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4年秋天,我的朋友约我去北京帮他办一份属于建设部的大型画报《中华锦绣》。新凑起的一帮人,一个懂建筑的都没有,突然要办建筑方面的杂志,困难可想而知。于是总编就叫我到北京图书馆(后改为国家图书馆)那儿看资料。画报社在城南沙子口一带,北图在城西北白石桥路,离得很远。每天早晨我就坐上十分拥挤的25路车,花1个多小时去北图。那时还不太兴给老人让座,经常是一路罚站,到了那里腰痛腿酸的。
有一天,我下了公交车,拖着疲惫的双腿踏上了北图大门的台阶,就见许多人站在大厅里。抬头一看,大厅墙上挂着横幅,上写“臧克家诗歌作品展”。只见陆续来到的人在门旁一张桌子那儿签到进入里面。我也就跟在人后面来到了那张桌子前。
“忘带邀请函了吧?”
坐在桌子后的那个小伙子微笑着看了看我,见我是有了年纪的人,又见我没有递什么给他的意思,就这样问我。显然,那年轻人是把我当成了臧克家的亲朋故旧了,我觉得有点好笑。可又一想,我与诗人是老乡啊!臧克家的家离我老家也就三四十华里,还不是老乡?我想到这层关系,也就理直气壮地顺水推舟说“是”,那青年人就没再说什么,叫我在登记本上写上名字,给了我一个沉甸甸的纸袋,叫我进去了。进去后我向纸袋里一看,见几本书中有一本厚厚的《臧克家诗选》,心中窃喜。
令我高兴的不光平白得到了这位大诗人的诗集,而且还不期而遇地见到了包括诗人在内的几位我所崇拜的名人。
要举行的是一个简短的开展仪式,没有设座位,人们都站在大厅里等待仪式开始。几个老年人凑在一起随意地说着什么。我向那一堆老头儿一看,心中“咯噔”一下:那身着中山装清癯面容上布满皱纹的当然就是诗人老乡了,一位穿中山装的老者脸上皱纹少些的,那不就是另一位老乡国学大师季羡林吗?“认识”的(从照片上或电视上)还有马文瑞等等。我厚着面皮凑在那些名人旁边,听他们的闲谈莫论,说的无非是些天气冷暖一类的闲话。啊,原来名人凑堆儿也和在一起晒太阳的庄户老头儿说着同样内容的话啊!这些大师、名人,从朴素的着装到爬满皱纹的面容,看不出与农村老头儿有多大差别。一些写文章的人要是写这场景,一定要写他们“透着学者的气质”什么的,我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气质”,他们只是些朴朴素素的老人。当时我就站在他们旁边,那些朝这里照相的人,或许并看不出我跟他们有什么两样。
但我心里明白,两样是有的,而且差别大得像一个小土堆跟一座大山相比那样。就说季羡林吧,别看我和他都头发稀疏,两颗脑袋外表大体一样,可脑袋里面的内容差别就大了。他头颅里装着精通的12国语言,我的呢,只装着一国语言——不敢说精通的母语。他研究的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我连见过这些文字也没有。要不人家是大师,我什么也不是呢!
我正面对“实物”思考着人的头脑差别有多大,仪式开始了。臧克家那一口山东家乡话,土得掉渣儿。季羡林那鲁西口音也土得够呛。我早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别看自己也是一口家乡话,可每当听到有人说家乡土话,就觉得是那样土,那样难听。但在那远离家乡的地方听到乡音,却又有种特别亲切的感觉。我暂时忘了我们的差别,觉得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山东人了。
——上边是昨天我在惊悉季羡林老先生突然仙逝后即兴敲出的一些字,今天我从网上看了不少悼念季老的文章,对这位大师更加肃然起敬了。令我尊敬的倒还不是他头上那众多的“家”,也还不是他那些对国家、对学术的重大贡献,而是一些有关人品的具体事,一些小事。
留德10年,在梵文、巴利文研究上取得了震惊西方学界的成就。他的老师哈隆带他到英国,给他在剑桥大学谋得教席,但他毅然回国了。到上海一下船,就跪在地上磕头,然后捧起一捧泥土亲吻不止。这是怎样的一种爱国情怀!
