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九年秋天.对于金陵居民们来说,却是迁处于一场劫后余生的麻木当中,人人的大脑似乎都是空白的。
昨天暴雨闪电巨雷当中,先是那场震撼全城的爆炸,那场大爆炸,将方圆百余米的建筑全部震倒垮塌,人的尸体,像是玩具一般被气浪抛到了更远的地方,然后碎裂,破散,人们惊慌失措四下奔走,人员互相践踏,但是城市的每个地方,都有枪声响起,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人在互相厮杀拼斗,死伤的百姓当然没人去管。
昨天,天空下着的雨水都是红色的,城内外,百姓丧魂落魄,在那一瞬间.城内所有的秩序都瓦解了,天空中不断响起的惊雷闪电,让惶恐的人们都忍不住觉得,是不是整个金陵城,都会在这一刻沉入大海,当做龙王爷的晚餐。
到了临近夜晚的时候,秩序终于在缓慢的恢复当中,成功发动了政变的李文忠等人的党羽四下奔走,召集已经流散的士兵们,安定人心,安抚民众。
惊魂初定,看着白天还乱成一团的吴军士兵开始辑拿那些趁乱打劫的暴徒,有的人还就在废墟上被就地用刀砍死,秩序终于好了起来。
人们挤在自己屋子里面不敢出门,望着屋外大雨终于渐渐变小,没人敢于谈论这次政变的事情,一场突如其来的狂暴混乱之后,对于大多数人根本也不关心到底是哪家上台,劫后余生,人们期盼的就是平安和秩序。
短暂的安静持续的时间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一天,这一夜,似乎注定要让金陵城整个地沉浸在血海当中,夜色才降临没有多久,街头又卷起了刺耳的枪声,从远到近,席卷整个金陵城的夜空。
街头响起的,是整齐地皮靴声,硬而短促地口令声音,还有一排排的枪声,白天未曾见到的火焰。
一团团的在夜空当中升起,火光当中,人悬幢幢,哭喊的声音更大的爆发出来,刚刚上位的常茂等人试图恢复秩序,了解怎么回事,当他们带着人马向火场跑过去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弹雨。
一夜下来,除了一些重要地点得到严密的保护之外,其余的地方都陷入了空前的混乱当中,不少居民什么也顾不得带上家财,拉家带口的就朝着城外逃去。
在混乱当中,在人潮四下向城外涌动而去的时候,却有一支军队在向着金陵城方向,沉默而坚韧的推进。
“军长,全部军官已经集合完毕。”
王侠神色严肃,并腿站在王侯之前,这个铁打一般的汉子几天奔袭下来,人已经瘦了好大一圈,脸上的轮廓越发的深了,嘴唇都已经破了。
他身后的军官们,也努力的站得笔直,一个个都显得憔悴,尽管每个人的军服都是又脏又臭,几个军官的军靴已经破了,但是站在王侯面前,每个人都尽其可能,收拾了自己的军容一番。
王侯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胡渣子已经很深,他背对着这些紧急集合而来的军官们,用望远镜远远的看着正升起一团团烟气的金陵城,头也不回的朝后摆了摆手:“都坐下。”
啪的一声,军官们盘腿坐在了泥水当中,有的军官腿都没法儿打弯了,只好直直的伸出去,样子说不出的怪异。
王侯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麾下这群军官,已经累得几乎垮掉,但是仍然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地神情,王侯目光忍不住一动,有点动情,却扶了扶军帽掩饰住了。
王侯脸上浮现出笑容:“金陵城果然已经大乱了,看来蓝玉等人没有说假话,朱元璋已经完蛋了,但是徐达绝不会坐视吴军中的一部分人仿效傅友德将军,这里已经成为了旋祸的中心。”
军官们鸦雀无声,王侯语调淡淡的,但是语调里面蕴含着的却是自信和霸气,名将的气势无人可挡。
“愿为王爷和大人效命。”底下一片低沉的应和声音,军官们神情冷峻,沉稳。
王侯一笑.深深吸口气,其实他也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经过几天急行军,陆战队的战斗意志仍然高昂,但是体力已经是强弩之末,喘口气都费劲。
如果一旦给他们时间休息,那么就会彻底躺倒,没有一两天恢复不过来,现在就要一鼓作气,在意志还未衰退的时候,完成拿下金陵城的任务。
”第一大队,配全部火炮,沿途不停留,不休息,直扑朱元璋的府邸,不管遇到什么抵抗,不管是谁,都一概刺刀开路,杀进去再说,你们的目标就是控制府邸,联络上我们的情报人员,明白没有?”王侯厉声道。
“明白了。”王侠一声爆喝答应,这汉子身上似乎有使不完地精力一般,队伍里也属他的精神最好。
“第二大队分散,控制吴军的活动区域,第三大队火力支援,余下的人随我行动,途中遇到一切抵抗,都是子弹和刺刀伺候。”王侯继续吩咐道。
给点到名的军官都纷纷应是,一个个的站了起来,脸上全部都是激动神色。
王侯语调越来越冷,金陵城的情况他们不清楚,一千多人,要控制这么大一个城市,真的不容易,不知道后援部队什么时候能赶来,希望陈成和茅十八能看在军功的份上,快点来啊!
