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中国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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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运动·观察(3)

作为日本人,马拉松跟足球一样,是必须增加信心的项目。尤其与白人和黑人相比,黄种人普遍缺乏爆发力,但我们有“勤奋”这一良好特征,可以依靠锻炼耐力和持久力跟那些充满天赋的白人、黑人竞争。亚洲人在他们面前,持久力也好,组织能力也好,沟通能力也好,手法战术也好,必须弄清为了取得胜利,要提高哪方面的能力,丰富哪方面的技巧。只有靠勤奋的性格,多花点工夫使得综合素质不亚于欧美人、非洲人,亚洲人才能战胜他们,并从体育的角度为21世纪这一亚洲的世纪作出应有的贡献。

说得有点大了。对于马拉松比赛来说,首要考虑的客观条件是气候,“热”还是“冷”,“干”还是“湿”,其跑****完全不一样。北京奥运会和广州亚运对于选手们来说,虽然在一个国家内举行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场比赛,前者夏天北方,后者冬天南方。此刻在广州跑马拉松,作为冬天比赛是相当“热”的,今天大概有19度左右,湿度也很高,有点不像冬天的比赛。当然,每一个选手的喜好不同,有人喜欢热,有人喜欢冷,有人喜欢干,有人喜欢湿,这都是相对而言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于亚运会这样的赛事而言,跑赢比跑快重要很多,即使跑得慢一点,大家也都会发挥自己优势争取胜利。还有一点,广州亚运会的“赛路”相当艰难,几乎没有平路,基本都是坡路,再加上道路很硬,对选手们双腿的伤害非常大。总之,此刻举行的广州亚运会马拉松,毅力决定成败。

先谈谈先举行的女子比赛。日本派去的两位选手——岛原清子和加纳由理都是国内一流的选手,前者还在上轮亚运会上取得了亚军。不得不承认,中国选手的能力领先于日本队。32岁的周春秀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铜牌得主,朱晓琳则是北京奥运会的第四名。日本队没有派出世锦赛亚军尾崎好美,取而代之的是两位老将加纳由理和岛原清子。另外,朝鲜选手金琴玉近期水平也进步很快。

比赛开始后,选手们跑的速度很快,是最近在全世界流行的“快跑”式比赛。最大的点评点无疑是周春秀的强势,尤其她下坡路的跑法和持久力绝对属于世界一流,在关键的时刻还发挥了爆发力优势,拉开了与朱晓琳的距离,获得了冠军,以2小时25分0秒的赛季个人最好成绩摘得金牌,成功卫冕。另一位中国选手朱晓琳以2小时26分35秒的成绩获得亚军,朝鲜选手金琴玉名列第三,日本老将岛原清子为第五。

我相信,今后中国女子马拉松参赛者会发挥得越来越好,从北京奥运会到广州亚运会,祖国举办大型赛事的密集环境为此提供了足够的平台和动机。中国队肯定会成为日本队的强大对手,中国、日本、韩国、朝鲜,东亚四国应该携手鼓励、挑战、率领世界马拉松的总体水准。广州亚运会最后一天的女子马拉松足以让我对“东亚复兴”增加信心,这种信心不是免费拿来的,而是靠着汗血夺来的。选手们辛苦了。

谈谈之后举行的男子比赛。男马跟女马有些不同,有来自中东地区的黑人跑手(往往也是从肯尼亚等强国移民过来的)最近成为东亚选手们的核心对手。上届冠军、卡塔尔人穆巴拉克·沙米从一开始就发挥得很轻松,似乎占巨大优势。但他在跑的同时也缺乏耐心,跟韩国新锐选手池永骏几次交叉碰撞双腿,沙米缺乏忍耐力,用动作表示情绪化了的心情,并拍了几次池永骏的肩膀。作为运动员,那些行为不应该做,在任何比赛,突发事故经常发生,这点选手们要互相尊重,理解。

遇到来自沙米的攻击却始终保持平常心,凭借持久力加爆发力,池永骏以2小时11分11秒的成绩非常漂亮地夺得了冠军,最后还很“赤裸裸”地表现出了其喜悦,并高举自己的孩子给一家人表达了祝福。日本第二次参加马拉松比赛的北冈幸浩在过了42公里最后200米的地段赶超了不断减速,似乎已经放弃了比赛的沙米,获得了亚军。他代表日本人表现出了那种坚韧的武士道精神,令人感到自豪。他将成为举世瞩目的新锐选手。相对于女子,男子在马拉松比赛上跟世界水平的距离有些远,这点也跟体格等天生因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此,亚洲男人更需要弄清自己的“相对优势”在哪里,“持久力”、“跑法战术”以及“永不放弃的精神”显然是我们黄种人对白人和黑人的优势所在。在我看来,亚洲男子马拉松的未来也充满希望,韩国、日本、中国、朝鲜,我们东亚四国应该携手提高地区能力。

