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元睿一怔，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回忆那个淡漠而冰冷决绝的背影，但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她离去时，那种近乎于残酷的决绝。
不能再想了，只要一想，心就会痛。
“咳咳……”无意中，又催动了体内的毒素，心口骤然一痛，大口鲜血自口中涌出，染红了青色的衣襟。
“三弟！”元彻连忙冲上前，将他扶稳，脸上失去了一贯的从容，也抛弃了身为帝王该有的矜持与高贵，就那样半跪在自己的亲兄弟面前，眼中带着焦虑。
元睿看着他，看着那熟悉的眼神，竟仿佛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四岁的他，顽皮好动，骗走乳母后，爬上了花园里的那颗歪脖子老树。可上去容易，下来难，当他抱着树干哇哇大哭的时候，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怯生生地叫他：“大哥，救救睿儿……”
年幼的孩子，总是会对比自己年长的人产生依赖，哪怕对方也是个孩子。
在抱他下来的时候，因为他的好动，两人一起从书上摔下来。
在落地前的一刻，九岁的孩子，用自己的身躯，作为肉垫，保护年幼的他，免于遭受重创的伤害。之后，因为伤重，九岁的孩子，整整躺了一个月，才可以下地走动。
回想起曾经的一切，但美丽无忧的岁月，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旦梦醒，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可此时此刻，那种温暖的悸动，又在突然之间，流淌进了心田。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看着曾经为了保护自己，而令自己身受重伤的兄长，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平和地在一起说话。
“不论是放弃复仇，亦或是决意帮你，都不是因为……”
“怎么了？”元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关切地问。
摇摇头，静默了一阵，元睿才道：“不管怎样，在面对同样的敌人时，你永远都是我的兄长，我的大哥。”
“三弟……”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没有权利纷争，没有尔虞我诈，只有最平和，最简单的兄弟之情。
“我让她走了。”他突然轻声道，仿佛说出了什么重要的心事，连带那种心痛难抑的感觉，也逐渐消失。
元彻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隔了许久，才惊讶地问道：“让她走，你让她去了哪里？”
“我……”指尖有些冰冷，袖口中，还揣着那封她写给自己的休书——真是好笑，她竟然休了自己。事到如今，是自己咎由自取吧。
颓然张开手，终究没有拿出那封休书：“她说想要自由，我便给了她自由。”
元彻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自由？她要的自由可是……”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仿佛透过元睿面上苦涩却释然的笑容，看到了她冷漠决绝的眼神。
“与其困着她，不如放她自由。”他抬眸看着元彻，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当日的自己。同样的不可置信，同样的苦涩悲恸，同样的无可奈何……可不管是哪一种情绪，到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幻化成一片宁静的湖泊，再无波澜。
元彻不语，似乎依旧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他沉吟着开口：“其实，她并非心知脆弱的女子，就算现实是残酷的，她也可以承受。”
元睿却缓缓摇头：“我明白，但我不想因她有能力承受，就让她去承受。大哥，原谅我吧，其实这也算是我的私心。”
“我明白。”元彻随意的应着，“你如何想的，我一直都知道。”
“大哥……全都明白？”像是诧异极了，又像是愧疚，元睿只低声问，却没有看他。
点点头，元睿的口吻轻缓，与以往相比，难得这般平和：“听说她上吊自尽醒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我从不信鬼神之说，却宁愿相信，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夏芷清。三弟，其实你也早有察觉，不是吗？”
“大哥看得比我透彻。”元睿深呼口气，拭去唇角的血迹：“不管她是否是原来的夏芷清，一切，都难以挽回了。”
“三弟此话何意？”
“如果我料得不错，她应该是去了北狄。”
倒抽一口冷气，元彻失声道：“去了北狄？她跟斛律楚邪一同去了北狄？”
元睿转首，望着他，一字一句清晰道：“届时大哥要攻打北狄，还会像现在这样踌躇满志吗？”
“……”元彻默然。
元睿接着道：“她是怎样的女子，大哥应该比我还清楚。”
元彻恍惚一笑，神情既坚决又无措，在元睿的逼问下，终于道，“那么，我是怎样的一个皇帝，你应该更清楚。”
元睿呼吸一窒，道：“大哥不肯放弃？”
“不能放弃。”元彻站起身，目光瞬间冷厉：“朕既然接手了这个江山，就绝不能眼看它走向灭亡，北狄是一定要消灭的，否则，外忧加上内患，朕恐怕无法力挽狂澜。”
“咳咳……”听到这样冷酷决然的宣告，躺在椅子上的人，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望着那冷硬的脸部线条，沉郁果决的杀伐之气，心中的某些意识，渐渐开始变得清晰。或许，这正是自己与他的不同，元彻，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他能做到乾纲独断，也可以心冷如铁。
这也正是当初，他明明没有亲手杀死母妃，却默然承受了父皇的叱责与惩罚。
“大哥。”待气息平稳一些后，他仰首，对着那个背影冷硬的人道：“当初，你派人刺杀母妃，只是为了给她一个警告，而并非真正想要母妃的命，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