王侯摇摇头,抛开这个乱七八糟的思绪,心说既然选择为保安军效命,那么就踏实的把手上的活儿干好,让人竖起大拇指才对。
“将为兵之胆.我们这支部队要让士兵们到时候冲上去,只有军官带头,如果谁畏缩不前,到时候喊的是给我冲而不是跟我上,我的刀不会有丝毫犹豫,砍下你的脑袋。”王侯冷冷一笑住了口,用力的一摆手:“出发!”
军官们轰然而起,每个人都象给打了一针鸡血一般兴奋激动,求战意志已经到达顶峰。
王侯转过身去.看着远处烟雾中的金陵城,那里,几年前朱元璋夺取了,现在他们在吴军手里,这一战,一定要收复此城啊!一旦成功,那就在朱元璋的地盘上打下了一枚钉子。
金陵城内,一队吴军士兵正在巡逻,一夜的奔波下来,每人的军服上面已经又是血又是泥浆,带队地是一个百户。
他们的任务就是全城搜捕还能履行职能的吴军抵抗人员,昨夜他们每名士兵几乎都打出去四五排的子弹,刺刀军靴到处士兵居民哭喊着纷纷走避,他们一切的作为就是想让城内乱起来,让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暴乱。
昨夜徐达所部已经完全控制了金陵城,只是派出了若干小的分队进行武装巡逻,并不是要恢复秩序,而是扩大警戒范围,为地是防备得知内情的朱元璋的亲信企图集结力量反扑。
这些兵士和低级军官们当然不知道现在城内的暗流汹涌,他们也只是执行命令而已。
带队的百户王虎正走上一堆废墟,低头从废墟里面拣出了一个银元宝,越过了已经成了焦黑一片的街道,士兵们站在废墟底下,神色安静的看着他们长官的举动。
王虎大步的正准备走下废墟,突然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动,在他们对面也响起了整齐的军靴声音,正快速的向这边运动。
难道是另外一支巡逻的队伍,来到了他们划定的巡逻范围,王虎顾不得再看看有没有元宝,按着刀,犹豫着并没有下达全员戒备的命令,士兵们却自己神色紧张了起来,悄悄的散开了一些队形,暗暗的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对面的脚步声沉重而有力,而且明显比他们的人数多出许多,他们只是一个百户的规模而已,不过二十几条枪。
几乎是转瞬间的事情,从狭窄弯曲的街道那一头突然涌出了一群群穿着制服的士兵,不少人都光着头,拿着步枪,咬着牙齿坚持在跑步前进。
两队人马正正撞了个面对面,大家都是一怔,对面来的部队看到了这些吴军人马,而对方同样也看到了这支军队的旗号。
“吴军。”王侠愣了一下。
“保安军。”王虎一下子把刀抽了出来,面目瞬间扭曲,他瞪大了眼睛。
“射击。”王虎猛地挥动砍刀说道。
“打。”王侠也同时发布了战斗的指令。
吴军反应稍快,二十多支步枪下意识的就打了一个齐放,保安军前排的士兵像是被猛的推了一把似的哗啦啦倒下了几个,鲜血喷出,挥挥洒洒。
连王侠也被打中了肩膀,他一个趔趄闪开在一边,后面的保安军士兵反应了过来,举起火枪立即也开始对射。
转眼间就将这条街道打得白烟弥漫,这么突然的遭遇,双方都没有想到借助地形地物隐蔽,下意识削就指望火力压倒对方,干对方都干倒了,自己也就安全了。
整个场面,就像炮兵互相射击一般,距离却是比火炮还要近个几十米的,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都不用瞄准,就看是谁的手快,武器好而已。
对射当中,双方的阵型都不断的有人哼也不哼的倒下,吴军的优势持续不到半分钟,对面就有更多的步枪加入了对射,保安军以队为单位,奉命向内城突击,在人数上是远远超过这些撒在城内的吴军巡逻队。
王虎在一片遮挡视线的白烟当中,子弹嗖嗖的在他耳边掠过,他跟条木头一样僵硬的站着,居然没有被打中,只是感觉自己这边枪声越来越稀少。
他这时才算反应过来,一个跟头跌下来趴在地上,扯开嗓门大喊:“散开,注意隐蔽。”
但是回答他的喊叫的只是对面越来越密集的枪声,硝烟当中就见一排排的枪口焰在闪动,王虎蜷缩紧身体,指挥刀也丢掉了,脑海当中就剩下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子弹才会命中自己?自己也就交代了。
对面的疯狂齐射足足打了一刻钟才被反应过来的保安军军官们叫停,硝烟散去,地上横七竖八的已经全是尸体,吴军的巡逻队或死或伤,冲在前面的保安军士兵也少有几个幸存的。
