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气还飘着了点儿大的雪,大路两旁的树全耷拉着脑袋叹着气。路上的车马来来往往,却匆匆忙忙,像是在比谁最怕冷。史上最怕冷的姑娘此时正缩在马车里,死命拉着被子蜷起身子,头上的毛帽一顿一顿地抖啊抖啊。每个人都摇头不已,大家心里无不在说:“早知道开宾士出来了,开暖气也算了,也没这么丢人。唉……”
“到了!到了!”众人一阵风似的整理衣物,全都衣冠楚楚面带微笑地下了车。旌紫从寒冷的睡意中清醒,哆哆嗦嗦地跟在众人之后下了车。
她看见一座好大好大的建筑物矗立在她眼前:“三木学园”。
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旌紫睁着迷蒙的双眼,脑海里飞速掠过一张又一张,一幕又一幕的记忆,终于想起今天冒着严寒出门的原因:“哦,我要上学了。”
办完了全部手续,她也抖得累了。在李夫子的带领下,旌紫告别了毕恭毕敬的董状元一家人,走向了看起来非常曲折的回廊。回廊的四周种着高大的柏树,三月的草坪却也绿油油的一片可爱。不知名的鸟儿有一声没一声地吱着。
出了回廊,一阵冷风迎面扑来,惧冷的姑娘抖得像秋天里的最后一片枯叶。无奈,这样子吓得李夫子加急了步伐将她引向教室。正在这时,对面走来几个人,为首的一名男子衣冠仕服,惊异地瞧着这副样子,随后皱着眉头将身上看起来就很暖和的大衣披在了旌紫身上。就在她要道谢时,却听到他转身时留了一句:“这学园怎么这么虐待童工的,瞧她穿那么多却冷成这样,一定是黑心棉。”他就这么自顾自走了,留下了错愕的旌紫和目瞪口呆的李夫子。
旌紫更呆了:“这什么地方啊?我像童工吗?”
她终于到达了她所就读的一年一班,她从前门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走进班级,却瞥见一名清丽的女孩同时进入了后门。似乎感应到她关注的目光,回头一瞥,便进去了。
她刚找了张桌子坐下,才发现那个借她衣服的人坐在不远的地方板着张脸和一旁不断向她发来疑问目光的人交谈着。
前门,后门,人不断地进来,直到最后关上。
命运很多扇门中的一扇悄悄打开了,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茫然不觉。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间,旌紫突然想起家乡的伙伴们,不觉有点伤感。这时,一个极为懒洋洋的调调在她耳边响起:“这位同学……”一转头,原来旁边坐了个人。“请问,有事吗?”旌紫斯斯文文地回答着。这不禁让她忆起昨晚的紧急特训,再落实一切从实际出发得出了一个千古经典的结论:斯文多败类,她自己本身就是假的。
“我家公子问你衣服可以还他了吗?”
旌紫一转头,借衣服的人没动静呢,莫非来人垂涎这件舒服的大衣?“你能确定你是跟他的么?”“难道不像吗?”“根本不是!”“你!”“哎呀!!你干嘛?”旌紫忍不住尖叫。
原来这位气得只知道说“你”的来人,突然暴跳起来,脱掉了大衣,大喊:“好热啊!”旌紫吓坏了,不知道这人怎么着,居然演这么一出,既像暴露狂又像智障,但她仍然假装镇定。
正当众人打算对他嗤之以鼻时,门再一次被打开了。一个夫子模样的女官领着一名目光倦极的少年走了进来。那少年也黑着张脸,扫了教室一眼,然后在旌紫旁边唯一的空位边坐了下来,瞅了眼手上柃着大衣的人,轻吐一个“滚”字,然后没吱声了。暴露狂就这么夹着尾巴坐到了好心人前面。“哈,果然是一伙的!”旌紫偷偷想着,“可是,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喜欢黑着脸呢?摆酷吗?手真痒啊,真想给他们每人一拳!”
