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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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战北海

北海,火海,血海……

张文远遇上了大麻烦。数万军队把北海围了个水泄不通,筑就箭楼,造好冲城车,搭起云梯,设置抛石机,以逍遥津死士为冲锋队,十余日不间歇的强攻,杀得尸横遍野,却不能更进一步。北海城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屹立不倒。吕奉先天下无敌的铁骑在攻坚战中一点威力都发挥不出来,反倒成了弓箭靶子。

“曲曲一座孤城,竟然让我军损兵折将。”北海城外垒起的高台之上,张文远心急如焚。一日不凯旋收兵,便是一日心惊胆战。若曹孟德此时兵犯守备空虚的濮阳城,不但奉先危急,而且自己统帅的四万多人也将陷入进退失据的绝境。

浓烟滚滚、血肉横飞的北海城尽收眼底,大兵一颗心被揪痛,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或从城墙上落下,或被弓箭刀枪扎成刺猬。比起当日生死修罗场里几百号人生死相搏的惨烈有过之而无不及。唱着军歌一路高歌猛进来到这里,就为干这屁事?十几天来时刻守护在张文远身边,没有上去搏命,可日日观此残像,精神上受到巨大煎熬。

北海城的反抗意志远远超出了来犯者的预估,不分兵民,皆众志成城,以死守城!北海兵民付出沉重的代价,伤亡甚巨,上至太守望孔融,下至平民百姓,穿上白衣素服,城头上立起两杆大旗,上书:“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就是人心背向啊。吕奉先小瞧了孔夫子的这位后人,平日施仁政于民,战时当然军民一心!

兵疲将乏,士气下降,张文远统领的五万雄兵早已没了初来乍到时的趾高气昂。军心开始浮动,对不远处高高的城墙产生了恐惧的感觉,那整齐有序的军阵也骚动着,不自觉向后退缩,人喊马嘶,现出乱像。照这样下去,当士气低落到极限,城中守军杀出,凶多吉少。

“此城不破,我军必尽没于此!”张文远钢牙一咬,喝令弓弩手开弓放箭,射倒了数十后退的兵将,大刀一挥,“众亲卫兵,随我来!凡将官,一律冲锋在前,违令者杀!”

“又要杀人了……又要杀人了……将军,我可不可以不去。”一旁,传来大兵唯唯诺诺的声音,差点没把张文远气死。

张文远回头一看,只见大兵一张老脸变成死灰色,硕大的身体微微发抖。

“怎么了,怕死吗?”张文远冷冷问道。

“我不怕死,我怕杀人……”大兵摇头答道。

“放屁!你已杀过那么多人,还怕什么?我张文远的亲卫营里,可容不下孬种!”

“当日那种境况,被逼之下杀了好多人,每每想起来,我心中都悔恨不已。都是爹娘生养的……”

“混蛋!当兵不杀人,便是被人杀,你丫的想做佛陀吗?”张文远怒急,刀背一挥,把大兵打飞数米,落地皮球一般骨碌碌翻滚。

大兵痛嚎不已,痛打过后,激起这活宝的憨倔劲,嘴里反骂:“你对我好,我才跟你。做牛做马随你使唤,可你他奶奶的再叫我做那些杀人恶事,打死我也不从。”

“来人呐,把他给我捆起来,随大军一起冲锋。不开杀戒,那就死在战场之上!”

众亲卫虽哭笑不得,但张将军将令非同儿戏。冲上十几个彪形大汉,三下五除二,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大兵极力挣扎,架不住人多,骂声连连。

“走!”张文远没时间与大兵纠缠,顺手提小鸡一般抓起大兵负于背后,纵马冲出军阵。数百亲卫营紧随其后,向敌军掩杀。

主帅既出,各阵主将纷纷响应,皆身先示卒。受此影响,不论步骑,士气大振。箭楼、抛石机、冲城车等诸远近程的攻城利器也加大了攻击力度。满天箭雨、火雨中,北海城在张文远雄威之下痛苦的支撑着。城头那两面大旗旗杆被火石击中,先后倒下,城中爆裂声声不绝,房倒人飞,损失残重。坚固的城门被冲城车一阵阵冲撞,发出痛苦的呻吟之声。

战马飞速狂奔,被张文远倒提于马上的大兵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一路上不知道呕出了多少东西。他看不到前面守城兵民的惨像,但是,张文远身后一个个亲卫营兵士从马上被射落于地的场景还是让他痛心不已。哪一个不是朝夕相处、拿自己打屁侃天的好兄弟?

“为何?为何?都死掉了……啊!哇哇哇!”他想起了同乡的二狗、憨牛和铁蛋,大声哀号,现出每次变身暴走时涕泪横流的老样。

“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还有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你有得选吗?白痴!”张文远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混蛋!大混蛋!都是被你们这种嗜杀之人逼出来的,什么狗屁生存之道,都是骗人的玩意。踏着别人的死尸建立功名,人渣!”大兵一双虎目充血,胸中怒火充溢。

张文远没有回答,离坚城越近,那城上射下的箭雨就越浓密。张文远一把大刀上下翻飞,忙得不亦乐乎,既要护已又要护住身后活宝,全力应对之下,哪里有功夫再跟大兵扯蛋?