徐达已经从朱元璋的府邸返回了军营坐镇,作为吴军的第一大元帅,他在细心的操持一切,不光是为了自己,为了朱元璋,更是为了手下的数十万兄弟的性命。
机会稍纵即逝,现在这个机会是打破朱元璋绥靖政策以来的尴尬局面,将整个吴军动员起来的最佳时机。
徐达举起了茶杯,看着杯内起起伏伏的茶叶,木然不语,这次他来到金陵坐镇指挥,朱元璋并没有给出非常明确地表示,甚至连暗示都没有,估计还在权衡利弊,只是军方已经无法忍耐,大家都不想死啊!
朱元璋,徐达在茶几上面蘸着一点溅出来的茶水虚虚的写了一个朱字,微笑着摇头,朱元璋胆子小了,自从进入金陵开始就这样,朱元璋对于吴军来说已经没有了太大的用处,或者说已经是一种障碍。
因为朱元璋已经不能独掌吴军,吴军里的某些人正在和保安军暗通款曲,有很多人都还给傅友德和蓝玉写信,这是他不能容忍的,所以才发动这场政变,把军队牢牢的控制在手里。
只要这个时候金陵还在他手中,那么他就可以让着局势朝着他想要的方向运动,完全可以让保安军陷入圈套,直到吴军主力围歼他们。
一声极其遥远的枪声突然从远处飘来,仿佛撕开了金陵沉闷的空气,枪声乍响又灭,似乎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让人以为是幻觉。
徐达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突然大声的召唤亲兵:“王爷那里……”随着他的话语,内城方向突然开始枪声连绵不绝。
王侯的军靴踩着满地的残垣断壁,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身后的剽悍士兵风一般的从他身边越过,举着刀枪,满脸绷得紧紧地。
枪声突然就剧烈的在四下爆发出来,从远到近,规模不大却剧烈到了极处,显然是进入四下分开奔赴各自目标,尤其是指向朱元璋府邸的战斗已经打响了!
枪声越来越紧,越来越凶猛,打到后来像是刮起了一场大风,疲惫紧张加上兴奋都有些麻木的军官们这时似乎才有些反应过来,有点不安的互相面面相觑。他们好像这时才意识到,他们需要控制的是多么大一个城市。
王侯哼了一声,找了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大声招呼:“刘二十,立刻前去增援。”
朱元璋府邸门口,已经堆起了街垒,枪声已经在全城都响起,象一道道激荡的潮流,向着这里汇集。
现在在朱元璋这里坐镇的是常茂和李文忠,当枪声响起的时候,已经陆续有散兵逃了回来,向他们惊惶的回报,保安军大队已经从各个方向杀入了金陵之内,在各个方向和他们展开了巷战。
这支军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保安军怎么来的这么快?常茂有些不敢相信。
浓烟一道道的再次冒起,不知道哪里又打着了火,城内这两天一直在一场场狂暴的激流当中颤抖。
外面弯曲的街巷当中突然又响起了短暂而激烈的声音,还有大量的脚步声,身体撞击的声音,惨叫的声音。
常茂只是呆呆的听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暂时丧失了判断和决断的能力,院墙下面依托街垒置守的最精锐的官兵们,更是一个个屏住了呼吸。
刚才的喧嚣狂乱还有杂乱的枪声短暂的停了一瞬,让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街巷中转出了两三名浑身是血的吴军士兵,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街垒奔跑而来。
几个街垒后的士兵下意识的直起了身子,想接应他们进来,但是身子才一动,就完全僵住,在他们的身后,一道血色的汹涌潮流,正呼啸而出,犹如出水的龙王,星云布雨,不可阻挡。
戴着军帽,背后装具整齐的保安军士兵,正似乎无穷无尽一般的从街巷中冲出来,露出了手中明亮亮的刀枪。
在队伍前面的,是几个年轻得过分的军官,胳膊上面都佩戴着红色的识别带,燧发枪的枪绳吊在胸口,每个人都想饿虎一样挥动着枪,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张大嘴似乎发出了呐喊的声音,在他们背后,是丛林一般闪耀的刺刀。
“射击!”
