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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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善政(1)

公元前1046年,武王姬发汇合各路诸侯革了暴君商纣王的命,建立了周王朝。两年后武王造访商朝名臣箕子,请教治国之策。箕子讲了九条,说是上天赐给夏朝开国君主大禹的,《尚书》把这九条称作“洪范”,意即最大的治国范式。其中最后一条叫“五福”,分别是,一寿命,二富裕,三康宁,四修德,五善终(“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都是针对民众的,说的是延长他们的生命,增加他们的财富,保障他们身体健康安宁,提高他们的道德水准,最后使他们在平静中自然离开人世。箕子说,只要给民众这五项福分,就会得到他们的爱戴,政令就能畅通,江山就能持久,否则一定会像商纣王那样卷铺盖走人,最终落得国灭人亡的下场。可以说,“五福”就是对善政的具体描绘。善政又叫王政,它在“三王”之一的禹王那里首先得到明确。

儒家提倡“善风善政”(《孟子·公孙丑上》),什么是善?孟子说:“可欲之谓善。”(《孟子·尽心下》)欲,需要。满足人们要求的就是善。就此而言,善政就是民众所欢迎的政治。

善政主要有两条,一是善待百姓,一是施益于民。

(一)善待

要义

善待百姓是个宽泛说法,包括诸如前面说的民本、民生、教化在内的所有好的施政举措都可以纳入其中,它的基本精神是治政者以慈爱之心对待所有国民,爱护他们的生命,提高他们的生活,引导他们积极向上。

故事

一切照旧

周武王推翻了商朝,建立了周朝,如何对待殷商族人这一难题摆在了新政权的面前。

武王召见姜太公,问:“殷商的士众应该怎样处置呢?”姜太公回答:“我听说热爱一个人,同时也会喜欢落在他屋顶上的乌鸦;而憎恶一个人,同时也会讨厌他房子周围的篱笆。所以应该把殷商士众统统杀掉,一个不留,如何?”武王摇摇头,坚决地说:“不行!”

武王召见召(shào)公。召公名叫姬奭(shì),是武王的弟弟。武王问:“殷商的士众应该怎样处置呢?”召公回答:“把有罪的杀掉,让没有罪的活下来,如何?”武王摇摇头,说:“不行!”

武王召见周公。周公名叫姬旦,是周武王的弟弟。武王问:“殷商的士众应该怎样处置呢?”周公回答:“让他们居住在自己的宅院内,耕种自己的土地,一切照旧,不要因为朝代更迭而改变他们的生活。只要实行仁爱,就要亲近每一个人。百姓如果有什么过错,责任都在我一个人身上。”武王赞道:“多么宽广的胸怀呀,足可以平定天下了!”(《说苑·贵德》)

善人是天地的纲纪

郤( xì)氏是春秋时期晋国最有权势的家族,财产达到了国君家的一半,晋国6个军,3个军的主帅姓郤,分别叫郤锜、郤犨(chōu)、郤至,被称为三郤。主帅地位很高,是仅次于国君的卿大夫,不仅管军,也管政。除了三郤外,郤氏还有5个人当大夫。

三郤狂得没了边,看大夫伯宗不顺眼,便陷害他,安上个罪名把他杀掉了。又株连到大夫栾弗忌,还要杀害伯宗的儿子伯州犁。伯州犁出逃楚国。伯宗和栾弗忌都是好人,是有名的贤臣。大夫韩厥说:“郤氏一族恐怕要大祸临头了吧!善人,乃是天地的纲纪,郤氏多次杀害善人,不灭亡还等什么?”

两年后,国君晋厉公杀掉了三郤。(《左传·成公十五年》)

南北朝时,梁国叛臣侯景作乱,围困京都皇城。徐怦建议武陵王萧纪立即前往营救。萧纪打算自立为帝,隔岸观火,憎恨徐怦多事。正好有人告发徐怦谋反,萧纪便把徐怦抓了起来,对他说:“因为和你有些旧交情,我不会伤害你的儿子们。”徐怦说:“我的儿子很像殿下,父亲有难竟在一边坐视不救,留下这些儿子又有什么用!”萧纪便把徐怦和他的几个儿子全杀了,还割下首级在集市上示众。同时被杀的还有劝阻他当皇帝的王僧略。永丰侯萧 (huī)叹息道:“武陵王的帝业没希望了!善良的人是国家基础,事业尚未成功,先拿善人开刀,不灭亡还等什么!”(《资治通鉴》卷164)

仁者得天下

战国时期,魏惠王去世,其子魏襄王即位。孟子前去拜见他。

襄王问:“天下怎样才能安定?”

孟子答:“统一才能安定。”

襄王接着问:“谁能够统一天下呢?”

孟子答:“不喜欢杀人的国君能够统一天下。”

襄王又问:“谁愿意跟随不喜欢杀人的国君呢?”