“啊!我真的不想杀人啊!”大兵渐渐陷入狂乱,想努力守住心神,却是越来越难,血色杀伐,同袍之死,阵阵激荡内心理智防线。

就在此时,大兵忽然感到自己背后一轻,整个人随着张文远一起摔落于雪龙马下。张文远闷哼吃痛,三五支长箭深深扎进肩头,鲜血从伤处流出,挂彩了。大兵回头看到他呲牙咧嘴冲自己邪笑的死样,急怒攻心,大嚷大叫。

“你就好好坚守心中那狗屁净土,看着我们死去吧!看着这北海城下四万袍泽弟兄一个个死去吧!去做你的圣人佛陀吧,大白痴!你心中,是不是正乐得像花儿一样,朵朵绽放啊?你还真舍得?”张文远不轻不重说道。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扎入大兵痛处。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杀人?”危急之下,暴发出来蛮力,活宝大兵竟然挣开了身上的束绳,冲上前去死死护住张文远虎躯,怒吼道。

“去问那城上之人……”张文远一指城头,指向一身白衣素服的一人,那人浑身儒雅气质,正是北海孔融,“是他在逼你!不是我在逼你!你自己看着办?”

“是你,也是他!”

“那你忍心杀我吗?不忍心杀我,那便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为受伤的我去杀他!”邪恶的张文远一点点激发起大兵的杀心。

心防彻底崩溃,双眼血红的杀神拾起张文远的大刀,连哭带骂的冲向不远处搭起的攻城云梯。上面正有三三两两兵士攀爬,被失心疯的大兵一个个抛扔下来,摔得五迷三倒,正欲喝骂,却看那苦主早已爬至顶端,大刀挥舞,数个人体残块飞落城下。

守城的兵士死命围堵,想把冲上城头的大兵斩杀。怎奈何活宝天生神力,一把大刀舞得比原主还虎虎生威,张文远的大刀乃当世神兵利器,近者无不命丧黄泉。转眼间,十数人四分五裂,城头生生让大兵拓出一块空地,后面的逍遥津死士源源不断补充进来,城防现了缺口。大刀黄金甲,血眼血战衣。失了本性,杀心大起的大兵目标只有一个,北海孔融,谁挡我杀他,那我便杀谁!都来逼我!都来逼我!好好好,我便杀!让你们都遂了愿……杀他个干干净净!

“轰隆隆”一声巨响,坚固的北海城门在冲城车的冲撞之下终于坍塌下来,砸死守城兵民一片。喊杀阵阵,城外的并州铁骑冲入城中,连撞带砍,杀伤无数。孔融军军阵大乱,一破俱破,形势岌岌可危。

“张文远,我北海军民何罪?数年以来对尔等秋豪无犯,只求平静渡日!他吕奉先兵戈所指,必是尸横遍野吗?”孔融见城破之时渐至,又悲又怒,喝骂城下的张文远。

此时的张文远已翻身上马,身负些许箭创对他而言家常便饭,见敌军主帅发话,朗声大笑:“乱世之道,强存弱亡!你偏安一隅,只求一方百姓太平,却罔顾天下苍生,书生见识。不先争伐四方,不先扫平捭阖,何来全天下大治?就算奉先和我不来伐你,曹孟德袁本初迟早也兵戈相向,到那时,你这北海乐土照样血流成河。”

孔融听罢,惨笑连连道:“真是好理由,真是好理由。我原也知道,这乱世只求偏安一方,是长久不了的。因为我这身边,围着一群狼……只苦了百姓,只苦了百姓啊!”

张文远听到此话,也是一阵黯然。

“文远,你乃当世名将,我不能敌。今日一战,算我败了!我愿拿一条性命,换城中数万生灵!只求我死之后,你能够善待他们。”绝望之中的孔融言罢,纵身一跃,头下脚上,直直坠下城去。在他的身后,正有一把明晃晃大刀举起,晚了一步……是杀神大兵。

孔融以头撞地,哪里还能活?张文远眼睁睁看到这圣人后代坠亡在自己身前,脑袋开花,粉身碎骨。以一人之命殉身于血海,换数万人生机,写乱世英雄悲歌。泪水流下,张文远摇头道:“也罢也罢,就遂你心愿。城中百姓,我能留当留。”

“孔融亡了!”乱军之中有人高叫,一传十,十传百,传遍整个战场。北海兵民大乱,失去统帅,既令他们痛彻心肺,又让他们恨意绵绵,抵抗变得毫无组织秩序却充满死志。对于一群以死相搏的人,能有什么余地?就算想留下活口,亦难如登天。

杀杀杀!从城里到城外,从城上到城中,大兵的大刀始终未能停止。张将军要他杀的那个人他没杀死,不相干的旁人却不停的扑过来。如同那日巨坑之中的诸人,一个个舍命大招招呼过来,大兵也只能以舍命招式回敬,不知不觉,大刀之下数百人成鬼升仙。涕泪横流的大兵再度成为血人,口中大叫着:“都逼我!都逼我!我不想杀人!我真的不想杀人!”那副鸟样既好笑又悲催。“逢乱世,人人都是身不由己的飘零浮萍!”张文远的话脑中响起,大兵觉得自己越漂越远。不能回头了,不能回头了……身后薄田、瘦牛、老母和幺妹的影子越来越模糊。

登上城头,细看战况,张文远闭上了眼睛。敌我死伤之众,连他这个杀场老将都倒吸一口冷气,双方皆折损大半啊。情势初定之下,正思量如何在破城之后安民,忽然有兵丁跌跌撞撞跑来报道:“张将军,大势不好!我军背后,出现无数曹军!还有……濮阳城也破了,吕将军他……战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张文远大呼一声,跳将起来死死抓住兵丁衣领,如遭晴天霹雳。