总之,此轮亚运会的男女马拉松的水准都很高,在那般气候、道路等客观条件面前,男女冠军成绩分别为2小时11分11秒、2小时25分0秒,是相当不错的。

让我们共同祝福东亚马拉松,并期待它越走越远。

2012伦敦奥运会笔记:首金、消极比赛、机器人

(一)

汉语这个语言还真是很奇特。是中国古老的文明本身所涵盖的概念,还是活在当下的中国人想象力之丰富?

反正,近年以来,汉语的词汇或说法,尤其网络语言,感觉越来越多,至少我是来不及做好功课的。

2012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后发现了一个说法叫“首金”。说实话,以前没有注意到,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我专门去查了一下《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没查到。

在日本,媒体在报道中也会提到类似“首金”的词汇,但一般只是描述“某某人获得的金牌是日本在本届奥运会的第一枚金牌”这么一个事实而已,而不像在中国被话题化或概念化。

在网络上搜索“首金”,却查到了:“中国首金”、“首金属于中国”、“首金猜想”、“聚焦首金”、“首金得主”……

我从“中国人看伦敦奥运会”能够感觉到,中国人是特别关注并重视“首金”这一玩意儿的,并对首金获得者给予特别的奖励。当然,就“首金”本身而言,这不完全反映每一个中国奥运选手们的实力差距,它更多与赛程有关系。

奥运会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国家实力之间的竞争,在奥运会期间,除了各国民众的国际意识有所提升以外,国家意识或民族主义更加高涨也很自然。

“一枚金牌既属于冠军本人,也属于国家财产”,我认同这一说法。

在中国,体育是典型的举国体制的产物,政府为国家队选手投入大量的税金,以便向国内外弘扬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因此,一枚金牌更多呈现出“国家”的色彩。

日本人的奥运体育背后反映的文化集体主义很有趣。若一名参加奥运会的选手获得金牌,她往往趋于收敛,在记者采访中表达与他者的关联,“是因为大家对我的支持与关怀,才有今天的我,我想感谢大家”。这与国家没有关系,顶多跟社会有关系。在日本,突出个人实力不是靠得住的活法。若一个人在个人项目上夺得冠军,他要降低个人的功劳,而若一个团队项目,比如足球,输给了对方,民意也不会指责这具体是谁的错,而无形中表达“这是大家的错”。这里说的大家指的不仅是国家队伍,而是1亿2000万左右的日本全民。

依我观察,中国人更多从“国家”或“政治”的角度处理一枚金牌,日本人则更多从“国民”或“文化”的角度面对一枚金牌。两者之间既有殊途同归的,也有截然不同的。

话又回到首金与易思玲。

我注意到新华社7月29日的报道。

“戴着金牌的易思玲一走出赛场,就被记者团团围住。随后的媒体报道铺天盖地,涉及比赛、训练、生活的各个方面。……如此的连锁反应就是,一枚金牌的价值被极尽所能地放大,首金英雄走进了千家万户,各类商家争相追捧。这就是现在的‘首金经济学’:有着‘开门红’意义的首金,含‘金’量也陡升。如此浓重的奥运首金情结可以上溯至1984年的洛杉矶奥运会,许海峰一‘枪’惊人,载入史册。也正因为如此,第一金对于中国队参加奥运会的选手而言,压力尤其大。”

我研究中国问题有若干年,越来越意识到,“把政治与经济分开起来,是无法研究中国的”。原来,当前的“首金”也是如此。“首金”也像月饼、面子等一样,也人为地与“经济学”挂钩在一起,并作为政治话题。如今中国的国情显然非常复杂。

据我所知,在日本,情况没那么复杂。每一枚金牌都具有同样的价值,无人把第一枚金牌政治化,更不会有人从赚钱的角度看待第一枚金牌。

因为,大家都认同,那位第一枚奥运会金牌获得者是一名日本公民。

(二)

在羽毛球女双比赛上,中国组合于洋和王晓理因消极比赛被取消奥运会参赛资格一事在中国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舆论还涉及李永波总教练的“人品”问题。

关于“其打法是否违背奥运精神,不尊重赛事”的争议,其实在日本国内也发生过。

女足在小组赛与南非队的比赛上,为了确保接下来淘汰赛的良好表现,日本队故意跟对手持平,而没努力去赢。主帅佐佐木则夫已经承认:“我在战术上稍微做出了一些调整。而球员们也同意了教练组的建议,并与我达成了共识。很遗憾,我们无法奉献出一场值得尊敬的比赛,这是我的责任,与我的队员们无关。”

日本一些媒体对佐佐木的做法提出意见:“那样故意不去赢的做法违背了运动员精神,也不尊重球迷。”也有一些对其做法表示理解的舆论,有一位网民说:“主帅是为了让本国队伍最终取得冠军,才采取的策略。作为日本国民,难道我们不希望看到日本队夺得金牌吗?”