孟子答:“天下没有人不愿意。大王您知道禾苗的情况吗?七八月间遇上大旱,禾苗都干枯了。这时天上突然乌云密布,大雨滂沱,于是禾苗便蓬勃生长起来。这样的势头,谁能够阻挡!”(《孟子·梁惠王上》)

废除肉刑

西汉文帝时期,齐国太仓令淳于意犯了罪,依律应当处以肉刑。他的小女儿缇萦上书朝廷,说:“我父亲做官,齐国人都赞扬他廉洁公正,如今他犯了法,理应受到惩罚。然而让我深切悲痛的是,被处死的人不能复活,受刑被斩断的肢体不能再生长出来,即便有痛改前非的决心,也无路可走了,永远失去了重新做人的可能。我情愿进入官府当奴婢,以此来赎父亲的罪,换取他自新的机会。”

汉文帝看到了这封信,怜悯缇萦的孝心,下诏说:“《诗经》云:‘开明宽厚的君主,是爱护百姓的父母。’现在人们有了过错,不加以教育就处以刑罚,有的人想改恶从善,也没有可能了,真是令人怜惜啊!肉刑残酷,斩断肢体,摧残皮肉,使人终生无法生育,如此惨无人道,符合为民父母的本意吗!应该废除肉刑,用别的惩罚代替。再有,还应该规定,罪犯只要不从发配的地方潜逃,服刑到一定年限,就可以获得释放。”文帝命令有关部门修改法令。(《资治通鉴》卷15)

此前,文帝已经在减轻刑罚方面做了不少事。他曾下诏说:“法律是治理天下的标准。现在的法律对违法者本人进行惩罚后,还要实行连坐,株连到他无辜的父母、妻子、兄弟,以至于将他们收官为奴。我认为这样的法律十分不可取,现废除罪犯家属收官为奴等各种连坐律令。”(《资治通鉴》卷13)

对异族也要善待

秦汉时期,南方蛮荒之地有两个越人建立的政权,一个叫闽越国,一个叫东瓯国。西汉武帝时,闽越王发兵包围了东瓯国都城,东瓯王派人向朝廷告急求援。武帝征询太尉的意见,回答是:越人相互攻击是常事,他们反复无常,秦朝时就被放弃,跟朝廷早就没关系了,不值得我大汉用兵。庄助不同意,说:现在只怕朝廷力弱不能前去援救,德薄不能给予保护,如果能够做到这些,为什么要抛弃他们呢!至于秦朝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值一提,它抛弃的何止是越人,连都城咸阳都扔掉了!现在东瓯国走投无路,向朝廷告急,如果陛下您不出手援救,它还能指望谁呢?坐视东瓯国这样的小国遭难,陛下又怎么能使天下万国臣服呢!

武帝认为庄助说得对,派他前去组织援救。汉军尚未到达,闽越国的军队就撤走了。东瓯国请求内迁中原归顺汉朝。得到朝廷批准后,东瓯王率领全体部众迁往中土,被安置在长江和淮河之间。(《资治通鉴》卷17)

东汉明帝时,哀牢王柳貌率领属民5万余户归附汉朝。朝廷在原地设立哀牢、博南两县,铺设道路,修建渡口。工程艰巨,服役者作歌曰:“汉德广大,开辟荒蛮,渡越兰仓,全为他人。”(《资治通鉴》卷45)

唐太宗时,突厥颉利可汗部战败,兵民10余万人归附唐朝。他们南渡黄河,请求居住在胜、夏二州之间的地域,唐太宗答应了。大臣们有不同看法,认为太宗皇帝刚刚决定亲征辽东高丽,现在又将突厥人安置在黄河南岸,接近京师,恐怕会酿成后患。

太宗说:“夷狄也是人,其人情与中原人没有多少差别。身为君主应该忧虑的问题是恩德能否施及百姓,而不应该对少数族群横加猜忌。只要勤施恩德,四方民族便可亲如一家;如果心怀猜忌,即使至亲骨肉也难免成为仇敌。突厥本是贫弱民族,我大唐接纳并且养育、保护他们,他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么肯成为祸患呢?”太宗接着又说:“你们想过没有,突厥人与薛延陀人习性大略相同,然而他们并没有向北投奔薛延陀,却南下归顺我们,可见其真情实意。”遂回头对褚遂良说:“你掌管起居注,记上我说的话:从今往后15年,可以保证没有突厥的祸患。”(《资治通鉴》卷197)

这类事情历史上数不胜数,以汉朝到唐朝时期居多。

为什么把牛佩带在身上

西汉宣帝时,勃海郡及周边遭遇灾荒,盗贼并起,官府不能制止。宣帝任命龚遂为勃海太守,问他打算如何恢复当地治安?龚遂认为,勃海郡远离京师,教化落后,百姓困苦,而地方官吏却不加体恤,所以才造成乱局。龚遂问宣帝是打算镇压还是安抚?宣帝答,当然是安抚。

