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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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仁政(1)

儒家主张仁政。仁政是仁爱观念和感情用于政治生活而形成的一种为政模式,始终代表政治实践的正统和历史主流。仁政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仁政包括儒家所有的为政主张和实践;狭义的仁政集中表现在治政者与民众的关系上,主要是两个方面,一个是民本,一个是民生。

(一)民本

要义

儒家的为政主张,核心是以人为本,也叫以民为本,可以用两句话概括。一句是孟子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意思是,国家高于君主,民众高于国家,也就是人民第一。另一句还是孟子说的:“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孟子·离娄上》)是说,获得天下的真理是:得民众者得天下;获得民众的真理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获得民心的真理是:做民众所要求的,不做民众所厌恶的,也就是民意第一。

故事

民众是神主

楚国准备袭击随国,先裁减军队,以麻痹对手。

随国是当时汉水以东仅次于楚国的强国,其执政大夫见状,主张趁机进攻楚军。国君打算采纳他的意见。大夫季梁识破了楚国阴谋,劝阻道:“我听说,小国之所以能够抵抗大国,是因为小国治理有道,而大国陷于混乱。什么是道?所谓道,就是忠于民众而取信于神灵。什么叫忠?统治者所想所为对民众有利就是忠。什么是信?代表国家向神灵祷告的人说真话就是信。现在我们随国是什么情况呢?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而国君却放纵私欲,祷告的官员向神灵虚报功德,我不知道随国凭什么能战胜楚国。”

国君说:“我献给神灵的牲畜都是纯色的,也很肥壮,贡献的谷物也很齐备丰盛,怎么就不能取信于神?”

季梁说:“神灵享受的祭品来自百姓,他们才是神灵的主人。因此先王首先团结百姓,然后才去侍奉神灵。在祭祀时报告:‘牲畜肥又大。’实际上是向神灵表明,百姓很富庶,所以牲畜才能长得这么好。还报告说:‘粮食干净又齐全。’意思是,没有发生灾害,百姓的收获很好。接着报告说:‘美酒清澈又香甜。’是说国家上上下下都遵守道德,没有邪念。如此神灵才能降下福分,做事才会成功。现在不是这样,百姓各怀异心,神灵没有主人,只是国君一个人忙活,祭祀再丰盛,又能求到什么呢?”

国君听了季梁的话,赶紧修明政事,楚国也没敢行动。(《左传·桓公六年》)

老百姓是上天

齐桓公问管仲:“成就王业的人以什么最为尊贵?”

回答是“上天”。

桓公仰视苍天。

管仲道:“我说的上天,并不是您现在看到的无边无际的天空,而是老百姓。治政者尊百姓为上天,这是因为,百姓亲近他,社会就安定;百姓辅佐他,国家就强盛;百姓非难他,统治就危险;百姓背离他,政权就灭亡。(君人者以百姓为天,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背之则亡。)《诗》云:‘做人缺少好品德,一方百姓怨恨他。’遭到民众怨恨的统治者,最终不败亡的还从来没有过。”(《说苑卷三·建本》)

臣民不可得罪

齐桓公狩猎,来到麦丘,遇见一个老人,问:“您是何人?”老人答:“当地人。”桓公又问:“多大年纪了?”答:“83岁。”桓公说:“高寿啊,有福气!以您的高寿为我祈福吧。”

老人说:“祝愿主君万寿无疆,轻贱金玉,以人为宝。”桓公说:“好啊!大福不单,吉言成双,请接着为我祈福。”

老人说:“祝愿主君学无止境,不耻下问,以贤者为伴,能够听到劝谏。”桓公说:“好啊!大福不单,吉言成三,请接着为我祈福。”

老人说:“祝愿主君不得罪臣下和百姓。”桓公拂然变色,道:“我听说过儿子得罪父亲,人臣得罪君主,从来没听说过君主得罪人臣的。这句祈福跟上两句不搭配,您换一句。”

老人行了个礼,说:“这句话是上两句的统领。儿子得罪了父亲,可以通过姑姑、妈妈、叔叔出面调解,获得父亲的原谅。人臣得罪了君主,可以通过君主的近臣说情谢罪,得到君主的赦免。然而君主得罪臣民,情况就不同了。从前夏桀得罪商汤,商纣得罪周武王,就是君主得罪臣属的例证,是没有谁可以进行斡旋的,结果时至今日,夏桀和商纣的罪行也得不到谅解。”

桓公道:“说得好,国家有福,社稷有灵,使我今天在这里遇到了您。”说罢搀扶老人上车,亲自驾驶返回,给老人很高的礼遇,并把麦丘封给他,让他参与国政。(《新序·杂事第四》)

