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仰面看他,那双眼睛,总是那么威仪肃穆,只有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场合,才会变成荡漾的星光,深邃如海。
“我只是我,不是三王妃,也不是夏芷清。”
“不是夏芷清,是夏清吗?”
“是,我是夏清。”
“那夏清,会喜欢朕吗?”
她猝然一惊,向来淡漠平静的眸中,竟满是震撼的余波:“皇上,你在说什么?”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朕在说什么?”元彻再次靠近她,两人脸对脸,距离近到彼此间的呼吸也清晰可闻。
夏清闭起眼,长长的睫毛,在元彻的掌心颤动不已,如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
良久后,她才慢慢睁开眼,用最诚挚的眼神看着他:“不瞒皇上,我夏清这辈子,恐怕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么肯定?”
“不敢十足肯定,但也有九成九的可能****。”她语气随意,不咸不淡,甚至有点说笑的感觉,元彻却偏偏知道,她是认真的,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松开手,静静望着她的眼睛:“总是还有一成一的可能,或许,你会爱上朕。”
“爱上皇上,会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她望向远处暮霭中影影绰绰的建筑,一字一句地道:“帝王三千宠,哪一个才是真心相爱的呢?如果我也成为皇上后宫中的女人,那皇上,会分给我多少宠爱?”
元彻听她如此问,竟一时答不上来。
夏清一笑,收回目光,“如果我要的,只是人人羡慕的身份,与享之不尽的荣华,或许我会爱上皇上,但是,既然是爱,那便容不得半点杂质,皇上您身为人君,有你必须坚守的责任与无可奈何,你既然已经过得这么不快乐了,作为前车之鉴,我又怎会傻得去自掘坟墓?”
如同闲话家常的口吻,听来却字字惊心,元彻半晌后才苦笑道:“早知你是个心冷如铁的女人,却不知,竟然会冰冷到这个地步。”
“皇上知道就好。”
“是,朕知道。”他侧目,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晚霞的映衬下,看上去竟像是烛火的颜色:“从朕第一天坐上这个位置起,朕就知道,皇帝,不是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人。”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掠过她细瘦的腕部:“朕做不到,你却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丢弃朕送你的玉镯,是为了表明你永世不会爱上朕的决心吗?”
“不是的!”夏清骤然脱口而出,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焦急。
“不是什么?”元彻追问。
“不是……”见他目光深深,夏清自知说错了话,但话已出口,收回是不可能了,于是道:“玉镯在去北狄的路上丢了,我不是故意的。”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元彻缓缓松开她的手,目光瞬间黯然。
他是帝王,是一国之君,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分得太清楚了,就因为分得清楚,所以,他才会在这样一个契机下,突兀得问出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只是,以后不会再问了,问与不问,其实都是徒然。
乾纲独断,才是他最该做的。
短短的一段路程,不到片刻就走完了。
在分岔路口,夏清左转,独自一人朝着明苑走去,元彻则在众宫侍的簇拥下,右转往养心殿而去。
有些事情,虽然令人震惊又难堪,但到了第二日,却可以奇异地将前一天发生的事忘记干净。
清晨时分,夏清自睡梦中幽然醒来。
才梳洗完毕,又听到女官清脆忙乱的叫喊声:“快点,皇上马上就要下朝了,都赶紧跟我一起去养心殿候着。”
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夏清笑望着那些身穿统一宫装,急匆匆向明苑外赶的女子,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挺幸福。
用完早膳,去明苑下层的花园中转了一圈,采了几株馨香的茉莉,刚踏进房门,却见一道身着赤色朝服的人影,正立在房屋中央。
脚步一顿,正欲开口询问,那人已过了身。
男人四十上下的年纪,两鬓虽已灰白,双目却迥然有神,显得极为严肃冷漠。
年宴上已经见过一面,夏清一眼便认出了来人,于是笑着上前,亲切地招呼道,“爹爹,您怎了来了?”
夏明德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这个二女儿,短短半年时间,她竟然变化如此之大,之前听人说还不觉着,如今亲眼得见,才知传言非虚。
“篱儿说,你要见我。”夏明德却懒得和她客套,开催单刀直入。
望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却又血脉相连的父亲,夏清缓缓收起甜美的笑,既然对方连戏都懒得演,那她也不必再假仁假义,“是的,我将要见您。”
“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夏明德走到一张楠木椅前坐下,脸上表情依旧冷肃:“三王爷的事情,我帮不了你。”
夏清淡然一笑,走到窗台边,将新采的茉莉插入花瓶:“王爷出了事,对爹爹你有什么好处?”
夏明德正要回她一句“无所谓”时,却见夏清突然转过身,一双漆黑明净的眼睛,就那样直直看着他,茉莉的花香幽幽袭来,趁着她素白的衣裳,让人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阴气过重的花妖。
夏明德有些惊恐,更多的,则是不敢相信,如果不是眼前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恐怕他根本忍不出,夏清就是她的女儿。
不自在的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