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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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宽政(4)

孔僖上书自我申辩说:所谓诽谤,指的是无中生有地进行诬蔑。说到武帝,他政绩上的得失都写在前汉史上,清楚得如同日月一般。我们的议论只是陈述史实,没有一句污蔑。身为天子,无论做好事还是坏事,天下无人不晓,那都是能够了解到的,因此不能以污蔑的罪名对议论者进行责备。况且陛下即位以来,治政没有过失,恩德不断增加,这是人所共知的,有什么需要我们讽刺呢!如果我们批评的是事实,那么就应该诚心改正,如果有什么不当,也应该包涵,怎么能够大问其罪!死我们一两个人无所谓,只怕从今以后,人们即使见到不对的事情,也不肯出来说话了。春秋时,齐桓公曾经亲自公布前任国君的罪状,向管仲请教治理国事的办法,自此群臣才尽心为他效力。如今陛下却要为10世之前的武帝掩盖事实真相,这岂不是与齐桓公的做法大相径庭!

奏书呈上,章帝立即下诏停止追究,任命孔僖为兰台令史。(《资治通鉴》卷46)

一场辩论

东汉章帝时,朝堂发生了一场辩论。起因是南、北匈奴之间的冲突,此时南匈奴已经臣服汉朝,北匈奴也对汉朝示好,结果南匈奴获胜,劫掠了北匈奴大量人畜而归。有人建议朝廷出面把这些战利品还给北匈奴,章帝让大臣们讨论。

太尉郑弘、司空第五伦认为不应当归还,司徒桓虞和太仆袁安则认为应当归还。双方争执不下,越争越凶,最后都动了怒气,话语也充满了攻击性。郑弘大声斥责桓虞说:凡是主张归还人畜的,都是对国家不忠的人!桓虞也以类似的话回击郑弘。第五伦等人都愤怒得变了脸色。大臣在朝堂上如此失礼实属罕见,负责治安的司隶校尉上书弹劾这几位大臣,郑弘等人交上印信绶带表示谢罪。

章帝下诏回答道:“大事需要集思广益,政策需要众人商定。忠诚、正直、和睦,这才符合朝廷礼义,缄默不语,深藏不露,绝非朝廷福分。你们有什么需要谢罪的?请诸位各自戴上帽子,穿上鞋子!”

最后文帝采纳了桓虞等人的意见,高价买下人畜,还给北匈奴。(《资治通鉴》卷47)

仁君的胸怀

东汉安帝命令大臣举荐有道之士。

尚书陈忠担心到时候推荐来的人直言劝谏,引起皇帝不满,便上书提醒安帝:“我听说,仁君开阔自己的心胸,如同高山和湖泽般博大(仁君广山薮之大),能够容纳恳切直率的批评,使忠臣尽到勇于直言的责任,不怕讲出逆耳的话而遭到迫害。因此,我朝高祖不计较周昌将他比作夏桀、商纣,孝文帝嘉奖袁盎关于警惕‘人彘’再现的讥讽,武帝采纳东方朔对他使用宣室殿招待公主宠臣的批评,元帝容忍薛广德以自刎相逼的举动。如今陛下颁布诏书,发扬商王武丁的德行,推广宋景公的真诚,引咎自责,征求官吏的批评。议论政事者看到杜根、成诩世等人新近受到表彰和任用,荣列御史台和尚书台,必定闻风响应,竞相贡献恳切直率的意见。如果是良谋奇策,应当立即采纳;如果是狭隘浅陋的见解,或是狂妄的讥讽,虽然不中听,与事实不符,也应当坦然给予宽容对待,以显示圣明王朝没有忌讳的自信;如果有道之士在对问中有表现高明的,应当留意察看,特别提升一级,以广开言路。”(《资治通鉴》卷50)

一个决定的改变

东汉末年,关中营帅许攸不肯归顺魏王曹操,而且口出狂言。曹操大怒,打算发兵讨伐他。

群臣大多主张招抚许攸,曹操很是反感,把刀横在膝上,满面怒容。这时留府长史杜袭请见,曹操说:“我的主意已定,你不要再说了!”

杜袭说:“如果殿下的决定正确,我将尽力协助您,如果殿下的决定不正确,即使已经确定,也应该更正。殿下不让我说话,怎么对待下属这样不开明啊。”

曹操说:“许攸轻慢我,怎么能置之不理?”

杜袭说:“如今豺狼挡在路上,却先去捉狐狸,人们会说殿下您欺软怕硬。其实,前进并不一定就是勇,退让也并不一定就是仁。臣听说,千钧之力的硬弩,不为鼷鼠而扣动扳机;万石的大钟,不会被草茎撞响。如今一个小小许攸,哪里值得劳动您的神武呢!”

曹操放弃了原来的决定,招降许攸。(《资治通鉴》卷68)

刺耳的话

东晋明帝在西堂聚集大臣们宴饮,微醉未醉之时,明帝借着酒劲儿问大家:“今天名臣齐聚于此,比起尧、舜时代如何?”东晋是中原战乱中晋王室在江南建立的地方性政权,在大形势下属于乱世,与尧、舜时代不要说比了,就是联系一下都让人脸红。当时周(yì)任仆射,起身厉声道:“陛下与尧、舜虽然同为君主,然而怎么能够跟圣王之治相提并论呢!”

