锟的话如疾雷贯顶,震得瑞阳脑门哄散,脸色倏地苍白。因震惊而圆睁的杏眸尽是惊愕的不置信,白玉似的纤手颤巍巍地轻捂上仍旧平坦的小腹———里面正孕育着一条不该有的小生命?!哪出了差错?喉咙像被哽噎般说不出话来,她只能轻微而压抑地呼吸着。
“此事千真万确,属下已再三为夫人诊脉。”锟紧拧着眉,心也乱成一糟。
“不……不可能——”瑞阳虚弱地自我安慰着,但见他肯定而无奈的目光,她就无法自欺欺人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瑞阳神色慌乱地自语,“不可能的!五年了……他——他有吩咐的……她们也有吃药……为何就我有……”
“这事很明显——关键在少主身上。”
“你是说———他是故意的?”瑞阳愕然,见锟不回答,她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一刹间她泪如泉涌,失控地尖喊起来:“啊!——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锟连忙捉住她乱挥动的手,试图大声叫唤起她的理智:“夫人!冷静点,夫人!”
“你放手!我要他死!他是个恶魔!他说过不要孩子的!不要‘风雨楼’里的女人为他生,他真的说过的!”瑞阳不能自已地哭喊着,奋力挣脱锟抓紧的手,拉扯间跌坐下冰冷的地板,“我不要这样——我不要永远在这里!他不能这样绑着我!”
“我们该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夫人,或许少主是真心的!”对你啊!锟苦口婆心地为绍胤衡解释。
但情绪正波动如此的瑞阳哪听进他的暗示话,只一味地哭嚷着:“放开我!我要找他问清楚!五年了——让我一个女流之辈兢兢战战地过了五年了!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只求能早日与弟弟重聚而已,为何这样的小心愿都不成全我?为什么?”
瑞阳的心神几于崩塌的边缘,本一直都等待着可离开的美梦,在一瞬间被粉碎。
“夫人别这样!”锟从没见她这样失控过,他几乎招架不住她悲愤的怒狂。她整个娇小的身躯都在使劲,让锟不得不从后将她抱住,以这样的方式将她困在怀里。
瑞阳从来就是华笼里的金丝鸟,由皇宫到“风雨楼”的二十年,是她半生的所有与悲哀。发泄性的哭闹,像抽空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不可否认,她是将这五年来的心酸和压抑一同以泪水来发泄,声嘶力竭地恸哭着——
不晓得过了多久,只知道夕阳已开始沉沦了,房里越来越暗,周遭的温度越来越寒冷了,地板上的冰冷麻痹了她的知觉,也冻僵了她的泣声。
锟确定她平静下来才松开围抱的双臂,望着她红肿而空洞的美眸,我见犹怜的模样似回到了五年前逃亡的那刻,“夫人,地上太冰了,到椅子上坐吧。”
平静了心境的她默不作声,冷不冷对她而言早就没感觉了,少顷后,“回去……”瑞阳用微不可听的耳语轻说,但也足以让他听清楚。
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太久了,冻麻痹了她的手脚,就算攀着锟的手臂也起不来。见状,锟拿来她留下的浅色貂袍裹住她的身子,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上来吧夫人,属下背你回去。”
瑞阳呆呆地瞅着他宽大的背好一会,才慢吞吞地伏上去。锟背上的温暖又一次让她想起褚极,曾经他也这样背着自己在夕阳下玩乐——这次的泪是无声地滑落了。
而“戍央斋”这头的子怜,几乎是慌白了头发,因为那神出鬼没的绍胤衡正气定神闲地在一旁酌酒。从前子怜是很希望他常来,这样瑞阳就可不必受那些夫人白眼。可他最近不知为何来得频繁了,却老是带来不太好的事情。
“子怜,你不是说夫人只是去一趟账房吗,怎么都一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绍胤衡俊朗的笑容有着阴冷的邪魅,他知道瑞阳没在账房,因为自己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显然是子怜在撒谎;但她为何要这样做,才是他要知道的答案。
“呃……大概是夫人忙过头了吧——”子怜忙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害怕极了!
“子怜,看你的发际都冒了汗,是热吗?”他故意找碴让她慌,试问在这大雪天有谁会有“热”的可能?他冷笑地睇着胆怯得冒冷汗的子怜,“还是———你在紧张害怕,因为对我撒了谎?”
“子怜没有!”他的吓唬还真起了作用,让子怜慌了思绪,“让子怜去账房催催夫人吧。”
耳朵微微一动,他听见稳重的步伐声,“不必了,他们回来了——”
“他们?”子怜猛然一惊,只见绍胤衡的鹰眸倏地阴冷下来,却不明白为何。
绍胤衡才跨出门槛,就看见锟背着正闭目休息的瑞阳。他的黑眸倏地硬凝起来,恼怒的阴冷目光寒了锟的身心。
“夫人身子不适,属下才背着的。”锟就知道他是误会了,慌只会加重他的疑心,所以锟从容自若地正视他质疑的目光。
“是吗,麻烦你了。”绍胤衡没理会锟,信步走到他身边,见瑞阳熟睡了,便小心翼翼地接住她的身子,拥入自己的怀里打横抱着。她的螓首斜靠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清楚地看见她红肿的眼睑和苍白的脸色,“她哭过,怎么回事?”