“射击!”
枪声顿时大作,白烟弥漫于街道,血雨横飞,惨叫嘶喊的声音响成一片,冲出街巷的那些保安军的军官士兵们整齐的倒下一片,稍稍一停顿,对面的人潮也开始还击,子弹大雨一般的泼了回来。
街垒当中几个吴军士兵象遭到雷击一般向后跌倒,但是有着工事依托的吴军士兵毕竟占着便宜,巷口的军官士兵们尸体已经堆积成了一团,即使有再顽强的意志也抵抗不了子弹。
几名带头的残存军官挥手招呼士兵步步后退,后排的士兵将更多的子弹回击过来,战斗从一开始就打到了最激烈的场面,命都是浮云,活着就当是鸿运当头了。
一发子弹从常茂身边掠过,但是他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然后就被几名士兵拖了下来,他将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如果知道保安军来的这么快,他还搞什么兵变啊!
军队一波波的向这个方向涌去,短短一刻钟,保安军就发起了四次冲击,每一次都是被吴军的子弹和手榴弹击退,周围的街巷限制了保安军的运动方向,处于被牵制的状态。
周围剧烈的枪声也像磁铁一般,吸引了分散在各处警戒,还没有和保安军碰上的吴军人马向这里集中。
他们在长官的带领下从四下里过来,也在狭窄的巷子里面和保安军疲惫的官兵们厮杀成一团,白刃肉搏战在到处爆发,彼此都杀红了眼睛,就是把对方打倒了,也要补上一刀一枪才算了事。
喊杀声如巨浪一般,一波高过一波,双方对射的弹雨,在几百年历史的老宅上面留下了坑坑洼洼的痕迹,屋檐的装饰给打得粉碎,檐下风铃也被打得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仿佛成了这次战斗的背景音乐,好听,却凄然。还好双方都火枪交战,都没有过大炮这样的重火力准备,要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一仗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反正拾荒的都会绕着走就是了。
王侠就守在吴王府对面街巷的一间民宅当中,他借着一个梯子爬上了院墙,跨坐在上面,死死的盯着对面闪动的火光,还有满地的吴军军服的尸首,他底下站着十几个扬着脸的士兵,都在等候着他的命令。
王侠已经急得冒火了,他亲自带着人直扑朱元璋的府邸,王侯给他的命令就是甩开一切纠缠,轻兵直进,一下夺取吴军中枢擒拿首脑朱重八。
他也是当真轻兵直进,将麾下精锐最后一分精力都压榨了出来,但是步兵到达这里,几次扑击,都被吴军火力逼退,丝毫没有进入的机会。
正门打不开,他就延展两翼,试图从侧翼攻进,他延展双翼,吴军同样分开了兵力。
朱元璋的府邸占地并不广,吴军四面据守墙壁拼命抵抗,王侠现在手头不过三百人马,而吴军常茂所部也有三百余人。
一次扑击不成,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士兵军官们就有再而竭三而衰之虞了。年轻的军官们冲在前面,伤亡也在前面,看的王侠心疼。
双方的火力全开,白烟弥漫,弹雨四溅,双方都打红了眼睛,随着攻击范围的扩大,吴军纷纷向这里集中,混战又在到处展开,基本上都已经打开了锅,王侠面临的局势已经混乱得有些难以掌握,没办法统揽全局了。
火枪已经给王侠攥在了手中,几乎要捏出水来,底下的士兵和军官都在枪声中焦急地向他呼喊:“队长,咱们是不是再冲一次?还是向王军长求援?”
“求援?”王侠骑在院墙上面几乎是咬着牙齿再说话,“攻破伪国都的功劳,你想让给别人?”
