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她醒了,不要告诉她朕来过。”元彻骤然转身,在经过小太监身边时,低声吩咐了一句,然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仿佛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拼命地追逐着他一样。
皇帝离去后,小太监才站起身,挠挠头,一脸的惶然加迷茫。
“三王妃,该用晚膳了。”小太监走到夏清身边,小心地低声轻唤着。
夏清自睡梦中缓缓苏醒,睁开眼,一看天色,才知道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这么久。
揉揉眼睛,伸手去接小太监递来的食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手下动作一顿:“刚才有没有来过什么人?”
小太监正要回她来过,却猛然想起皇帝的吩咐,忙道:“没有人。”
“哦。”夏清不疑有它,伸手接过了食盒。
今日的晚餐很丰富,有鱼有肉,还有两个圆溜溜的大鸭蛋,夏清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明苑外,元彻遥望明苑上层的位置,几缕漆黑的发丝,自束发金冠中滑出,落在额前。
他平摊开五指,掌心托着一支莹白的莲花玉簪。雕工细腻的玉簪,流转着温润晶莹的光泽。
终究还是没有送出去……
这日用过午膳,夏清闲来无事,便去了昭云宫。名义上是来照顾夏云篱的,自己“病体不支”,休息几天也够了。
一路悠闲地晃悠到昭云宫,却见夏云篱正与贴身侍女秋红一起,急匆匆往外赶,夏清不免奇怪,还未等询问,夏云篱就拉了她一把:“福贵人出事了,正在皇后宫里呢,二姐姐跟我一起去看看。”
福贵人出事?
夏清悚然一惊,也顾不得问为什么,忙跟在夏云篱身后,一起朝凤仪宫赶去。
到了凤仪宫,只见正殿内早已跪了一地的人,皇后正坐于上首,面色沉冷地看着跪在下面的众人。
夏云篱如今也不敢得罪皇后,忙也跟着其他人一起,跪在了最后面。
福贵人跪在最前头,云鬓散乱,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蜿蜒着两道泪痕,正抽抽噎噎地小声啜泣着。
皇后似被她的哭泣声搅得厌烦,猛地抄起手边茶蛊,狠狠向福贵人丢去。
福贵人只发出一声短暂急促的“啊”,连躲也不敢躲,任由满满一茶蛊的热水,泼在她的裙裾上,水渍在杏红色的金丝绣花长裙上晕染开,仿佛一朵朵血色糜烂的花朵。
她伏地长哭,一句说都说不出。
夏清看此情形,皇后只怕是真的动怒了。
夏云篱在她耳边小声哼道:“活该,都是咎由自取。”口气颇为怨毒。
夏清也没回她,只将目光投向高坐于最上首的皇后,如果她猜得不错,皇后已经查出了那个下毒谋害夏云篱,又将矛头指向皇后的罪魁祸首。
空气中漂浮着沉默的压抑,跪在地上的众嫔妃,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许久,皇后才阴森着口气发话:“本宫也不罚你,一切都等皇上来做决断。”
元彻?他也被扯下这蹚浑水了?
夏清正想着,门外就传来太监的通报,“皇上驾到——”
呵,又有好戏看了。
夏清挪了挪跪得发麻的膝盖,斜目向正殿门外的方向看去,只见身着绣九龙明黄龙袍,脚蹬同色祥云朝靴的元彻,在宫人的簇拥下,正大步朝着正殿方向走来。
“参见皇上。”众妃在元彻迈进门槛的一瞬,就纷纷侧过身子叩首行礼,皇后亦从凤座上走下,缓缓挪步至元彻面前,敛衽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元彻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待众人纷纷站起后,却见福贵人依旧跪下地上,不由得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又郑重地行了一礼,肃声道:“福贵人设计陷害云贵嫔,还将罪名推到臣妾身上,肆意诬陷臣妾,此等大罪,怎能不罚!”
元彻垂目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福贵人:“福贵人,是这样的吗?”
福贵人听皇帝问话,猛地抬起头来,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皇上明察,臣妾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皇后见她巧言令色,不肯承认罪行,气怒下,不由得斥道:“还敢狡辩,你身边的宫人已经将你的罪行,全部和盘托出了!”
皇帝在场,福贵人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她怒目直视皇后,不服气道:“臣妾身边宫人说的话怎能作数?皇后难道忘了,梅妃娘娘是怎么死的了?”
此话一出,皇后脸色顿时煞白如雪,扶着宫人的手,跌跌撞撞后退了两步。
见皇后被她一句话戳中要害,福贵人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竟站起身,一步步朝皇后逼近,“当初,皇后娘娘您便是听信梅妃宫中侍婢的告发,才将梅妃打入冷宫,后来证实,梅妃根本没有在宫中行巫蛊之事,全是那名宫婢在信口雌黄,诬害梅妃,真相虽大白,可梅妃也早已在冷宫中暴毙而亡,如今,皇后娘娘还要故技重施吗?”福贵人字字珠玑,口吻犀利毫不留情。
她重提数年前梅妃之死,表面上看来是在为自己脱罪,实则是在指责皇后草菅人命。
元彻听到梅妃二字时,脸色已然不郁,待听到后面,一张俊颜上,满布森森寒霜。
皇后亦是耳目通明之人,见皇帝面色冷然,也不再在多发一言,只得狠狠瞪着福贵人。
而福贵人,则像是一只骄傲的斗鸡,高高昂着脖子,挑衅地望着皇后。
前一刻还是楚楚可怜之态,后一刻,便意气风发洋洋自得,夏清不得不佩服福贵人,情绪转变如此之快,连半点维和感都没有,要不是亲眼所见,只怕还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