明帝大怒,回到内室,立即提笔写了满满一张黄纸的诏令,交给廷尉,命令逮捕周 ,想杀掉他。过了几天,明帝又下令释放周 。大臣们前去看望,周 说:“我早就知道不会死,因为罪行还到不了杀头的地步。”(《世说新语·方正》)

唐高宗时,朝廷决定雇佣雍州4100人修筑长安外城,30天竣工。雍州参军薛景宣上书说:“西汉惠帝修筑长安城,不久死去;如今又要修城,一定会带来大祸。”于志宁等人认为薛景宣这番话属于妖言,请求将他斩首。高宗说:“景宣虽然出言狂妄,如果因为上书言事而获罪,恐怕会断绝言路。”于是宽赦了薛景宣。(《资治通鉴》卷199)

谤木、肺石、登闻鼓

南北朝南梁武帝时,公车府设置谤木和肺石,表示开言路。武帝又下令在谤木和肺石旁边各安放一只盒子。两只盒子用途不同。谤木旁边的盒子专门用来收集政论,主要是为民间人士准备的,谁对朝政有什么想法而官员却没有想到,这样的意见投入这个盒子。肺石旁边的盒子用来收集不平,有谁因为有功未赏、有才未用而要上告的,可以把申诉书投入这个盒子。(《资治通鉴》卷145)

北朝也有类似措施,西魏在阳武门外放置了纸和笔,鼓励人们评论朝政得失。(《资治通鉴》卷148)

唐朝武则天当政,下令在朝堂设置登闻鼓和肺石,不派人看守,只要有人击鼓或站在肺石上,御史就出来接受诉状,然后上报。后来武则天又命令铸造专门用来收集奏表的铜匦,铜匦内部隔成4间,每间开设一孔,投进去的奏表不能随便拿出来。东边的那间叫“延恩”,接受的是歌颂朝政和要求做官的奏表;南边的那间叫“招谏”,接受的是评论朝政得失的奏表;西边的叫“伸冤”,接受述说冤情的奏表;北边的叫“通玄”,接受解释天象灾异和出谋划策的奏表。同时命令正谏、补缺、拾遗三个部门各出一名官员共同掌管,互相制约,以保证奏表能够上达天听。(《资治通鉴》卷203)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唐太宗问魏徵:“君主怎样做是明,怎样做是暗?”魏徵答:“听取各方面意见是明,偏信某方面意见是暗。(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昔日尧体恤下情,询问民间疾苦,故而得以知晓有苗的恶行;舜的眼睛观察四面,耳朵倾听四方,故而共工、鲧、(huān)兜无法掩盖罪过。秦二世偏信赵高,酿成望夷宫的灾祸;南梁武帝偏信朱异,自取台城的羞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导致彭城阁的变故。所以君主听取各方面意见给以广泛采纳,亲贵大臣就无法遮蔽耳目,下情也就能够上达。”太宗说:“对!”(《资治通鉴》卷192)

吾貌虽瘦,天下必肥

唐玄宗时,韩休经宰相萧嵩引荐,出任另一位宰相。他为人严峻正直,不追求荣誉利益。玄宗在宫中饮宴行乐,或者到后苑游玩打猎,稍有过失,便问左右:“这事韩休知道吗?”话刚说完,韩休的谏疏已经送到。玄宗曾经对着镜子闷闷不乐,左右说:“自从韩休做宰相,陛下比以前瘦了许多,为什么不赶他走?”玄宗叹息着说:“我看上去虽然瘦了,可天下人一定胖了。(吾貌虽瘦,天下必肥。)萧嵩奏事常常顺着我的心意,但退朝后,我睡不着觉。韩休常常跟我力争,但退朝后,我能睡着觉。我任用韩休,是为了国家,并非为了自己。”(《资治通鉴》卷213)

唐宪宗纳言

唐朝有几位善于听取批评的皇帝,唐宪宗是其中一个。

朝廷设立谏官,专事挑刺。宪宗咨询翰林学士李绛:谏官喜欢毁谤朝廷政务,心里根本不存事实观念,我打算挑一两个典型出来给予惩治,警示他人,你看如何?李绛答:这肯定不是陛下您的本意,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的挑拨。臣下的生死系于主上的喜与怒,冒着触犯陛下的风险而开口进谏的人能有几个呢?他们哪一个不是经过日日夜夜的思量,朝朝暮暮的反复才决定进谏的呢?所以等到他们开口时,原有的意见已经没剩几条了。即便陛下求着他们进谏,还怕无人答应,何况威吓他们呢!如果弄到人人都闭口不言的地步,国家就麻烦了。宪宗觉得李绛说得对,打消了惩办谏官的念头。

宪宗叮嘱宰相:凭着太宗那样的圣明资质,群臣进献的谏言尚且需要往返三四次,何况对于孤陋寡闻的我呢!从今往后,如果发现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应当说10次,而不是仅仅说一两次就打发了。

一次议事,在翰林院供职的诗人白居易在场,他脱口道:“陛下错了。”宪宗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挥手让大家出去。然后暗中把翰林学士李绛叫来,说:白居易这小子出言不逊,让他离开翰林院。李绛说:“正因为陛下能够容纳直率的进言,群臣才竭尽诚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白居易出言不逊,但内心是忠诚的,本意是好的。如果陛下因此而治他的罪,我担心人们将会缄默不语,这可不是开拓视听的办法啊。”宪宗高兴起来,对待白居易还像往常一样。(《资治通鉴》卷237~238)

小结

听取言论,特别是不同意见、刺激性言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不仅需要宽阔的胸怀,还需要一心为公的思想境界、敬畏对方的意识和爱人的情操,同时也是一种自信的表现。广开言路是民主的一项内容,也是衡量民主程度的一个指标。它取决于听和说两个方面,对听者而言,要容得下尖锐批评,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对说者而言,要敢于讲真话,敢于讲逆耳之言,真实反映群众心声,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然,主要方面是听者,听者真心听,虚心听,说者才能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