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绍胤衡正在白薇的落处。他神情慵懒地坐在主位上,惬意地享受一旁的香茗,根本不像深入敌人虎穴。他的右手被废,正被包扎着。
“绍楼主好雅致,怎么,这茶还合你胃口吧。”白薇的假笑有点龟裂了,他来了都半个时辰了,却对瑞阳的事只字不提,害她也不好开口。
“不怎么样,看来白姑娘最近在忙别的事,没心情留意这种小事了。”绍胤衡那双鹰眸邪肆盯着她,让人从骨子里头发寒,“不知白姑娘在奔波些什么呢?”
瞧他开了话匣子,白薇当然很快把握住,“哪有的事,白薇和家兄正忙着些家事和帮务,也没啥。不过昨天倒是来了位贵客,和白薇很谈得来。对了,绍楼主你也认识啊!”
“是吗?怎么你的请柬上没说明,不然,我就带些好茶过来了。”
“绍楼主太客气了,白薇请的这位朋友不太爱茶,她从昨天起就没喝过一滴水。”白薇虚伪地娇笑着,话里倒是告诉他瑞阳从昨日至今,滴水未进——虚弱得很。
“看不出,白姑娘如此怠慢客人。”绍胤衡噙着一抹阴狠的笑,很显然是听明白她的暗示。
故意忽略他的怒火,他的右手不能用,已不足为惧。所以白薇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想着引他来的目的,她便笑着拉开她身后的一扇帘,里头正坐着被绑的瑞阳,“看,绍楼主,我的客人,你也认识吧。”
“是啊,是有些日子不见的朋友。”绍胤衡只看了瑞阳一眼,就别过脸去了,显得很不耐烦。
瑞阳也没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嘴上被布条绑着,她也不吭声。看这两人怪异的表现,白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押错宝了。
“怎么,绍楼主见着瑞夫人不高兴?唉,都怪白薇多此一举,忘了你最宠的是莞夫人。真对不住。”白薇对他的没反应有点焦急,他要是没表态,她要怎么威胁他啊!话一转,白薇就给他下一剂猛药,“这瑞夫人长得可真好,要是绍楼主不介意,那我可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家兄了!”
白薇才把手扬起,要人把瑞阳带下,外头就传来了混杂的叫嚷声。
“怎么回事?”白薇探出身子问。
“不好了,小姐,粮仓那儿起火了!”
“绍胤衡!”白薇立即明白了,他单身赴约也是不简单,“你干的好事!”
他虚应着:“放心,我的手没用了,对你构不成任何危险的可能。”
“可我现在难泄心头之愤!”白薇挣拧了脸,举起手来扑向瑞阳。
瑞阳避之不及,幸而绍胤衡出手擒住白薇,而她一脚反踢后,直攻他受伤的右手。瑞阳看得心惊!他现在的能力肯定不如从前,这下该怎么才好?但——她的担心好像多余了。绍胤衡没对白薇出手,但忽闪忽躲地像捉弄她一样,逗得白薇气煞了脸!
这时,数支乱箭射进屋内,还带燃了火花。顿时,浓烟密布,熏得眼睛难受极了。
“我要杀了你!”白薇像失控的怒狮,一边避开浓烟和掉落的碎屑。
而绍胤衡也把握时间,他趁势把瑞阳抱起,尽管他的右手还不太使得上力气,但仍是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
“把脸埋进来,抱牢我!”绍胤衡在她耳边低语,瑞阳依他言。她的心,偎在他怀里,这时才安稳下来。
白薇知道他现在要逃走是难上加难,便更是凶猛地攻击他。而腾和澧的适时出现,顺利解救绍胤衡的困境。
“杀了她,别留后患!”绍胤衡放下话后,便抱着瑞阳率先离开。
星星只是稀疏地点缀着,绍胤衡抱着瑞阳躲追兵也跑不远,只能在他先前就发现的一处洞窑里歇脚藏身。幸好洞外树木林集,又在荒山处,谅白薇的人也找不到。
“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绍胤衡放下她后急忙察看她是否安妥。
瑞阳没回答他,只是热切地看着他,怕像他会突然消失掉。
“还好只是手腕擦伤一点。”绍胤衡这才抬首与她对望,惊讶她不知为何流出的泪,连忙温柔地安慰她:“别怕,现在已经安全了。等天亮后,我就送你回去。现在你就好好歇歇。”
瑞阳扯出他的衣袖轻喃:“你、你不要我了?”
