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砸了玉?”
“没错。”
“你在自喻?”
“错。”她忽而恬淡地笑了起来,“我早已不是玉,这一点,将军应该很清楚。”
他靠近她,狠狠盯着她:“你不死,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我的理由很多,这只是其中一个。”
“本将不会再上你的当!”斛律楚邪用力甩开她的手,力气很大,夏清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倒在地,身后,正是被殴打得鼻青脸肿的东郎。
她来不及查探自己疼痛的手腕,转过身,半跪在地,捧起男孩的脸:“对不起,你怪我吗?”
东郎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眼前人的长相,可入眼的,却是模糊一片。只有那温柔贴心的语调,不断唤醒他的意识,他明白眼前的人是谁,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美到惊心的脸庞。
“哼,对不起有用吗?”身后的斛律楚邪一声冷哼,语调冰凉,隐含怒气:“他的家人,都被你们梁人杀了,现在才来说对不起,是否有用?”
夏清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斛律楚邪:“你说什么?”
一声嗤笑,斛律楚邪走到二人身旁,蹲下身,夺过夏清的双手,用力捏在掌心:“本将说,他本是胡人,亲人全被梁人杀死,躲在梁国数年,只等报仇雪恨的一天。”
“我不信。”
“你不信?”斛律楚邪低笑一声,眼神似有凶光,也有恨意,他松开夏清,温和地扶起东郎,扳着他的肩,让他面朝夏清:“你告诉她,你是什么人,家在哪里,为什么会孤身一人,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
东郎眼神略有畏缩,迟迟不语。
“说是不说?”斛律楚邪抽出弯刀,架在他的臂膀上:“不说话,本将就砍掉你一只手。”
夏清再也看不下去,站起身,长长叹息:“何必逼他?不就是想让我痛苦吗?很简单,带我去北狄吧。”
“去北狄?”斛律楚邪扬起剑一般的眉峰,口吻轻佻霸道:“为什么要带你去北狄,本将还指望用你来换取边城布防图呢。”
夏清垂目低首,“如果是这样,那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抬起她的下巴,斛律楚邪笃定道:“不,不会的,一定会有场好戏在等着本将,你也一起来看看。”他蓦地转身,对剩余的士兵道:“启程,回萨拉城!”
之前为夏清诊伤的女大夫跑上前,在斛律楚邪耳边说了些什么,斛律楚邪摆摆手,神色坚决,那女大夫又说了两句,见他不为所动,只好退下。
“你,愿不愿跟本将走?”斛律楚邪转过身,朝东郎问道。
东郎犹豫,斛律楚邪又补充一句:“只有跟着本将,你才有报仇雪恨的一天。”
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听到“报仇”二字,东郎立刻点头,那一瞬间的眼神,仿若离离草原上燃起的一把熊熊烈火,竟与斛律楚邪那样相像,夏清心弦猛地一颤,暗暗叹息一声。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轨迹,她一介凡人,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恨,竟然可以让一个人,变成如斯境地。她曾在一本书上看过,狼群被集体屠杀中存活下来的幼狼,称为孤狼。孤狼长大后,因亲眼目睹过狼群惨死的过程,会成为最凶狠残忍的狼族头领。斛律楚邪,他就是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孤狼,残忍、嗜血、好杀伐,他一生追求的目标,除了报仇,还是报仇,血的滋味,会给他暂时的安宁,却抚慰不了他孤独彷徨的心,所以,他需要同类,一个同样对鲜血,有着狂热向往的灵魂。
“东郎,你恨我吗?”马车上,夏清向安静不语的东郎问。
东郎抬头,这时候的他,眼神又恢复澄澈,仿佛之前的血色杀气,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他不假思索地摇头:“不恨。”
“那梁人呢?”
这一回,东郎有明显的踟蹰,夏清又问了一遍,他这才哑着嗓子,回了一个字:“恨。”
夏清涩然一笑,眉目忽如遇水氤氲的青墨,黯了下去,“不觉得矛盾吗?我也是梁人呢,你应该也是恨我的。”
“不,我没有。”东郎有些急促的窘迫,摆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恨梁人而已,因为他们夺走了我的亲人。”说完,又觉得不妥,夏清刚才说了,她也是梁人,而且,他也知道,一时间,涨红着脸,比划着手,就是说不出句合适又完整的话来。
夏清拍拍他的肩,化开的眉目,又渐渐凝聚起一抹深深的黛色,她扬起形状姣好的唇,婉声说:“没关系,站在你的立场,或许我还没做的好。”
“是因为我,你才被抓的?”东郎渐渐不再局促,听着马车外清脆的马蹄声,他有些愧疚地看向夏清。
“不,我要走,没有人能困得住我,只是……”她将目光投向马车外,马背上,一道刚毅冷硬的身影,印在眼中:“我有些寂寞了,所以,想要追寻一些刺激,仅此而已。”
梁国,京都。
皇宫。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元彻高坐于龙椅上,手中正翻一本册子,语调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下首跪着一名黑衣劲装男子,听到元彻的问话,恭敬道:“回圣上,据探子回报说,三王妃一路随北狄的车队,来到了两国边境,后逃了出来……”
“什么,她逃出来了?”元彻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中神色既欢愉又失望。
跪在下首的男子,仿佛没有看到元彻的失态,继续平静地说道:“三王妃逃出后,不知为何,又被斛律楚邪捉了回去,现在。一行人正向着北狄的都城萨拉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