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极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后倒的身子,忧心地叫唤她:“瑞阳!海珞,快来看看她!”
只见海珞一手仔细摸了瑞阳的脉象,一手探上她微烫的光额:“受了寒,有发烧的症状。”这时她似乎又从脉中察觉了什么,一手又探入沉厚绒裳里摸瑞阳的腹部,而她的眉头也随之蹙起。
“怎么了?”应天鸿看了她的表情,心里也跟着紧张。
“她流产了。”海珞带着遗憾地说出这噩耗,不只应天鸿,就连本来讨厌孩子的褚极都难过了。怎么可以这样?而接踵而来的是愤怒!
褚极几乎是咬牙切齿:“如何造成的?”
“从她的脉象看,之前肯定是动过胎气,但没有及时调理好,并且——还中了毒,所以才导致流产。这毒性很剧烈,幸好处理得当,才保住了她的命。”海珞一字不遗,心里感叹她保住性命就是万幸了。
“是绍胤衡,只有他才有这解毒的本事。”应天鸿心里很明白了,他算是理清瑞阳和绍胤衡之间微妙的情愫了。
带伤上路的琨、麒等人已到了绍京的郊外,最边的疆域,只要渡过眼前的运河,就抵达“孜渤城”的边界了。筠夫人在马车里照料锟和麒,而伤势较轻的官寅玄则在座驾上策马前行。
天已经蒙蒙亮了,天空呈暗灰色。
“寅玄,你也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吧。”筠夫人探出身子,见他的脸色很不妥。
果然马车一停,官寅玄就到一旁呕吐起来。吓得筠夫人也赶紧下车来搀扶他,待他吐完了,便扶他到河边洗把冷水脸。而麒和锟也下了车,警惕地望了四周。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天亮了,到时候我们已进入‘孜渤城’了。”麒说这话时,却是看着绍京的方向。
锟还是想不通,“我们,真的就这么离开吗?我总觉得少主就这样赶我们走,似乎太仓促,也太不像他的作风。我怕,他是不是瞒着我们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
忽然一阵马嘶声打断了麒的话语,只见五名年轻男子骑马朝他们这边来。带头的年轻男子风度翩翩,气度不凡。当他看到一旁憔悴的官寅玄时便热切起来。细看下,他的五官和官寅玄颇相似,但气度更为内敛稳重。
“寅玄!”那名男子翻下马,奔到他身旁,像终于放下心头大石般道,“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受伤了?脸色怎么这样!”
看清来者,官寅玄也努力扯了把笑容,“大哥!”
“你是四大派之一的‘官乾庄’庄主?”麒没有不肯定的意思,毕竟他们兄弟俩长得挺像。
“正是在下,官玮玄。一路上有劳诸位照顾寅玄,官某感激不尽!”
“官庄主言重!”锟见了他,疑问更多,“官庄主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不是你们暗里偷送我纸条吗?”官玮玄被他问得也迷糊了,便掏出仍藏在袖口里的字条,“看,这是不是你们给我的?”
“不是!”锟和麒都很肯定,不过,锟倒是觉得这些字很像他的,“麒,你看像不像少主的字?”
麒因他的话愣了下,再细看一次,这字像是故意写得潦草,但行书间的气势隐约带着落拓不羁,“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感觉。”
“怎么可能?他想我们死的!你们忘了吗?那晚他是多么疯狂!”官寅玄怒吼。
“寅玄,你冷静点。”官玮玄说道,“其实,我当时也担心是个陷阱,因为我不想打草惊蛇,一路追来明察暗访,可一个多月了还是找不到寅玄,但是昨晚却有人用镖把这字条扎在栋梁上。”
“这么说来,极可能是少主,可为何呢?少主赶走我们……”麒琢磨着。
锟叹气道:“这样吧,你们先走,我想回去看看。再说,还没几天就开战了,只有腾和澧在少主身边,我不放心。”
“等等!你说开战的事?”官玮玄惊讶他们的毫不知情,“你们大概是在之前两三天离开的吧?”