王侠猛的从院墙上面跳下来,一发流弹从他身边掠过,穿过了肩头的军服,王侠眉毛也不动一下,将手中火枪一下丢在地上,猛的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喊道:“就是正面,有胆子的,跟老子上,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那几个军官本来还想阻拦一下,听到这句话,一个个都红了眼睛,王侠再不多说一句,用力一挥军刀,大步的就朝前走去。
还没有前进几步,就听见身边脚步声响,身边的那十几个他现在唯一能掌握的官兵已经提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跟了上来,在他周围,将他身体挡得死死的,看着这一幕,王侠心中温暖。
街巷当中,到处都是蹲伏成一团一团的军官士兵,给对面扑来的子弹打得抬不起头来,他们十几个就在队伍当中穿过,士兵们惊惶的抬头一看,就看见训练时像是魔鬼,平日里却又和他们打成一片,也就是大头兵一般的王侠正从他们身边经过,脸绷得紧紧的,手中的军刀如闪电一般耀目,看着他们蹲伏在那里,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
这目光,竟然比他手中军刀还要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不少士兵觉得脸皮滚烫,头一下就抬了起来。
一个军官喊道:“队长,敌人火力太猛,你不能冲上去!咱们等火炮过来。”
王侠仍然大步前行,火药烟气弥漫当中,一排弹雨扑过来,挡在王侠面前的几名士兵哼也不哼的就软倒,王侠大手一把搀住了一个,架着他就朝前走,腰都不弯一下,他不会放弃抛弃哪怕一个兄弟。
先是王侠周围的下级军官们纷纷直起了身子,接着就像波浪一般地传向了远处,到处都是一片喊声:“保安军,站起来。”
路口弹雨依然如织,将几条冲击道路封锁得死死的,这些下级军官们红着眼睛,竟然纷纷的用身体硬撞那些土木砖石筑而成的街巷围墙,一个军官扑上去,接着就是一群,发疯一般的用身体撞,用脚踹,用枪托,士兵们自然就被这狂热的气氛所鼓动,更多地士兵涌了上去,吼声越发高昂。
王府外面的吴军在街垒中,都在拼命的开火,常茂的军刀挥舞一次,就是一排齐射,满地都已经是纸质弹壳。
街巷口,已经累累都是保安军的尸体,步枪发射地硝烟已经将四周笼罩,味道刺鼻,吴军军官们绷着脸,瞪大眼睛也死死的看着对面的动静,拼命想看清楚烟雾对面的动向。
这是天佑五年以来,吴军第一次和保安军近距离交手,让他们不安的是,对面那支军队,不仅从天而将,而且冒着这样的火力,发起了四次冲锋。
吴军士兵们已经紧张得喘不过气儿来,甚至连军官们都在暗自祈祷:“这些敌人冲不动了吧?冲不动了吧?再冲的话,老子就顶不住了啊!”
对面的枪声一下弱了起来,接着响起的却是彻地连天的喊声,还有敲砸砖石土木声音,一阵阵砖石滚落的哗啦声音同时响起,刚才步枪超密集发射的烟雾已经将不大的战场笼罩得死死的,士兵们不安的回头看着常茂,常茂却着魔一般的看着对面,手中的指挥刀都快攥出了水来,拿捏不住了。
巨大的垮塌声音突然在对面四下里都响起,呐喊的声音象是冲破了笼子的猛虎,一下充斥了整个战场,烟雾当中,人影憧憧,每个人都直着嗓子在喊叫,再稍顿一倾,就看见一道道闪光在眼前耀动。
那是刺刀,海潮一般将整个阵地围住的刺刀组成的波浪,几百名军人,推倒了用来掩护自己的街巷围墙,拉开了战线,对吴军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发起了集团的白刃冲锋。
在保安军即将发起白刃冲锋的时候,在战事并不如何激烈的朱元璋府邸后门不远处,二百多名吴军整队而来。
徐达搜集了所有能集中的力量之后,立即奔往战场,他轻轻的摆手:“你们带着你们的小队,从两翼向侧面绕向西面,敌人的主力集结在那里,不要和他们火力交战,放火将他们烧出来,将他们夹在开阔地带,围歼。”
徐达骑在马上,不动声色的两手做了一个包抄的姿势,三名军官一声招呼,就带着大约一半的人马分开两翼,向枪声响处包抄而去。
徐达掸掸身上的灰尘,摇头低声道:“这个常茂,真是傻子,都不知道将王爷转移吗。”