早年,季氏清华毕业后回济南母校教国文,此间承父母之命在家乡娶妻生子。24岁去德国哥廷根大学留学,所住街上有一家叫迈耶的人家,女儿名伊姆加德,活泼可爱,经常为季羡林打字,两人萌生爱恋之心,迈耶全家也都喜欢年轻有修养的季羡林。但是,最后季羡林毅然割断了这段恋情,回国与自己的妻子团聚。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可那些在国外久居学业有成的人,并不是都能做到的,例子很现成,不用在此举出来。那觅得新欢的人,要是站在季羡林面前,能不汗颜?
北京有个姓魏的淘粪工人,自己办了一个图书馆,想请有名望的人题写馆名。他一连找了好几位名人,无人愿给他题写。最后有人告诉他,季羡林教授不嫌弃人,你去求求试试。那魏师傅想,一般的名人都不给题,大师能给题写?抱着试试的态度去了,结果季羡林不但给题了,还把好些书送给了他。人们都说季羡林是“平民中的大师,大师中的平民”,这话一点不假。
“****”期间季羡林被打发去给女生宿舍看大门,一看多年。他不愿意浪费这个时间,就偷偷地翻译起印度史诗《罗摩衍那》来。他不敢把书带到那里,就每天把要译的章节抄在纸条上,乘没人看见时译出来再带回去。就这样,他硬是把百万字的一部史诗翻译完了。我想到,我们这一代人都经历过那十年“****”,大多数人都在毫无意义的“革命”中或是浑浑噩噩的逍遥中把时间打发掉了。大师与普通人的差别就在这里。
2007年季老住进了*******,90多岁的人了,又身多疾病,可他仍笔耕不辍,写出了《病中杂忆》等许多著述。直到前天下午,离去世仅有10多个小时的时候,他还用毛笔为汶川广济学校题了辞,并接受了一位编辑的采访。当编辑问起他的长寿秘诀时他写下了“宁静致远”4个大字。这老人是一位有操持的人,他秉持自己的信条把自己的人生充实到了极致,这是多么的了不起!
网上季老的弟子们说他的动人故事还有很多,只这些我们就可以知道,季羡林这一生是多有价值的一生?他不光是“国学大师”、“学术泰斗”、“国宝”,而且也是一位承载中华美德的楷模!
(2009年7月12日于平度文丰居)
回望这个夏天
妻把面条端到餐桌上,“呶,今天立秋,吃面。”
啊?这么快就立秋了?看看月份牌,果然今天立秋。也就是说,这个夏天结束了。
空调只开过一两次,这个夏天不太热,正适合光着膀子干活儿。我在这个夏天干了些什么?
“五一”前就打好了谱,要在这个夏天修改好我那个中篇《血色朝霞》。这个东西早就写完了,发给老朋友、老学生请他们提意见,他们都说后半部分的情节不够合理,提出了好些修改建议。我想,大热天的,修改总比新写省事点儿,就把这定为消夏的内容了。
刚过“五一”就立了夏。谁想才进入夏天就又改变了初衷,那篇小说连看一眼都没有。
“五一”后我在新浪博客上发现这里有好些朋友,就把原在网易博客上写的一些短文贴在了这里,其中有一篇《大吃一惊:所有脂本都是一个叫陶洙的人伪造的》。那是在春节前偶然间看到一位叫陈林的先生在他的博客上这样说的,我大吃了一惊,就随手写下了这篇仅有350字的短文。没想到这小文章一在新浪博客上贴出,就像一粒石子投到了湖面上,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有的博友和我一样,大吃一惊。月影寒梅说:太让人吃惊了!潍坊的博友混沌说:真是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