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她轻声唤道。
元彻闻声回首，惊喜的表情来不及舒展开，就陡然僵在了脸上。
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抵在他的背心处。
夏清的声音依旧和婉，说出的话，却嶙峋带刺：“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弑君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但也不介意轰轰烈烈一回。”
元彻一动不动，身后的匕首，虽然只隔着衣料停留在他的肌肤外，却恍然有种已被利刃刺中心脏的感觉。
他静声道：“你问吧。”
“引我去坟场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
夏清虽有怀疑，却不再问第二遍。
“你在北狄安插眼线，是否为了监视三王爷？”
“没错，但也不全是。”
“为了这一次的突袭吗？”夏清接上他的话：“你等了很久吧？”
元彻坐得笔直，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哗啦啦的声响，将幽暗的车厢，衬托显得更为宁逸。
“不，是朕临时起意而已，这一步棋，朕也不想走。”他的眼晦涩如海，没有人知道，他费尽心力，花了十年时间在北狄布下的暗棋，只因她意外被掳，才冒着危险，将自己隐藏多年的实力暴露人前，为了不留后患，故而决定提前对付元睿。
北狄虽是劲敌，但匍匐在身边的毒蛇，却更令他担忧。
仿佛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夏清握着匕首的手，也不由得松了松，“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让你的人潜入到萨拉城的，毕竟那里的守卫也不算松散。”
她的语气，已听不出凌厉的责怪，唯剩迷惑的不解与好奇，随着雨水落下，空气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元彻的心情，又变得轻松起来，他缓缓转过身，看到匕首的刀尖，已离他有好几寸远，于是伸手按住她握刀的手，思虑片刻，才慨然道，“朕利用了斛律楚邪对你的感情，这一点朕不否认。”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拧着眉问：“什么意思？”
“斛律楚邪带你回将军府之前，朕就已经用自己的人，替换了他带出来的精兵，以他的谨慎，本不该毫无察觉，但是……”他深深看她，眼神古怪：“因为你，他疏忽了。”
夏清心口骤然一紧，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起来。明明大雨已经落下，空气不再窒闷，为什么，她却一点空气都吸不到，肺叶干涩地疼，被她贴身收在衣襟中的牛骨项链，也变成锥心的刀，一下一下，狠狠戳向她的心尖。
她挑开车帘，贪婪地深深吸了口气，沁凉的空气传入肺腑，才觉得那涩痛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身子微微前倾，雨丝被狂风吹打着，淋上一头一脸。她索性跳出马车，任冰冷的雨水自头顶泼洒而下。
人有的时候还是糊涂一些好，知道的真相越多，就越是痛苦。
即便她没有欺骗斛律楚邪，也不会再回北狄了。
她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呢？
经过数天的长途跋涉，夏清终于回到了三王府。
在北狄的日子，就仿佛一场梦般，清醒之后，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管家见她回府，惊喜地迎了上来，差点就要老泪纵横，“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
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不但管家兴冲冲地跑来迎接，各院的夫人也都争前恐后赶过来，可到了近处，左瞅右瞅，却不见元睿的身影，不免有些失望。
管家也很纳闷，于是问道：“怎么只见王妃一人回来，王爷呢？”
“王爷……”夏清不知该怎么把一路的事情告诉这一府的人，如果说元睿因通敌罪名而叛逃，必然会引起恐慌，所以她在短暂的迟疑后，随口编造了一个谎话：“王爷有要事需办，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愣住。
管家更是满面诧异，他在王府做了这么多年，王爷一直都很信任他，没道理连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他。
但转念一想，王爷在半途中也没有办法支会他，王爷与王妃亲近，临时有了决定，再让王妃转达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管家提起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将这些时日王府中发生的大小适宜，向夏清禀告后，便带着仆人退下了。
几位夫人见不到元睿，也悻悻离去。
这时，听到夏清回府消息的秀兰给宝筝，也急匆匆赶了过来，见到那俏生生站在影壁前的人果真是夏清后，宝筝实在激动难耐，嘴一瘪，便哭着朝夏清扑来：“王妃，真是吓死奴婢了，好在您终于回来了！”
夏清失笑，轻轻拍着她的背：“瞧你，秀兰还在这里呢，也不怕让她看笑话。”
宝筝抹了把眼泪，竟耍起小孩子脾气：“好嘛，让她看，反正这些时日她也没少看我的笑话！”
秀兰听罢，掩唇一笑，也凑了上来，对夏清挤挤眼睛：“王妃可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她每天都要哭上好几回，没几日，那眼睛就肿得像是核桃一样。”
“是吗？”夏清捧起宝筝的脸，果然，一向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又红又肿，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才把好好的一双杏眼给哭成这个样子，“宝筝，是我不好。”说着，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宝筝顿时觉得有些委屈，天知道这几日来，她有多么提心吊胆，都说那北狄将军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专门喜好折磨梁人，一想到自家小姐落入那魔头手中，就茶也不思饭也不想，整晚噩梦连连，现在见夏清毫发无伤地回来了，竟越发感到难过，忍不住将心里的担忧与惶恐一股脑全部抖出来：“都怪王妃，偏要去那什么坟场监工，去就去呗，也不带上奴婢，凭白让奴婢日日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