就在这个时候,西面的枪声突然沉寂了下来,只剩下吴军步枪单方面开火的声音,接着就是彻地连天的吼声响起。
徐达一下勒住马仔细分辨那混成巨响的吼声,皱着眉头,敌人要和己军打白刃战?徐达眼睛一下睁大。
战场方向传来地喊声,也隐隐约约的一直飘到了指挥部的王侯这儿,他只是凭窗远眺,看着远处的缓缓升腾而起的烟火,不动声色。
留在王侯身边的少量军官自然听得出来,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王侯,但是王侯身边的力量已经很单薄了,他们也不敢提出去增援的话,那将把指挥部里的人置于险地,随便来了百八十的敌人,都会给指挥部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一个军官迟疑着问:“军长……咱们要不要去增援一下……”
王侯摆摆手道,“我们不能失去战场的主动权,刘伯温等人虽然有心投靠保安军,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心思究竟是什么,万一挖个坑等我们去跳,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环绕着战场西半面的那些街巷围墙,全部都已经被推开了大大小小的豁口。而人流正在翻翻滚滚的向前涌动。
吴军百户军官们看着成散兵线的刺刀不知道将指挥刀指向何处,让火力朝什么方向集中,士兵们只有自发的射击,火力一下就分散开了。
但是即使如此,从街垒中,从宫墙上泼出来地弹雨,还是让冲在前面的不少保安军军官士兵翻滚在地,但却没有一声惨叫,死的自然不会叫,但活着的,却是咬着牙不叫。
短短的十几米距离,让吴军士兵子弹还没有打完,明晃晃的刺刀就已经伸到了他们鼻子前面。
一个年轻保安军军官的面容近乎扭曲,身上已经挂彩几处,他正对着的一个吴军士兵正手忙脚乱的拉着步枪的枪栓,看到冒着寒光的刺刀伸过来,他张大嘴正想惊呼,刺刀已经正正的从他嘴巴里伸进去,一个突刺,从后脑冒了出来,带出了红白相间的液体。
那军官丢下手中步枪,提起了用枪绳挂在胸口的手铳,单手一撑就已经翻过了街垒,几个吴军士兵居然给吓得丢下枪就朝后退,一个百户军官怪叫着挥舞着指挥刀扑了上来,那保安军军军官一副青年面孔,晒得黝黑,眉骨高高的,抠动手铳扳机一下就将弹仓内的子弹打了出去……
据守在宫墙上面的吴军士兵军官们举着步枪不敢发射,一枪下去,撩倒的可不知道是敌人还是自己人,人都混在一起了。
一阵短暂而血腥的拼杀过后,吴军街垒上的残余军官士兵士气已经崩溃,掉头就跑,红了眼睛的保安军追在背后,有的吴军士兵昏了头,朝反方向跑,几步就被追及,刺刀从后面伸过来,一下就将他们钉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王侠同样也翻进了街垒当中,手臂还被子弹擦伤,他几次要亲自扑上去肉搏,都被忠心的卫士死死护住,看着自己麾下士兵们还在红着眼睛四下追杀那些已经崩溃的吴军士卒,而宫墙上面的吴军还在呆呆的看着,被这种血腥搏斗震撼得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儿,顿时就攘臂大呼:“朝墙头开枪。”
说着就自己拔出一支插在尸体的枪,啪的就朝墙之上打了一响,身边卫士同时反应过来,一下就打了一个齐放。
几个还呆呆站在墙头的吴军士兵翻身就倒,更多的人却惊醒了过来,一个吴军百户也同样声嘶力竭的大吼,墙头吴军再也管不了底下的战友了,啪啪啪地顿时打响,双方就隔着这距离,一上一下的对射起来!弹雨火流一般的来回倾下,都是人仰马翻,双方都是死伤累累。
一部分保安军没有参与对射,只是追着逃跑的吴军冲进了堵在门口的街垒,他们也辨不了太多方向了,鼓着最后一口气儿沿着墙向两面卷杀,依然还是用刺刀。
刚才墙头的这些吴军已经被近在咫尺的惨烈厮杀场面吓得有些破胆,当刺刀再度逼来,两面夹击之下,剩下地人纷纷跳下墙,没头苍蝇一样朝内乱跑。
少了墙头的火力压制,越来越多的保安军涌进了里面,这个时候也来不及整队,每个人心里就一个念头,杀光敌人
几乎就是借着这点意志支撑着疲惫到了极处的保安军官兵们,举着步枪扛着大刀追杀进去,席卷整个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