他含笑地抚上她没梳理过仍整洁的乌丝,“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很像雏鸟。”
“我不管!褚极带走我后,你就不闻不问——两个月了……”瑞阳有点自怨自艾,心里对他的作为很想不通,也不平衡。
“气我让你身陷敌营,受白薇委屈;还是刚才我表现得不在乎你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笑问她,一点也没把她的生气放在心上。
瑞阳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放松身子依在他肩上,“没有,我知道你刚才是为了救我,才装出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动摇她的心思。”
“你还是这么聪明,怎么办呢?我更放不开你了。”他搂紧她叹息,一手摸着她白嫩圆润的耳坠,心里很高兴她还是如此懂他。
“你不是早放了吗?”她幽幽而言,心里酸痛极了。
“你害我都变得儿女柔肠了……”他在她耳边轻笑,“听我说,现在危机四伏,我可在和仇家比寿命。我没有放弃你,只是你跟着褚极总比待在我身边强,所以才没去找你。”
“真的?”她还是不太安心。
“我是狂妄,但不打诳语。等战事了结后,我一定去找你。”
夜更深了,困累的瑞阳已在他的怀里歇下,这时他才能察看自己再次受伤的右手。
揭开衣袖,不出他预料,整个右臂血肉模糊了,之前的旧伤也发炎地冒出浓水来,恶心得很。幸好刚才一直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忘了他手被废的事。
重新包扎好伤口后,他把血湿的纱布丢到他认为瑞阳不会看到的地方,然后在她的身边躺下,将她拥入怀里。近两个月不见,她还是依旧清瘦,眉宇间的忧愁还是深锁着,她还是这样累着自己。他苦笑着,看着她的脸,他发觉自己真的爱得她很深,那种爱让他的心都发疼了。明天之后,又是分道扬镳了……
天才刚破晓,绍胤衡就借着薄雾和瑞阳离开洞窑。
“你的手——”瑞阳盯着他的手,瞧他一脸不以为然就生气,“我看到你那块满是血的纱布,你是趁我睡着后才重新包扎的吧。”
绍胤衡瞧她一眼后,答非所问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到客栈了。”
“你还是逃避我的问题,什么都不告诉我吗?我没你想的那样娇弱,你身边所发生的危险事,我全知道!你觉得有必要瞒我吗?”瑞阳受不了地怒吼。
“若能和你永远一起,我绝对会瞒你一辈子。”她震惊地睁圆美眸,引起他的低笑,“而且你在我眼里,确实很娇弱。”
“你对我就是没句真话!”
“是时机未到而已。”没再继续这话题,“你们会继续南下吧,那里气候温和,四季如春。到了那边,好好静养,流产后的身子怎么也不如从前。”
“要是记不住呢?”她故意和他唱反调,但另一层意思,就是想他偶尔去看看自己。瑞阳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别扭。
绍胤衡惊讶中忍不住笑了起来,瑞阳这娇态是他从没见过的,瞬间也让他很得意。
“别扯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手是怎样受伤的!”
“白薇砍的。”
“怎么可能?她的武功肯定比不上你!”瑞阳对这事表示不可能。
“对我这么有信心,我真感动!”他谑笑着,心里倒是真的觉得很温暖,“我是故意的。”
瑞阳真的搞不懂,“故意让她砍?你这是为什么?”
他笑着搂住她继续走,没回答她的话,“阳阳,这回已经冬末了,不会再下雪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的心不安极了。
“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
瑞阳叹息地轻喃:“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来听听。“
“不要再争名逐利,也别再参与杀戮了,好吗?”
他谑笑着,很不正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瑞阳明白,他的话亦真亦假,也没骗自己的意思,但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着,没再交谈。瑞阳靠他右边走着,轻轻握上他的右手。而他察觉了,用力回握住她,嘴角忍不住翘起了。
到了客栈外,绍胤衡见朝褚极正好出来,便迅速飞身离开了。
“瑞阳!”褚极快步走向她,“你可回来了,有受伤么?”
“没,你别担心……”
头一次,瑞阳竟产生要离开褚极,回头追逐绍胤衡的念头。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这样做,绝不能……
这一天,瑞阳平安归来后,大家为免夜长梦多,当晚就急忙开船离开,继续南下。
海珞敏锐地察觉到瑞阳的神不守舍,但她没点破。她晓得,瑞阳需要时间。而褚极等人也没多问,大概心里都明白她和绍胤衡之间发生了什么。
船搁浅在滩上,睡舱里的瑞阳是醒着的,她卧靠在枕上——月辉凄清,至少在瑞阳的眼里是如此。泫然的泪眸一直湿润着,她正哀悼她的孩子,她的男人,这一切都乱了轨迹……
这时,桌上的油灯闪了下,绍胤衡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只见他慵懒的脸上仍是那似笑非笑的邪气,瑞阳就知道真的是他了!不等他走近,瑞阳就扑进他敞开的胸膛,而他就紧紧地圈住低泣的她。两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享受这难得的温暖。绍胤衡的神色很复杂,但他只要肯定了瑞阳的心意,就决不放手!
而她和他的感情,似乎在这回意外上,更深厚了——心更贴近了……
正当瑞阳想对他说些什么时,却闻到一股香气,接着就昏睡了。
“等我,最多就五年。”绍胤衡割下她一撂青丝,并俯在她耳边轻咛,“对你,我决不放手!”
瑞阳在翌日醒来时,船已经在河道上继续前行。她留意到放在枕边的一双靴,她认得出是自己做给绍胤衡的那双,掀开里头看,果然有他的名字。他真的来过!要不是有这凭证,瑞阳真的要以为是梦了。当她侧身要起来时,发现胸口有一东西随着滑动。掏出一看,是一块昂贵的凝脂白玉,上面刻着——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