夫子开口说起了一长串西域方言,旌紫看到这位夫子顶着好厚好厚的镜片,说起话来就像放机关枪。可怜的她不精通西域方言,夫子的嘴一张一合,让人急。旌紫只好“不耻下问”,堆积起自认为最可人的笑脸问身边的“黑脸公”:“同学,请问这位老师讲了些什么?”他太酷了,连句声都不吭。
“同学,请……”她又转身问另一个看起来温柔的帅气男生。只见他竖起食指,一声“嘘”然后也不吭声。直到夫子停下来时,他才悄悄探过身来子来,说道:“Sorry,我听不懂老师的话。”晕!旌紫觉得乌云压顶。
夫子总算说起正宗汉语了,但还是让人管她叫MissMao。为了学这句,旌紫掉了好多跟头发。正当她感慨岁月无情时,那个MissMao开始要同学自我介绍并安排座位。
经过一番外交礼仪,旌紫终于弄懂了这是个怎样的班级,有黑脸包公、清丽佳人、暴露狂……
“你怎么搞到我堂兄的大衣的?”全世界的目光聚集到一点,好心人说了句:“回家”,于是旌紫赶紧将大衣一脱,塞给他。这时,一女生探出头:“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吧?”她身后的人将她肩头一揽:“表妹,走了。”
不等旌紫开口,没头没脑的谈话居然结束了,也没发觉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回头只看见黑板上写着:“下午日芊时分配宿舍。”
“莫名其妙的半天。”旌紫傻乎乎地又哆哆嗦嗦地从前门晃了出来,抖着爬上了马车陷入了你死我活的梦境中。
旌紫站在床铺下,望着很高的上铺,胆战心惊地说着:“这位同学,咱们换个床铺吧,我恐高。”那个脸白白一看就很叛逆的女生瞄了她一眼,连眼皮也不愿再搭一下。幸好,黑暗中投来了一束天使温柔的光芒:“我和你换吧,我喜欢爬山,攀岩哦!”原来是位有眯眯眼,笑起来很快乐的女孩。“我是欧阳永乐,你们可以叫我永乐。”旌紫乐颠颠地拥抱了她,就迅速钻进被窝里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儿来,那个叛逆女投来不满的眼神:“小样儿!”
呼,世界怎么这么冷呐!
“啪”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一个抱着木盒的女子冲进来,眯着眼看了半天字条。随后扯住旌紫的手,热情地招呼道:“欧阳同学,我是你上铺的姐妹陈东霖。第二次见面,请多关照!”欧阳永乐开怀地大笑起来:“I’mhere!I’mhere!我才是欧阳永乐,我和那位小妹换铺了!”
又一队人马进来了,这还有人权保障么?一大群男生居然都可以进来了!早上的黑脸包公一改往日的阴郁,开口就直将矛头指向旌紫:“同桌,你很困么?”那个掩嘴偷乐的清丽佳人缩在她表兄的怀里“呵呵”笑着。旌紫脸臭臭地瞪了一下他,转过去,翻过身一言不发。“你这么怕冷?明明开着暖气啊。”好心人的话从被子上掠过。
叛逆女哼哼道:“非洲来的吧?”“婉露,别太苛刻。”好心人柔声对她说着。“是啊”,站在清丽佳人身边的人第一次开口,“县官家的女儿该有县官女儿的风范。”旌紫闻言,双肩一抖:怎么尽是高官人家?