民众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

邾国君主邾文公打算迁移到绎地(今山东省邹城市东南)去居住,为这件事举行占卜。

主持占卜的史官报告说:“迁徙对民众有利而对国君不利。”邾文公说:“民众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上天生育百姓并且为他们设置君主,就是为了实现他们的利益。民众得到了利益,我的利益也就在其中了。”

身边的人对邾文公说:“现在您的生命明明可以延长,为什么非要放弃这个机会呢?不迁居不是对您更好吗?”邾文公说:“我活着就是为了使百姓过得更好。是早一点死亡还是晚一些死亡,不由我,有天命管着。如果对民众有利,那就迁居,没有比这更吉利的了。”

就这样,邾国迁到了绎地。几个月后,邾文公就去世了。

君子说:“邾文公知道自己的使命。”(《左传·文公十三年》)

民众有权选择君主

春秋时期,卫国君主卫献公不拿他的臣民当回事,动了众怒,在卫国待不下去了,匆忙逃离,投奔齐国。

晋国君主晋悼公听说了这件事,评论道:“卫国人驱逐自己的国君,这也做得太过分了吧?”晋国的乐师叫师旷,正好在旁边,接过话茬说:“怕是他们的国君做得太过分了吧。”

“这话怎么说?”晋悼公瞪起眼睛问。师旷眼盲,自顾自地说下去:“贤明的君主亲近好人,远离坏人,他们对待民众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如同上天那样覆盖他们,如同大地那样包容他们。民众也以亲人的态度回报他,像孩子对父母一样地侍奉君主,如敬仰日月那般敬仰他,如崇拜神明那般崇拜他,如畏惧雷霆那般畏惧他。这样的君主,臣民会赶他走吗?拥护还来不及呢。”

“照你这么说,昏庸君主就应该被赶走了?”晋悼公说。“是的。”师旷答道,“君主是主持祭祀神明的人,民众是祭祀神明的人;君主是国家的主持人,是民众的希望。民众生计陷于窘困,无力祭祀神明,神明会高兴吗?君主昏庸,等于国家没有主持人,民众还有希望吗?这样的君主还有什么用!不驱逐他干吗!上天关爱百姓,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骑在民众头上作威作福,背弃天地本性而肆意妄为吗?肯定不会的。”(《左传·襄公十四年》)

战国时期,齐宣王与孟子讨论君主能否被侵犯的问题。

齐宣王问:“殷商族的汤流放夏朝的天子桀(jié),周族的武王讨伐商朝的天子纣,有这样的事情吗?”桀是夏朝最后一位君主,暴虐百姓,还把殷商族的领袖汤关押起来。汤获释后,实施仁政,诸侯都来投奔他,汤起兵讨伐桀,桀逃跑了,在放逐中死去。周武王讨伐纣,是汤讨伐桀的历史重演,主要情节几乎一模一样。

孟子听了齐宣王的问话,说:“这两件事情文献上有记载。”

“然而——”齐宣王接着问,“臣民杀掉他们的君主,这难道可以吗?”

孟子盯着齐宣王看了片刻,答道:“我只知道,违背仁爱的叫做‘贼’,破坏义理的叫做‘残’,而残贼之人叫做‘独夫’。我只是听说周武王诛灭了独夫民贼纣,没有听说过他除掉了他的君主。”《孟子·梁惠王下》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战国时期,魏国君主魏文侯出游,在路上遇见一个人,背上背着一捆草。这人穿着挺奇怪,当时人们穿皮衣都是毛朝外,他却毛朝里。文侯问:“你怎么反穿皮衣背草?”那人答:“小民心痛皮衣上面的毛。”文侯说:“你难道不晓得要是皮子磨穿了,上面的毛也就没地方依附了吗?”

第二年,东阳上交的税款比往年多出10倍,大夫们向文侯祝贺。文侯说:“你们不该祝贺。就像那位反穿皮衣的背草人一样,他只晓得心痛皮衣上面的毛,不晓得皮子磨穿了毛也就掉了道理。如今我的田土没有扩展,人口没有增加,而税款却多出了10倍,一定是从下面多收上来的。我听说,下面不安定,上面坐不住,所以我说你们不该向我祝贺。”(《新序·杂事第二》)

猎获善言

魏国君主狩猎,发现一群白雁,赶紧下车,张弓搭箭准备发射。这时过来一个行路人,魏君叫他别动,他不听,白雁受到惊扰飞走了。魏君大怒,将箭对准行人,要射杀他。

驾车人公孙袭跳下车,伸手按住弦上的箭,说:“国君不要射。”魏君气得脸都变色了,厉声道:“公孙袭你这家伙不向着你的主君反而站在旁人一边,像话吗?”