“是啊,我们走走停停地从离开楼到这都三天了。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官寅玄不解。
“战火昨晚就打起了!我昨晚绕道去看了下,硝烟弥漫,血迹染污了四周,战况很激烈!当时‘风雨楼’已被攻破了!”官玮玄如实相告。
“怎么可能?!不下三个时辰就破城关了?”麒惊呼。
官玮玄接着道:“很显然,有高手暗中相助,领着人马破了绍胤衡的局。”
“我们回去看看!一定要回去!”锟也按捺不住了,于是官玮玄等人又护着他们一同往回走。
然而快马加鞭回到绍京北门已是两天后的事,而城门设了关卡,进不得也出不来。四周有不少百姓扎了帐篷,也有试图闯京的人,但都没有成功的。再加上锟和麒的伤碍事,所以大伙都决定按兵不动。
当他们偷偷混进去时,已是十天后的事。
硝烟味已开始消散,很明显,战火已转到别处了。一等人进入风雨楼,想看看少主有没留下些蛛丝马迹。但恐怕是没有,因为里面乱得很,且残败不堪!
“已被洗劫一空,我们也找不到什么了。”在主楼里走了一圈,麒让筠夫人扶着。
“到‘戍央斋’看看吧,那里是夫人住的地方,我想少主应该——”锟才一瞥眼,就看见也回到楼里的腾和澧,“你们怎么在这?少主呢?”
澧因见到他们而惊讶,“你们也回来了?”
“我们被少主派到夫人身边,但是——夫人还是被朝褚极带走了。”腾还为此事懊恼。
“不止,还是他领人攻城的。”澧当时看得一清二楚。
“那少主呢?他在哪?”麒也着急了。
腾道:“我们也不知道。那晚我俩中了埋伏,而夫人则被朝褚极带走。我们追寻了两天,一无所获,所以才折回。但少主已经不再了,我想他是随军离开绍京了。”
“战火蔓延到别处了,离绍京最近的是中京,我看是那里了。”官玮玄思索着,“你们有何打算?”
四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同答道:“去找少主!”
离开“风雨楼”,腾等四人连上子怜和筠夫人,一同赶去中京。而官家兄弟则往关中去,回“官乾庄”。
人在中京的绍胤衡已负重伤,他领着自己的人马在茂林一带扎营。而莞夫人在那黑衣人的带领下,竟找到了绍胤衡的藏身之处。
无事不登三宝殿!绍胤衡自然知道来者不善,尤其莞夫人那叛徒,她自以为窃抄了密图就神不知鬼不觉,却万万没想到,这正落入他的圈套。现在,幕后指使者来了!他很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是不是真的依自己的想法来演绎。
“看这竟是雄霸一方的楼主——绍胤衡?我是‘津虎帮’的二小姐,白薇。”黑衣人换回一身女装,一脸的妖媚看来也有二十出头了,但身材高挑纤巧,倒也添了几分美艳,“那晚都怪天色太暗,才让我没看清你的俊容!”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这女人。不说还好,一说起那晚的事,就燃起他的心头之火!她的一根毒针不仅害他和瑞阳失去了孩子,还差点要了瑞阳的命!这笔账,还真有得算!
“‘津虎帮’的男人都死光了?竟要白姑娘亲自过来?!”
白薇暗自观察他的表情,看他一脸邪魅的不羁,没再提起瑞阳中毒或流产的事,便以为他不在意。白薇得意地媚笑着,瞧了一眼在旁不敢吭声的莞夫人,才娇笑地问道:“这是哪门子的话?今日来访,可是莞夫人的意思,而我与她是闺中密友,而且白薇仰慕绍楼主盛名,所以才一道来的。”
绍胤衡自认机智聪明,当然不信她那套虚假的说辞,“都怪我草木皆兵了!以为白帮主阵前不敌我,所以现在就派自己的妹妹来,想由你从我这套出些他想知道的秘密!”
“今日冒然造访,家兄可毫不知情!”白薇暗忖,要是让白敛知道,那自己的计划就落空了,所以话峰一转,她就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不过,白薇倒是有一事相求。”
她的假笑扬在艳丽的脂粉下,让绍胤衡厌恶之极!只要他一出手,就算自己受了伤,同样能轻易解决掉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他在等她露出狐狸尾巴。
“这事说来也是白家的家丑,绍楼主也该听说了,家兄是家父从外面带回的,别说他生母在白家无名无分,就连他,虽住在白家却也毫无地位可言。不过,家父年老,怨我非男儿身,苦于无后继之人,才让家兄捡了个便宜,做了帮主,而家父则退居幕后。本以为他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可哪知他现在对家父不尊不敬的,对此家父可悔不当初,所以才想让我积蓄势力,为了将来除掉他——取而代之!”