这两天关于“消极比赛该不该”的讨论使我想起自己少年时期当运动员的那些情景。

我10-12岁期间在小学的棒球队里承担骨干角色,我们队伍在地区内的实力数一数二。比赛基本都是淘汰赛,如果要夺得冠军,就一共、连续要赢6次左右。

我记得比赛之前教练对我们说的话:“你们记住,最重要的是半决赛以后,之前的比赛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不需要让骨干们好好发挥,让他们热身,适当发挥就可以了。”

我也记得,前期比赛的时候,有些对手和观众们对我们的打法表示不满,“他们没有尊重对手”“骨干不出场,比赛就不好看了”等。有些人也提出,“他们的做法违背了运动员精神”。

什么叫“运动员精神”?据我理解,此精神要求每一位运动员,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处于什么局面,本着平等竞争的精神,直到比赛的最后一刻,需要认真、全力追求胜利。任何一场比赛的开幕式上,主办方一定会提到“运动员精神”的重要性。

当时我们在私下里聊,“运动员精神重要,但胜利更重要”。对于教练所作出的指令,我们是不可能提出异议的。虽然少年棒球比赛与奥运会完全不同,但凭我有限的经验,特别同情中国羽毛球队女双选手或日本女足选手们,既然教练指示她们让球,或马马虎虎打,她们是不可能对此说“不”的。

我后来转到田径,14岁至17岁期间经常参加800米、1500米、5000米等比赛。任何比赛都有预赛和决赛的。规则的制定者很有责任,必须提前、准确了解每一位参赛选手的水平,并把每一场预赛出线的难度安排得均等一些。例如,若在5000米比赛上有1-4组,不应该造成有实力的选手集中在第一组,而第四组只有没实力的选手。

那么,我们选手是怎么跑呢?在预赛上,对有实力的人来说,只要出线就可以了,不可能全力地跑,最重要的是决赛嘛,要储备体力。这是田径赛的常识。但对于没实力的选手来说,预赛就是决赛,要全力地跑,出线的可能性本来就很低嘛,还不认真跑啊。

总之,每一个体育项目都有符合自身性质的游戏规则,每一位选手根据自己的情况做出不同的表现。

运动员精神和观众时时刻刻要求运动员“每一场比赛都要好好发挥实力,尊重赛事和观众”,即不要搞消极比赛。然而,对运动员来说,即使认真参赛的态度不能忽略,必须重视,但在竞赛上的最大目标无疑是“取胜”。

对于那些有实力,有可能取得冠军的选手来说,参赛目标更是“最后的取胜”。为此,从大战略的角度调整战术,在有些比赛上表现得“消极”一些,“为的是在决赛上表现出最好的自己,赢得冠军”,这一说法合不合理呢?

何况,在选手们看来,“夺得冠军才是对球迷最大的回报”。

伦敦奥运会上,最大的看点应该是参加男子100米,来自牙买加的博尔特。不得不承认,对他来说,除了决赛以外什么也不是。为了在决赛中最佳发挥,他以及背后的教练一定会采取各种战术。其基本的、可控的应对方式必将是在预赛,甚至半决赛中故意“保存”体力,即“消极”发挥,以便在决赛上集中爆发潜能。

假如裁判员因博尔特不认真跑步,消极发挥,不尊重赛事氛围和奥运会精神,而取消了他的参赛资格,观众们究竟怎么想?

博尔特在预赛、半决赛,甚至决赛上“保存”体力,把不少精力发挥在使得观众们看得高兴、开心、快乐的议题上。这难道不是专业级的运动员精神吗?

(三)

“中国选手就像机器人一样,为什么?”

我周围不少外国朋友曾经问我这个问题,伦敦奥运会开幕后也已经收到同样问题若干次。不少国外运动员,包括参加这次伦敦奥运会的一些选手也如此评价中国奥运会选手们。

我往往是这样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在中国,运动员就像土地一样,是属于国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