锟不敢多言,因为他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将这事告知少主。就算要说,也不该由他来说,“少主还是直接问夫人吧。”
绍胤衡眯着眸凝望他好一会儿,心里正猜想着什么,才面无表情地转身进房,“你回去吧。”
这天,瑞阳真的很累了,又因怀孕的关系,一直都睡得很酣熟,直到她感到有温暖湿润的帕子在擦拭自己的脸时,才醒过神来。眸子轻眨着,待看清眼前的人是他时,思绪如海潮般汹涌而至,美眸因怨恨和愤怒渐而冷漠起来。
绍胤衡敏锐地感觉到她愤慨的目光,故意忽略这点,他知道她会主动让自己知道缘由的,“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瑞阳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只是瞪着他,绒被下的双手紧握着,才一会儿她的美眸又湿润了。
他没闪避地让她瞪,只是他不想被瞪得不明不白,“锟要我直接问你——究竟怎么回事?”
只见瑞阳气息不稳地呼了口气,缓缓地坐起来。绍胤衡自然而然地替她垫起枕头,接着伸手扶她,没想却被她一手拂开。她这一举动让他略有愠意,但他还是忍下了。
“我怀孕了,为什么?”
对她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他毫无准备地愣了一下,心里霎时畅快欣悦,但他很快就把得意掩饰过去。本来带审视的目光一下渗透出几分柔情,望向她小腹时,他笑了。
瑞阳实在受够了他这阴阳怪气的性子,他应该很生气才是的,为何会是这样乐开怀的模样?难道真被锟说中了,他是故意的?“你笑?为什么?难道这生命真的是你想要的?”她质问他。
见她震惊而不置信的受害模样,他就莫名地生气了。她孕育了自己的孩子,本来就是件很喜庆的事,但听了她这种语气的话,任他再好的心情也被冷水浇灭。敛起笑意,他以同样的冷声调答应:“我只看得出,不想要的人是你!”
“别转开话题,你究竟想怎样?我记得你说过不要孩子这句话的!也记得你曾有一个美妾,因为私心怀了你的孩子而被你下令毒死了!难道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你的本意?”
“你们不都说我难以捉摸吗?现在我突然想要了,而且必须是你给我生的,怎样?”他的语气恶霸得让瑞阳直想将他掐死!若身边放有利器的话,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拿来刺死他。
“不可理喻!你——”瑞阳气得一时吐不出字来。
“我就算不可理喻,也比你出尔反尔的小性子来得光明。”他的愠怒锐眸直射入她心底,“当年是谁为了保住唯一的亲人,而答应一辈子都做我女人的?”
往事被撩起,瑞阳心虚地回避他锐利如鹰般的目光。
“你说啊,究竟是谁不对?”一想到已成功潜逃的朝褚极,他就更为恼火和急躁,咄咄逼人地倾身怒斥她,“朝瑞阳,你根本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你从来都是在利用我救你的弟弟!答应我的承诺也不过是敷衍我!这是权宜之计,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顺从下,早就狡猾地谋划该如果逃离我,没猜错吧?你说啊——”
瑞阳受不了他的逼迫,脑袋一片空白且疼痛得厉害,双手紧捂住头两边,“你住嘴……”
绍胤衡抓住她纤弱的肩摁倒在靠垫上,在她耳边怒吼:“我偏不!头很疼吧?那我就要你更疼,看能不能将你这还在迷雾里的女人痛醒!”
刚打来一盆热水的子怜被这一幕吓着了,“少主你干什么?快放开夫人!”
子怜跑过来用劲拉开他,奈何正在怒火上的他力气大得很,单手一挥就甩开了子怜,“走开!你主子脑袋不清醒!我正好叫她开窍!”绍胤衡当真气煞了,为何这女人就这样令他恼?为何她就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对自己撒娇?为何每回见面不是拘谨恭顺就是冷淡如水?他怒红了眸,看着她痛苦呻吟的模样,自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像从前那样老惹她伤心,为的就是看她楚楚可怜的表情。
“有话慢慢说,要是夫人有什么事,少主你能安心吗?”子怜趁他一瞬的恍惚,连忙掰开他的手。搂抱住已神志迷离的瑞阳,子怜担心极了,颇生气地对他下逐客令:“夫人需要休息,少主请回吧。”
绍胤衡冷着表情,默不作声地盯着瑞阳的侧脸好一会,才拂袖而去,留下满室的疮痍和痛惜。
如被狂风肆虐过一般,练功房里一片狼藉;断断续续地还传出令人惊怕的怒吼和碰砸声。良久后才恢复平静。腾等四人担心地在外等着,没绍胤衡的命令,他们不能进去。
“这回怎么闹得这么大?”澧不明所以,只知道绍胤衡很生气地离开“戍央斋”后,就直奔练功房发泄情绪,“夫人从不会这么没分寸的。”
“锟,究竟发生什么事?”腾也问道,他料到锟定会知道一些情况。
在三人凝重的注视下,锟只能无奈地告诉他们事实:“夫人怀孕了。”
“什么?!”三人不约而同地惊呼。
“在这个危险期?也怪少主生气,孩子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夫人不是有吃药吗?怎么这么不小心?”麒也担忧。
锟接着再说出惊人的真相:“那不是夫人的问题——是少主,我问过大总管了,在你们动身去关中前,少主就已暗自撤销夫人那服药,不让夫人服用了。”
“该不会是——少主以防朝褚极将夫人带走,所以想用孩子来牵制夫人吧?”澧难免会朝这方面想,毕竟绍胤衡对瑞阳的占有欲,早在五年前就让他们看清了。
腾沉吟良久,自己所得的答案也如此:“看来也的确是这样,毕竟朝褚极的能耐与日剧增。不过——夫人那边怎样?”见识过瑞阳失控的模样,腾颇担心她的情形。
“很不稳定!现在看少主这样的心情,我猜——夫人大概和他吵过了。”锟自责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