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楚邪缓缓松了手，给夏清喘息的时间，“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留下？”
斛律楚邪这个人，虽然情绪多变，却喜好直来直去，不如元彻那般深沉难测，故而夏清可以轻易摸透他的脾性。
永远的口是心非，永远的爱憎分明。
她喜欢这样性格的人，不用去猜测，也不用去揣摩，就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惜，喜欢归喜欢，她和他，永远都不是一类人。
她忽而弯起唇，笑得开心，虽然明知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却努力让自己扮得高兴一些：“我可以留下，但你试想一下，我留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身后的人不说话，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确实难了点。
有些话，虽然说出来，会有罪恶感滋生，却又不得不说，夏清在短暂的犹豫后，继续道：“让我回去，等一个月后，我可以再回来，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你说真的？”他反问，不确定的口吻。
夏清点头，郑重其事：“嗯，我不会骗你。”其实，说这句话，本身就是一种欺骗，但斛律楚邪却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完全相信了她。
小心翼翼将她从马背上抱下，他将脖子上的一条牛骨项链解下，交给夏清：“以此为信物。”
夏清迟疑地接过那牛骨项链，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牛骨，落入掌心的刹那，就像一团滚烫的火，几乎要烧穿她的手心。
转身，一步步朝着元彻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才听到城门缓缓合上的巨大响动，“哐啷”一声，如击打在心坎上一般。
“他可有为难你？”当与元彻只相隔不到三步距离时，他猛地踏前两步，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至身畔。
夏清冲他摇摇头，元彻却不信，目光一转，看到她脖颈上的青紫以及无数细碎的伤口，骤然怒道：“朕应踏平北狄才是！”
因他话语中的无限不甘与愤恨，夏清不由得一颤，抽回自己的手。
知她已对自己生出嫌隙，元彻也不勉强，命人扶她上了马车，才唤来魏荀，在他耳边小声嘱咐了一句。
车队缓缓前进，夏清撩开车帘，望着快速后退的风景，心想，这一回，是真的可以回去了。
其实，在哪里不都一样，她既不属于北狄，也不属于梁国，到底属于哪里？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此行虽然没有剿灭北狄，却令北狄元气大伤，周边小国见状，定会趁势侵犯，斛律楚邪这段时间怕是要忙的焦头烂额，顾不得再找梁国的麻烦，解决了迫在眉睫的难事，元彻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许多。
“在想什么？”半途中，马车停驻时，元彻突然挑帘上来。
她向后仰靠着，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元彻，“妾身身体不适，不能向皇上请安了，还望皇上恕罪。”
元彻温和地笑：“无妨，你与朕之间，无需在意虚礼。”
夏清勾了勾唇角，别开脸，不再看他。
只是见到自己，就这样厌恶吗？元彻忽然有些难过，任何人对他冷漠，他都不会在乎，可他不希望，连她也这样对待自己。
他静默许久，她也仍旧别着脸看向窗外，不言不语。
马车中光线昏暗，潮湿空气被风卷着刮进车厢，天空上乌云厚重，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股沉闷与压抑的气流中。
积攒了近两日的雨水，终于将要落下。
夏清忽然转过头，一双黑色的眸子，清清凌凌，如被水洗过的一样，“该来的总会来，要下的雨，也总有一天会下。”
元彻知她有话要说，只“嗯”了一声，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夏清缓缓直起身子，不再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坐的端庄：“请问皇上，王爷现在在哪？”
元彻早知她问起元睿行踪，当下便道：“他跑了。”
夏清低下头，绞着自己衣服上的穗带玩弄，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哦，被皇上逼跑了吗？”
“是他自己要走的。”
“能不走吗？”她骤然抬头，与此同时，天际一道闪电劈过，将她凛冽的容颜照得犹如鬼魅：“皇上您有您的责任，要赶尽杀绝也好，大义灭亲也好，只是为何要牵扯上我？”她一向对元彻毕恭毕敬，此刻心中悲愤，也顾不得尊卑有别，清冷的眼，霎时化为两道锋利的刀刃，向元彻刺来。
仿佛被她眼中的锐利所震骇，元彻呆愣了片刻，神色也骤然间冷肃起来：“你的意思是，朕在利用你？”
“难道不是吗？”
“你竟这样想？”
夏清挑了挑眉，清脆的声音，于雷声滚滚中依旧清晰：“我不是我这样想，而是事实本就如此。”她叹息一声：“皇上雄材伟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对妾身解释。”
元彻眼中有极力掩饰却依旧藏不住的失落，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说的也没错，朕有朕的责任，随心所欲的事情，朕不会做。”
“皇上一定恨死妾身了吧？”夏清收起凛然的神色，再次变得毕恭毕敬：“皇上应该下令攻城，妾身一人之死，可以换得皇上一统天下，也值了。”
他目光沉眷地看着他，唇角溢出苦笑，“你既然如此看轻自己，朕又何必牵挂你的生死。”
夏清望着他黯然如稀薄秋霜的面庞，忽然心沉如石，连带着叹息，也带了丝苍白的恻然。然而，她到底不是心智娇弱的女子，只一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