龚遂到达勃海郡界,官员派军队前来迎接。龚遂让军队回去,下达文书给所属各县,命令撤除所有负责缉捕盗贼的官吏。文书中说,凡是手持锄头、镰刀和其他农具的人,一概视为良民百姓,地方官吏不得进行刁难,只有手持兵器的才属于盗贼。之后龚遂单人独车前往官衙就职。盗贼们听说新太守的命令后,立即散伙,扔掉兵器弓弩,拿起镰刀、锄头,于是境内恢复了平静,民众重操旧业。接着,龚遂下令打开仓库,赈济贫苦百姓,同时选派品行优良的官吏安抚、治理各地,养护百姓。

龚遂发现当地风俗奢侈,人们喜欢经营工商业,不愿意在田间劳作。便从自己做起,勤俭节约,劝导百姓从事农桑,并按人口制定了种树和饲养家畜的数量。凡是遇见佩戴刀剑的人,龚遂便劝他们卖掉刀剑,用卖剑钱购买耕牛,用卖刀钱购买牛犊,说:“你为什么把牛佩带在身上!”经过龚遂的劳苦奔波,勃海郡内各家各户都有了积蓄,刑狱诉讼也少多了。(《资治通鉴》卷25)

不乘人之危

西汉宣帝时,汉朝宿敌匈奴发生内乱。群臣大都认为这是灭亡匈奴的绝好机会。宣帝下诏咨询御史大夫萧望之。

萧望之回答:“《春秋》记载,晋国出兵征伐齐国,听说齐侯去世的消息,立即撤回。君子不乘敌国丧乱发动进攻,相信恩德足以使孝子心服,道义足以使诸侯感动。匈奴前任单于仰慕汉朝礼仪教化,一心向善,自称是汉的小弟弟,派使臣请求和亲,天下人无不感到欣慰,四方夷狄无不知晓。可惜的是,缔约尚未达成,单于被害身亡。此刻如果征伐匈奴,纯属乘人之危,匈奴肯定要向远方逃遁,我们很可能无功而返,还落下不义之师的恶名。明智的做法是,派使臣前往吊丧慰问,并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于衰弱之中给予扶持,四方夷狄听说后,也会被中国的仁义所感动。假如匈奴在我们的帮助下能够渡过难关,一定会对我朝感恩戴德,称臣服从,这才是天子的盛德。”宣帝听从了萧望之的建议。(《资治通鉴》卷27)

东汉章帝时,臣服汉朝的南匈奴与北匈奴交战,南匈奴获胜,带着俘虏和牲畜返回。武威太守孟云报告说:北匈奴已经同汉朝和解,而南匈奴又去抢掠,北匈奴单于会说汉朝欺弄他,有可能进犯我朝边塞。为此他建议,让南匈奴把俘虏和牲畜归还给北匈奴。章帝命群臣会商,大家争执不下。最后章帝拍板,下诏说:“江海所以成为百川的首领,是由于它的地势低下。汉朝受点委屈又有什么!况且北匈奴与汉朝已有君臣名分,他们言辞恭顺,年年进贡,我们怎能违背信用,自陷于无义?现命令度辽将军兼中郎将庞奋以加倍的价格赎买南匈奴捕获的俘虏和牲畜,归还北匈奴。”(《资治通鉴》卷47)

好生,圣人之大德

东汉明帝时,为了运送漕粮,朝廷治理滹沱河和石臼河。工程浩大艰巨,徭役繁重,河域一带的官吏和百姓苦不堪言,连年不能完工,死者无数。章帝即位后,任命郎中邓训主持这一工程。邓训经过考察测量,发现这个工程根本不可能完成,便如实奏明。章帝下诏,撤销了这一工程,改用驴车运粮。停工后,每年节省开支数以亿计,得以活命的役夫达数千人。(《资治通鉴》卷46)

南北朝时,北魏冀州刺史源贺上书,说国家受到南北两个敌国的挤压,防守吃紧,建议把罪犯发配到边界。他认为除了造反和杀人的犯人,其他诸如贪赃、盗窃之类的罪犯,哪怕是判了死罪的重犯,都可以得到宽恕,组织他们前往边界戍守。这样做既为罪人提供了新生的机会,又减轻了民众的徭役,使他们休养生息。国主文成帝听从了。后来文成帝对大臣们说:“我采纳了源贺的建议,一年之内救活了许多人,边防兵力也增强了不少。你们大家要是都像源贺这样,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资治通鉴》卷128)

唐朝武则天当政时,告密成风,奴婢常常告发他们的主人以谋取赏赐。皇嗣李旦的妃子窦氏遭到陷害,她的母亲庞氏很是害怕,家奴便给她出主意,让她夜间向神灵祈祷平安,而后家奴却出面告发,庞氏被判斩首。她的儿子窦希瑊(jiān )向侍御史徐有功申述冤情,徐有功通知有关部门暂缓执行死刑,上奏为庞氏作无罪辩护。武则天召见徐有功,责问他:“你近来办案,不是重罪不办,就是重罪轻办,失误怎么那样多?”徐有功回答:“重罪不办或者轻办,是做臣子的小过失;喜欢让人活着,是圣人的大德(好生,圣人之大德)。”武则天沉默不语。最后免除庞氏死罪,同三个儿子一起流放岭南,而徐有功也遭到被削除名籍的处分。(《资治通鉴》卷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