他嗤笑她是个妄想做领袖的女人,不过换个角度想,她或许是助自己除掉整个“津虎帮”的踏板石,“你要我怎么帮你?”
白薇摊开手中的手绢,里面裹着的是那张密室图,“这个,绍楼主认得吗?”
“我的东西我自然认得!不过,我倒好奇是谁有这本事,替你窃抄了一份?”绍胤衡没有白薇理所当然的惊愕,而是意有所指地看着一直没吭声,且一脸忐忑不安的莞夫人。
“呵呵,我相信绍楼主心里有数!”白薇也望着已吓出冷汗的莞夫人。
“这可是我的命脉所在啊!莞氏女,你竟敢窃取本楼主的东西!”愤怒并没呈现在他脸上,不过他的冷嘲热讽倒是吓坏了莞夫人。
莞夫人再也娇贵不起,神气不了了。为了保命,只见她猛地跪下向绍胤衡求饶:“少主息怒!妾身是受白姑娘所托,并不知道是这么重要的!妾身真的毫不知情啊!”
“别给自己找借口,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少主!别杀我——白薇,是你说那不重要的——”
绍胤衡不管她的哭喊,唤来侍卫将她拖出去处决了。
“你接着说。”
“玉玺我自会找人替我取出,那时整个北部都得听命于我——绍楼主,你可别怪我啊!”白薇似无辜地娇笑着,掌握了最有利的筹码,她有信心绍胤衡定会对自己俯首称臣!
“能得到玉玺是你的本事!”绍胤衡也不急,还是顺着她说些客套话。
绍胤衡是个笑面虎,白薇有狼子野心,两人歃血为盟,却也各怀鬼胎,笑里藏刀。阴谋正在酝酿中拉开帏幕……
远离绍京几天了?朝褚极等人在他们转战中京的时候就急忙出了城,离开绍京,在东部辽城的“靳宫”作客。而靳宫的宫主——靳南颀则与海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正因这点,他们才会被奉为上宾那样伺候着。
“脉息顺畅多了,脸色也较之前红润多了!”海珞在床沿为瑞阳诊脉,对她的状况很满意,“你再休息几天,到时起程去‘蓬莱’是绝对没问题的了!”
“‘蓬莱’?就是那座仙岛?”瑞阳知道那是海珞的地方,褚极的人马都在那,而且“柒宝山”也在那附近。但是,太快了……
“怎么了?突然就没精神了?哪儿又不舒服了?”海珞担心地问。
瑞阳轻轻地叹声,“有三个月了吧,北国的战事还闹哄哄的,不知情况怎样了——海珞,我不放心,你帮我打听下……”
海珞默不作声地静瞅她好一会,才说出她的心声:“其实,你要我打听的不是战事,而是绍胤衡吧!”瑞阳苦笑了一下,她知道海珞很了解自己,“为什么?你好不容易才离开他,不!是摆脱他!你为什么还自寻烦恼?”
瑞阳正视她诘问神情,轻声反问:“你觉得,五年有多长?它足够让褚极成长、成材;足以让你坐上岛主之位;足以让这片土地的豪杰划地自拥。你说,它长不长?”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五年同样也改变了我,褪去无忧无虑的公主身份后,我被套上了女人的枷锁——男人。跟着他五年了,我由忌惮、怨恨他,到了解、欣赏他,为此曾迷惘无措,但现在我才知道,他早就在我心里有着不可忽视的分量。”
海珞因她的话而心惊胆战!
“很讽刺是不是?他在的时候,我一直逃避;如今分开了,我却拼命想抓住。”
“你们不可能的!就算你没离开他,你们也不会有结果的!”海珞抱着她,承受她的痛苦,“他是混江湖的浪子!”
瑞阳摇了摇头,压着嗓子哭:“但有他在身边,我觉得很温暖,一点也不孤独。五年了,他在我的生命里待了五年!”
“但你想过吗——褚极不会成全你们!”
海珞一言道破瑞阳的心事,确实,褚极和绍胤衡水火不相容。但她还是哀求:“我知道……但我想知道他在哪,是不是平安?海珞,你帮我,只要让我再见他一次!一次就好!”
海珞是能帮她这忙,因为靳南颀的人脉广,找人不是问题,只是瑞阳能就这么一次就放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