黑脸包公将她拖出被窝:“居然有人冷成这样。走,我请你吃火锅去。”尽管挣扎,但还是无用,大家都在偷笑。“老大,大衣再借一下。”清丽佳人逗了好心人一下。“我也很冷啊。”婉露愤恨地开了金口。黑脸包公搔搔头:“算了算了,我的借你。”于是旌紫裹在黑不溜丢的羽绒服里被一路拖了出去。
“雯纷!鸿碧!这儿呢!”清丽佳人两手拽了两个人也跟了出来。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到了“汉宫鸡柳火锅城”。
原来是好心人一宿舍的人也来了,怪不得总有股阴阳怪气。
陈东霖坐在旌紫对面看着她困倦的样子,不禁觉得困惑,刚想提出问题,清丽佳人却抢了先:“我看以后大家叫名字吧,我们班是特殊班,身份象征地位,不太好玩吧。”她用筷子触了下快睡着的人一下:“你叫钱旌紫?我是李日芊。”她的细指偏向旌紫左边的黑脸包公:“他是李黎,你的右边是我大哥李炜,我旁边的是李晋。”“我都知道,那天的介绍我还记得。”旌紫打了个呵欠。“我们怕你那天困得记不住。”帅气的男生也来了,“我是张昊年。”“我来自江南,王次维。”一个冬末居然手持扇子的人报上大名。“我是王日天。”满脸横肉的人砸了个暖手袋给旌紫,振得她全身猛地一颤,多深厚的功力啊!
“我叫鸿碧,她是雯纷,我们是日芊的保镖。”
“我是唐元,他是我弟木凡,李黎的保镖。”暴露狂的弟弟?果然一副嘴脸。
“可以开吃了吗?”旌紫可怜兮兮地提到。“不行,还有人没介绍完呢!”王次维一副礼仪未尽的样子。“她是县官千金婉露,她是欧阳永乐,乐器行的继承人;她是陈东霖,一身好剑法。”张昊年意犹未尽地添了句:“对了,我们以前在洋下学堂,所以,除了你,我们都是熟人。你是异乡客啊,是否该详细介绍下呢?”
迎向众人期待与不屑、渴望与毫不在乎的眼神,旌紫小小地在心里算计了一番,最后终于决定将自身无尽的缺点隐藏,至于打遍乡镇无敌手的故事暂且先搁着。毕竟优点少得可以数得出:“钱旌紫,女,现年十又有四,外貌一般,性格开朗,积极活泼,美食家。”
于是,一片人晕倒,这是什么介绍啊!钱旌紫趁机疯狂大吃。
至此,三木学园的学生们终于从遥远的模糊状态中聚集到一条长线上,以相识为起点,画了条长长的射线,指向了军训的历程,又从艰苦的军训后蜿蜒向前发展。但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日芊很小心地在阳台上拉着小提琴,一曲《化蝶》拉了无数次。钱旌紫躺在床上看着西域的财经书籍,用手挡着床前正在拭剑的东霖故意转动剑柄发出的寒光,不禁有点困。于是,她大声嘟囔了句“晚安”后便沉沉睡去。
这夜极不寻常,天边下起了小雨,还刮着大风。钱旌紫做梦都看见了漫天的大雪覆盖住她前进的所有道路,马车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不停地打转,冷空气夹杂着呼啸的寒意不住地钻进车内。她注视着梦里的自己拼命咳嗽流泪,最后被一个高大的人救走了。可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啊。真是太可惜了!正在感慨之时,只听一声雷起,远处的雪山崩塌了!钱旌紫和那个人掉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冰水穿透她的心肺……
待钱旌紫发觉自己惊坐起时,已经午夜钱旌紫三木点了。头碰头的邻铺是日芊,她在熟睡中甜甜地笑着,手边的乐谱是翻着的,想必是看着看着睡着了吧。睡其他床位的姐妹们也正与周公聚餐。钱旌紫寂寞地坐着,居然也发呆到了日芊点多。
窗外的夜还在朦胧地下着雨。钱旌紫一直靠着墙回想着梦里头的漫天大雪。于是,就这么样想着想着居然也让她给想睡着了。
美好的清晨是伴随着闹钟的声响来临的,闹钟是钱旌紫自己设计的话语:“我是猪!我是猪!我是一头睡不醒的猪!:当初这高分贝的铃声曾引起已经调走的婉露的强烈不满。
东霖用夹子夹住钱旌紫的鼻子,看着她的脸一寸一寸地涨红;日芊用手上的秒表在钱旌紫头上来来回回地移动,在一声声的“我是猪”中偷笑着;雯纷默默地望着这一切不加以任何表示,正如她一身黑色般的寡言;鸿碧正长手长脚地站在一边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