息够了,我们走吧。”
“你确定?”
“嗯。”她点头,视线却没看着他,只是不安地看着四周。
见她如此坚持,阿南不再多说,能尽量离那些人远一点,当然是最好的,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又紧张了起来,但那不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
他站起身,把矿泉水再递给她,“再喝一口水,然后把第二口含住,别吞下去,那会让你的喉咙保持湿润,不会干得那么痛苦。”
她愣了一下,回过头瞪着他,脱口就问:“你刚刚一直含着水吗?我是说我们离开峡谷之后。”
“对。”他奇怪地问,“怎么了吗?”
恬恬看着他,眨了眨眼,下一瞬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嘿,有什么这么好笑?”他不解地看着她。
“不,我只是……”她试图收起笑容,却还是忍俊不住地边笑边说:“我还在想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安静,结果原来只是因为你嘴里含着水。”
虽然被笑让他有些尴尬,但至少这让她放松下来了。
“很高兴这娱乐了你。”他莞尔地把水递给她,“不过你还是要把水含着,和我一样。”
她接过水,笑着道:“这真是让人闭嘴的好方法。”
“没错。”他扬起嘴角。
她仰头灌了一口水,然后含住另一口水,然后把矿泉水交还给他。
他笑笑地接过,同样喝了一口,再含住一口水,这才把水绑回腰上,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炙热的太阳,依然在天上熊熊燃烧着。
但那短暂的休息,让她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量。口中含着水走路,并没有那么容易,她常会不自觉吞下去,但慢慢地,她可以含着一口水好一阵子。
在这之前,行走时那可怕的沉默,让两人每走一步路,都像无声的铁锤,重重敲打在她心中,不断地加深她的恐惧,怕他其实也和她一样累,怕他嫌她累赘,甚至怕他那没来由的自信,只是佯装出来的。她担心他和她一样,害怕走不出这座沙漠,所以才不自觉地沉默。
所以她越来越烦躁、焦虑、恐惧。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因为她知道那只是因为他不得不沉默。
那让两人之间在行进中的沉默,有了另一种意义。
他只是不得不闭嘴!
刚才那男人无奈又好笑的模样,让她不自觉又想笑。
再次瞧着走在前方的他,恬恬忽然觉得,也许她应该庆幸,至少她是和这家伙在一起。
不管怎样,这男人从来不曾试图抛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