公孙袭说:“从前齐景公的时候,一连三年大旱,占卜说必须以活人祭祀才能降下雨水。景公走下殿堂,对上天叩头说:‘我之所以求雨,为的是我的民众,如果一定要以活人祭祀才能降雨,那么就用我来祭天吧。’话音未落,天降大雨,覆盖方圆千里。为什么如此灵验?因为顺应天意造福于民啊。现在主君您为了一只白雁就要杀人,公孙袭以为您的做法跟虎狼没有区别。”

魏君拉着公孙袭的手登上车子返回,一进宗庙大门就高呼万岁。说:“幸运啊!今天狩猎,别人带着射杀的野兽回来,而我猎获的则是有益的教导。”(《新序·杂事第二》)

以民众意志为转移

燕国发生内乱,齐国趁机攻打燕国,大获全胜。

齐宣王请教孟子:“有人劝我不要占领燕国,又有人劝我占领它。我觉得以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去攻打一个同样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只用50天就成功了,光凭人力是做不到的。如果我们不去占领燕国,上天一定会降祸怪罪。如果我把燕国并入齐国,您看如何?”

孟子回答:“占领燕国而燕国民众高兴,那就占领它;类似的做法古已有之,周武王便是。占领燕国而燕国民众不高兴,那就不要占领它;类似的做法古已有之,周文王便是。以齐国这样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去攻打燕国这样一个同样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燕国的民众却用饭筐装着饭,用酒壶盛着酒来欢迎大王您的军队,难道有别的什么原因吗?不过是想摆脱他们水深火热的日子罢了。如果在您的统治下,水更深,火更热,民众必将转而去寻找其他的出路。”

齐国吞并了燕国,引起各国不满,诸侯们策划救助燕国。齐王有点慌,向孟子讨主意。

孟子说:“我听说过凭借方圆七十里国土就能够统一天下的,商王汤就是,却没有听说过拥有千里国土来使天下畏惧的。《尚书》说:‘商汤的征伐,从葛国开始。’天下人都信任他。当他向东面征讨时,西面各族民众便抱怨;当他向南面进军时,北边各族民众便抱怨,都说:‘为什么把我们放到后头?’民众盼望他,就像久旱盼望乌云虹霓一样。为什么呢?因为商汤的征伐一点也不扰民。商人照常做买卖,农人照常下地耕作,商汤只是给暴君战争,而给民众带来的则是抚慰,就像天上下了及时雨一样,老百姓非常高兴。《尚书》说:‘等待我们的王,他来了,我们就有活路了。’

“如今燕国虐待它的百姓,大王前去征讨,燕国民众认为是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他们,箪食壶浆迎接您的大军。不想您却杀害他们的父兄,捆绑他们的子弟,毁坏他们的祖庙,掠夺他们的宝器,这怎么可以?天下本来就畏惧齐国的强大,现在齐国土地增加了一倍,却不实施仁政,所以引来各国跟您作对。大王您应该立即下令,释放被捕的百姓,停止掠夺财宝,与燕国民众协商推举新国君,然后撤出燕国,这样做还来得及平息燕国民众和各国诸侯的愤怒。”(《孟子·梁惠王下》)

齐国没有听从孟子的劝告,后来招致燕国为首的各国联军的讨伐,差点亡国。

民众的选择

孟子有个学生叫万章。这天,师生一起讨论君主的地位问题。

万章问:“尧把天下交给了舜,是这样的吗?”尧是最高统治者,所谓的天子。

这是历史事实,谁都知道。不想孟子摇摇头,说:“不是,天子不能把天下交给什么人。”

万章睁大了眼睛,问:“可是舜毕竟拥有了天下呀,那么是谁给他的呢?”

“上天给他的。”孟子静静地说。

“是命令他接受吗?”万章满是疑问。

“不,上天并不说话,只是通过事实决定这件事。”孟子答道。

万章越发糊涂了:“怎样决定呢?”

孟子说:“安排舜主持祭祀而顺利完成,表明上天接受了他;安排舜主持政务而有条不紊,表明民众接受了他。所以说,舜得到天下,是上天给他的,是民众给他的。天子并不能决定这些,因此天子不能把天下交给谁。”

万章望着老师,还是不大明白。

孟子解释道:“舜一直顺利地辅佐了尧28年,这不是哪一个人的意志所能够决定的,是天意;尧去世后,舜避开尧的儿子,离开都城跑到南边去,可是诸侯不去朝见尧的儿子,偏偏去到南边朝见舜,打官司的也不去尧的儿子那里评理,而是去找舜,这也不是哪一个人的意志所能够决定的,是天意。这样,舜才回来做天子。上天通过民众来表达它的意志,正如书里面说的那样:‘天用我们百姓的眼睛来看,天用我们百姓的耳朵来听。’”

接着,两人又谈到禹。

万章的意见是,到了禹的时代道德衰落了,禹把天子的位子不是传给贤人而是传给自己的儿子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